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连月眼睛一眯，想也不想地攻击向前。
去他的！这鬼影要抠她眼珠子！
她随手摸到的木片，幸运的有一头锋利尖端，她手指灵巧将木片在指尖一转，欺身向前，许是因为距离太近，她竟有一瞬间摸到了实质！
属于人类柔软的皮肤！
但那寸温度半息都不曾停留，刺出的木片就向脖颈动脉中滑去，如细雨汇入江河。
阻碍感消失了。
方连月忘了上一秒的震惊，瞬时大为恼火，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再一次化作微微荡漾的黑色水波，将攻击纳入。
黑影惯性后退，退仰在地，方连月从未见过这种鬼东西，恼得明知攻击不到对方，仍将木刺追去黑影眼睛的位置，另一手狠狠按在地面，指关节弓起，成爪扣在他咽喉。
一上一下，一进一退。
眼前人影明明连五官都没有，方连月却觉得，对方正怔愣地看着她的左眼。
分明是对她的眼睛念念不忘。
“对视”之后，影子从她手下退开，伫立在暴雨中，短暂地与她隔窗相望。
所有动作发生不过数秒，她翻身腾起的动静惊来众人。
看着她双膝跪地，一手成爪按在地面，抬头望向窗外，好像用全身在压制什么，但她身下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众人脸上均有不解。
这是……打怪打得应激了？
蒙闯很高兴，第一个迎上来：“你醒啦！现在安全了！ 伤……没事吗？”
她能自己醒来，是再好不过，但她那身伤大家有目共睹，裸露出来的地方几乎没一块好肉了，他把人拖进来时，还滴了一路的血。
现在能这么利落的……跪着，也实属出乎意料。
比蒙闯一行人更诧异的是钊哥，他刚还说这娘儿们要断气了，出言嘲讽，谁知不到半分钟，人家自己一翻身蹦起来了？！
“有事，但不影响喘气儿。”方连月回道，最后看了一眼已然无人的窗外，将视线收回，起身站好。
伤确实疼，让人喘不过气儿来的地方，都在五脏六腑，让她觉得内伤不轻，至于皮肉外伤，早就疼到麻木，没什么感觉。
甚至会给她带来一些安全感。
毕竟人只有活着，才会感到疼痛。
方连月感觉外伤清爽，嵌在血肉里的沙子灰石都被简单清理过了，除了不方便的位置，和衣服粘连在一起的地方也被尽量剪开，能看出特意被人照顾过。
这样的伤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却是末世中不可多得的好意：“谢了，我叫方连月。”
蒙闯上前一步，与她伸出的手轻轻一握：“蒙闯。伤是小茹给你处理的。”
方连月再次道谢。
小茹：“是我们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这些人早就都死了，连月，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钊哥看着一群人交换名字，短短几句话间熟悉起来，神情更惊。
那女的神态动作如常，甚至都不像受过伤，要搁他被砍一刀，半天都爬不起来的，哪儿能像她这样谈笑风生？这明显不是正常人的范畴。
他目光移向屋外被暴雨冲刷的怪物庞大尸体，两道扬眉沉下，不禁回忆起之前。
他们刚撤退到这条街的时候，大家都要走了，那女人还专程跑到两个丧尸尸体旁摸了一把。当时他以为，是这婊子喊那叫蒙闯的人一起走，现在想来……
她好像是取走了什么东西？不会是小说里那样，真有什么晶核和异能吧？！
吃了丧尸的晶核，就有法术，还能升级？
钊哥猛然看向对面医院高楼的窗户，几十个丧尸静静定在那里，被灯光照得在玻璃上投出清晰人影，目光炙热。
方连月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哪怕知道了，此时也施舍不出眼神去管。
她握着木刺的手藏在身侧，正极力压着内心的狂喜和蒙闯他们交谈。
手腕轻转，她一拳握紧，再心意一动，一根巴掌长的木刺便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此时她终于可以确定，那片漆黑摸不到边际的地方，真的是她的空间！
前世传说中，仅有两个污染者拥有的空间系异能！
听说他们的空间，一个有一立方米大小，时间静止，能存放食物而不腐败，另一人的则是一集装箱那么大，在空间里，时间却是流逝的，共同点是都不能存放活物，以及……无法再升级扩大。
不知道她的空间会是什么特性。
试了两三次后，方连月最后一次将木刺从空间中拿出，没有再动作了。
深呼吸一口气，将藏不住的喜意压下去，看向屋外的暴雨。
雨声太大了，以至于让众人都要提高声音说话。
小茹注意到她动作，关切问：“连月，你要不要再坐下休息一会儿。”
方连月摇头，神情肃穆起来：“不了。”
刚才听说，她大概昏迷了两个小时，这场雨也下了两个小时，越下越大，一点停歇的意思都没有，整个世界都被下得暗无天日。
