第 16 章

    方连月盯着那片鲜红目光一凛。

    “你、你……杀人……”孙老太被吓得僵住了,手腕还卡在栅栏缝隙,动都不敢动,嘴巴艰难张开,脱口的话让人难以听清。

    手还好好儿地连在腕骨上,毫发无伤,她却觉得彻骨疼痛。

    直到那把比手掌还宽的剁骨刀,贴着不锈钢往后撤,发出铁器特有的摩擦声响,她才全身脱力般,身子软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全然失神。

    那方家女儿视线从方妈滴血的手臂上抽.回。

    浑身气势如有实质地压下来,眼神冰冷,居高临下地扫视,明明没有动作,却让孙老太忍不住向后瑟缩,觉得这女娃真的会杀人!

    她肯定会死的!

    孙老太撑地的手压到软软的蛆虫,指腹下有细微蠕动,让她如惊弓之鸟,忍不住看过去。

    黄黄白白十几条虫子爬在她枯瘦发皱的手背上,提醒她此刻到底在什么样的环境里,脑中空白瞬时被填充,连妖怪哐哐砸门声一并回到耳中。

    孙老太心捏得更紧,看着旁边那扇防盗门摇晃的空隙,似乎越来越大,露出晃动的黑影,她猛吸一口气,在听见那女娃一声冷硬的“滚”中,一骨碌爬起!屁滚尿流!

    尖声惊叫全化在嗓底。

    她撑地起身时,指尖扫到滚动的矿泉水瓶,恍惚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不忘拿水的,抓起瓶子就往家跑。

    一边使劲甩手,呜呜咽咽敲自家的门。

    飞快消失在方家母女俩眼前。

    “妈,你怎么样?”

    防护服宽松,方连月看不见伤口,但看血量也知道伤得不轻。

    “我没事。”秦思媛扶着受伤的胳膊,迟钝地感觉到疼,但不严重,她自己抬手看了一眼,血立马顺着手臂往胳膊肘流。

    方连月眉头捏紧,眼前伤口一拃长,明显被锐利的尖角划的,近手肘位置还有点深。

    身后,方鸿光和方朝都赶来看情况,先看到玄关地砖上血迹,等到秦思媛听到他们声音,转过身来,才看见她右侧身子,鲜血在白衣上拉了长长的一道痕迹。

    父子俩心神一惧,赶忙问情况,方朝来不及细听,先奔去拿医药箱,回来时还差点被茶几绊一跤。

    秦思媛迎上去,连声让儿子慢点。

    他们家开着门,声音不小,左邻右舍都探朝他们家看,胆大的还将门推开条小缝,探出头来。

    “就是她家有水啊?”

    “我还没看清呢,好像是1103?”

    “是方教授家,我也看见他们家运东西了,前两天中午,跟进货似的。”

    “……”

    这种时刻,“水”这个字太敏感了。

    方连月听着私语,看向防盗门裂口上尖锐的角。

    新鲜的血液气味在走廊散开,刺激几间屋子里关着的灰人更加暴躁。

    血珠顺着不锈钢滑面很快滚落,露出下面已经干涸的一层血迹,在昏暗中看不清颜色。

    她凝眉,伸手轻轻摸了摸,沉着心把门关上。

    “真不疼,是,我看着也伤得挺厉害的,但真不怎么疼。”

    “你那是疼麻了。”沙发上,方鸿光捧着妻子的手臂,龇牙咧嘴地不敢下手,他端着一大瓶生理盐水,比划了几下角度,提前打招呼:“我来了啊。”

    父子俩在秦思媛身边一左一右,方朝拿着碘伏已经做好消毒准备,俩人摆开的架势如临大敌。

    秦思媛没什么感觉,还能笑得出来呢,看见女儿过来,笑容减淡几分,谈起正事,担忧道:“月月,刚老太太喊咱家有水,声音好大,你说左右隔壁会不会都听到了啊?”

    “听到了。”方连月没有否认,弯身在医药箱中翻出伤口免缝合贴,扯开包装:“所以我们家要提前做好准备,防止他们来抢。”

    “怪我,不该随便开门的。”秦思媛自责。

    “不关你的事,我买水的时候也没遮掩,肯定不少人家都看到了,你不开门她也会在外面喊的。”

    说到自责,方连月还是比较自责。

    她明知道那老太太来者不善,有意想让秦思媛锻炼一下,看看如今世道,却没能保护好她,就站人身后还让她妈受伤了。

    不该操之过急的。

    方连月脸上表情细微,但秦思媛一看就知道,她在怪自己:“是我该多留个心眼啊——!”

    方妈话卡一半儿,碘伏碰上伤口,疼得她冷气直抽,连声拒绝:“不是冲洗过了吗?碘伏就不用了吧!”

    “这是消毒的,儿子继续。”方鸿光说着,把空瓶的盖子拧回去。

    方朝动作生疏,方连月把免缝合贴递给他,换了碘伏到自己手里:“我来吧。”

    姐弟俩换了个位置。

    眼前三人,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秦思媛自知躲不过,主要是高温天气,汗淌得多,不消毒她也怕发炎,咬着牙硬是继续坐着。

    短短一会儿功夫,小臂已经发红肿烫。

    方连月下手又轻又快,很熟练,能忍受多了,秦思媛牙关稍稍松开,看不惯他们烦心模样,笑道:“多大点儿事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疼的是你们呢,伤都伤了,开心点儿呗,不然岂不是更亏。”

    秦思媛的心态总是不经意地乐观。

    方鸿光仍沉重叹气:“欸……也不知道医院怎么样了,这么大的伤口应该去缝针了,正常情况下都得打破伤风的。”

    话是如此说,但他也知道不现实。

    医院恐怕是最先沦陷的地方。

    末世流星前,他们在网上看到的狂人病视频,已经有灰人在医院咬人了。

    下午,秦思媛便在卧床休息。

    全家气氛低沉,方鸿光和方朝俩人锻炼都没劲儿,一看就知道是在挂心秦思媛。

    方鸿光抓着哑铃卧推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吓得他心头一震,差点儿松手,被方连月接了一把,好悬才没砸到身上。

    旁边平板支撑的方朝也被吓了一跳,翻身坐起来,循声走向窗边,将窗帘掀开一角。

    “什么声音?”

    【全体居民请注意,因不明病毒传播,严重危害公共安全……】

    天空中飞来几个小黑点,带着广播声穿梭于各个楼栋之间。

    无数居民汇聚到窗口。

    【我市将按点进行营救活动,请大家在安全的地点等待救援,不要外出,戴好口罩,注意卫生消毒,公共区域的居民请立刻……】

    “呜哦吼——!”

    不知哪户兴奋的吼叫悠远传出,像是在欢送无人机的离去。

    大家觉得那人大概是疯了,救援还没来,命先不要了,却见楼下,成队的丧尸追着空中的无人机跑,越聚越多。

    听见楼上那道兴奋的吼叫,它们只是短暂地“看”了几眼,就又如潮水般流走。

    那些无人机广播在各楼栋间循环播放了两遍,像是有次序般,带着丧尸跑走了。

    “我们有救了!”

    “能不能先投点物资啊,要渴死了!”

    “怎么现在才来!还以为他们都死绝了呢。”

    “我感觉听到消音枪的声音了!我们是第一个被救援的小区吗?”

    短短三天时间,已经足够磨灭许多人生的意志。

    他们眼中爆发出希望,依依不舍地目送无人机离开,在突然而至的陌生世界中,找到了当初熟悉的感觉。

    之前全球流感需要居家隔离时,他们就见过这种无人机高空机载喊话器,天天定时循环播放防控注意事项。

    当初只觉得厌烦和吵闹。

    现在这机器一飞,他们只觉得熟悉和安心,情绪平复不少。

    整个K市,几千架无人机在天空飞行,如天降甘霖,将政府救援得消息带到整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尤其是几所重点学校和医院,已经接到了将救援他们的广播。

    “我们有救了!”

    “呼……还真以为要死在这里了。”

    离安鑫小区最近的K大,童芸和田水芳忍不住激动,握住对方的手。

    身后的自动售货机已经空了,她们刚把机器砸了,把最后几瓶水拿出来。

    学生们兴奋聚到一起,打开窗帘,目送无人机离去。

    童芸冲进人群里,举起双手:“最后四瓶,大家有没有信心坚持!”

    “有!”年轻的学生高声回应,“老子就算把仓库铁锁砸了,也要坚持到救援来啊!”

    “我来砸!让拳头大的锁也见识一下我砂锅大的拳头!”

    *

    安鑫小区,13栋,1103。

    方家,听了广播,方鸿光和方朝两人也隐隐有些期待。即便他们知道,他们面临的是长达至少十年的末世,安鑫小区也支撑不到救援到达。

    但万一呢?

    他们看向方连月,露出期待又隐秘的笑容,像是想听她说点什么,得到她的认可。

    方连月却难以回应,看向安静的主卧。

    父子俩忍不住热血沸腾,没听到回答,就先迫不及待地和家人交流,方鸿光没注意女儿眼神,快步走进房间:“媛媛,你听见……媛媛?”

    秦思媛起烧了,整张脸通红,喊她也不回应,似是陷入高温晕厥。

    他赶忙让女儿拿消炎药和退烧药,自己和方朝俩人把秦思媛稍微扶起来一点,准备灌药。

    这边把人扶起,又让儿子去拧块湿毛巾,先物理降温。

    高温早把水烘热,毛巾放到头上也是温的,体温计拿出来,直奔四十度。

    “怎么会烧得这么快,不应该啊。”方鸿光被秦思媛的状况吓到了,总觉得心慌,不对劲,一遍遍喊着她名字,拍打双肩,想把她喊醒。

    方朝一言不发,蹲在床边淘换湿毛巾。

    方连月站在床侧,看向秦思媛受伤的手臂,白色免缝合贴了半臂长,她上方肱动脉中,一根不易察觉的细细黑线,正在朝脑部和心脏蔓延。

    她无意识地微微后退一步,双捏紧拳,喉间滚热。

    “爸,让妈妈睡一会儿吧……”

    她差点不能顺畅的说话,猛吸一口气才压下情绪:“可能是身体在自我保护,让她睡一下,等药物生效,我们过一会儿再来看吧。”

    方鸿光心很慌,但他确实没办法把妻子叫醒。

    “那我在这儿给你妈擦擦身……”

    “爸!”方连月提声,让开门口出去的空间:“我们先出去吧,药物至少要半小时才能见效,我们半小时后再来。”

    女儿态度坚决,大有一副他们不自己出去,就会被赶出去的感觉。

    方鸿光不知如何回应,脑子一团乱麻,被女儿拉了出去,方朝在后跟着。

    回到客厅,方连月让他们拿刀,继续训练。

    父子俩惊呆了:“现在?”

    “不然呢?你们要现在就出去清丧尸吗?”方连月反问,说着,她认同般点头:“直接实战也可以,也该实战了。”

    “你妈还在……”

    方连月在家训练时,向来拿的是棍子,这次,她却握住了刀。

    方鸿光和方朝还以为她要说干就干,现在就出去,只听方连月用刀尖指着他们问:“在家,还是出去?”

    没人能放心在这个时候,放秦思媛一个人昏迷在家的情况下出门。

    方连月微笑:“那就开始吧,警惕起来。”

    说完,她挥刀就落,先劈向方朝,他还没进入状态,完全没反应过来,感觉刀锋在自己脖颈前停下。

    那种独特的,有锋利锐物贴近脖颈动脉时,肌肤和身体所散发的麻意,在他全身上下展开,定住他的四肢和躯体。

    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紧随其后,遍布全身,方朝生怕她手不稳。

    方鸿光也被闺女儿这一刀吓了一跳,差点就伸手去挡。

    手确实抬了,但没赶上方连月的速度。

    他觉得女儿的状态有点奇怪。

    “太慢了,不管身边是谁,不管是人类还是丧尸,都要随时处在战斗状态中。”方连月平静地收回剁骨刀。

    紧接着,垂下在身侧的手,带着刀锋手腕一转,转个方向又对着方朝后脑勺砍去,这一次,刀背不轻不重地碰到了弟弟的后脑。

    熟悉的异物感再次过电一样,在四肢百骸上游走一遍。

    方朝再一次闪躲不及,接连两次觉得自己死了一回,恼怒地站离方连月,和她拉开距离:“方连月,你这是犯规!”

    “犯规?生死关头,谁跟你讲犯规?”

    “方朝,认真点。”方鸿光虽然不知道女儿怎么了,但他从女儿平静无波的脸上,感受到了一丝急切。

    他呵住儿子,持刀进入备战状态。

    方朝不是胡闹的人,整理心绪,一同准备着。

    一家三口,持刀相对。

    方连月终于满意:“末世,生病受伤家常便饭,如果亲友受伤,自己就丧失行动力,那连一天都活不下去,”说着,她轻呼一口气,摆出十足认真的态度:“来了。”

    天将昏暗。

    三人都大汗淋漓。

    方连月看他们确实都没力气了,把刀一丢,说结束。

    父子俩全身肌肉一下子松懈,真怕方连月不放人,身上四肢,全是她刀背砍出来的淤青,下手是真狠。

    “走吧,去我房间。”

    她微笑,看着方鸿光和方朝放下刀,指着自己房间方向,要一起过去,等他们转身,还没走两步,就以掌为刃,狠狠挥向方朝。

    方鸿光下意识阻挡了一下,摆出防御姿态。

    方朝被打个正着,一下子跳开,崩溃:“方连月你又来!”

    “最后一课,不要相信任何人,在任何时候说的结束,永远防备,你看爸做得就很好。”

    老方心有余悸:“我那是被你挥手影子吓得条件反射。”

    见方连月收回手,这次确实不打算再有动作了,方朝狐疑地看向她:“那还去你房间吗?”

    他以为这只是个幌子。

    “去啊,去阳台。”

    父子俩朝前走,方连月在床头柜拿了三把钥匙,指着14栋的方向:“14栋后面D区,D1-3是我租的仓库,上次说了,里面有一辆越野车和一些物资,这是钥匙。”

    金红的夕阳从窗外投入屋内,将地板染得一片暖橘。

    外面零星灰人游荡,隔着窗,吼声都听不真切了,一晃眼,还以为是平常。

    小区楼栋斜向排布,站在她的阳台,甚至能看见一点点D区前几号的影子,D3的防盗卷帘门,就能看见一点点边角。

    方鸿光一下午心中的奇怪与不安积累到了极致,他认真地看着女儿:“月月,你到底怎么了?”

    “那是以前在小区门口卖烤鸭的姚叔叔的仓库,你们知道是哪一间吧?”方连月再次确认道:“你们钥匙一人一把,即便走散了,也能各自到仓库。”

    就在这一声反复确认中,方鸿光的脸色变得凝重。

    方朝也觉得不对来,方连月这一句“你们”,显然把自己排除在外,他下意识问道:“姐,你呢?”

    他不敢进一步猜测,声音都弱下来,像是怕她听到提问,然后回答:“你要走?要出去?”

    方连月点头,深吸一口气,眼底终于不易察觉地红了:

    “妈是被防盗门上的断口划伤的,上面有灰人的血,她已经开始灰人化了,单靠消炎药和退烧药,是好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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