空气里全是潮湿的味道，闻起来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喉咙发痒。
雨水来不及流入下水道，在地上形成积水，有些低洼处的水势已经涨起来，推着膨胀肿大已成巨人观的尸体轻轻漂动。
方连月知道，这场全球性的暴雨，已在地球的另一端停止。大批灰人进化，丧尸倾巢而出，热武器难以抵御的怪物在城市和乡村的各个角落里睁开眼睛，包括人类也会逐渐发现自己的不同——
真正的末世来了！
“这场雨能让丧尸停止行动，恐怕下得非同寻常，等雨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方连月淡声道：“我打算走了，你们还去医院吗？”
蒙闯听出她的提醒，但也听出了另一层，喜形于色，不确定地问：“你要去医院？！”
之前他问了几次，方连月都坚定说不去，没想到她改变主意了！
方连月点头。
末世第五天了，药厂肯定早就被国家管理，只有医院人多，无法第一时间被清理出来，能让他们平头百姓进去闯一闯。
好在她没有昏迷太久，医院就在对面，顺利的话，去一趟半小时内可以出来，不去太亏。
更何况现在还有了空间，更没有理由不去。
“去！当然去！”蒙闯狂喜，迅速道：“一院的药房就在二楼，我知道具体位置，咱们趁现在丧尸不动的时候拿！”说着，他原计划要一起去取药的三个同伴都闻言站了出来，只等一声“出发”。
方连月按住快要冲出去的几人：“披件外套再走吧。”
她之前看到隔壁是寿衣店，刚好可以去拿几件衣服穿。
几人听到愣了一下，但顾念这雨非比寻常，都忍着变扭，纷纷给自己套了一件厚外套。
幸运的是，他们还在老板的柜台里，发现了两件雨衣，被他们拿回来给了若若和小茹。
一行人去往医院。
雨声太大，遮得人声几乎听不见。
蒙闯扯着嗓门道：“你的包丢了，我们的给你一个吧！”
方连月没管他，三两步冲进门诊楼，眼神在地上巡梭一圈，很轻易就找到一个大包，毫不顾忌上面的血污，把里面杂物清空，背到了自己背上。
动作如行云流水，看得蒙闯三人目瞪口呆。
随即也学着她，看到有合适的包，各自拿了一两个背在身上。
“呃……楼梯在那边。”蒙闯带路道。
上楼时，他们还不确定建筑内的丧尸，是不是真的会对人类的声音和动作无动于衷，步步谨慎小心，一连平安上到第二层后，才逐渐放下心来。
“南淮路上有个废弃的南淮小学，现在被征用为南区的临时避难所，离这里不远，我们拿了药后，可以直接去那里。”
蒙闯一边说着，果然轻车熟路，很快就带大家到药房。
光线不算好，四壁顶上都有小小的紧急照明灯亮着，能够看见货架间的吊牌分区。几人分头行动，方连月将背包大敞，先从抗生素类扫过去。
在末世，遇到状况最多的无非两样，感染和外伤，大家天天受伤，普通人基本得不到好的治疗和妥善处理，紧接着就是细菌或病毒感染。
贝塔内酰胺类里常见的青霉素，阿莫西林克拉维酸钾，国家管制，她在末世前那点时间很难去买，此时看到关键字，直接扫到包里。
头孢三级的白云山头孢克肟最好用，进包。
非甾体类抗炎药里，阿司匹林退热抗炎、止痛抗凝堪称万能，布洛芬消化道刺激小，双氯芬酸钠止痛效果优秀，通通进包。
方连月一排排药品货架走得很快，光线分明有些昏暗，蒙闯几人还在细细分辨药盒和名称，她已经扫完了两个货架。
一边扫货，一边欣喜。
她为防止自己不了解新空间而出问题所做的备案，各种药品在随身包里都装了一些，同时也在尝试将药品往空间里放。
随着超大背包一点点塞满，她同样清晰感觉到那些药品被放进空间里了！
想到在末世日夜逃亡，浑身上下伤基本没好过，还药物疯狂紧缺的日子，方连月就忍不住露出笑容，一边动作愈发加快。
这都是未来生活的最重要的保障！！
近代人工合成的抗生素喹诺酮类，虽然副作用明显，但效果超牛，荒野求生腹泻脱水家常便饭，左氧氟沙星和诺氧沙星，备着！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年纪大，爸妈过十年八年年纪也不小了，这俩药太刺激，黄盒子蒙脱石散也备着！
各种手术针、缝合线、手术刀片，注射器、破伤风……甚至还有肾上腺素！
方连月不一会儿就将大包塞得满满的，最后还拆了几包膏药的盒子，把药贴塞进去溜溜缝。
蒙闯几人看见她备着一个快塞到爆炸的包回到药房门口，目瞪口呆：“妹子，你背得动嘛？”
“都是药，轻得很。”方连月笑道。
大家都已经好了，方连月回头看看药房，依依不舍：“蒙哥，你还知道这医院的药库在哪里吗？”
“具体位置那不清楚，之前听朋友说，可能在地下一层。”
方连月面露可惜，她现在没时间慢慢去找，刚才进来这一通，已经用掉二十分钟，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妈妈还不知道能撑多久，先把污染核带回家更重要。
临走前，她特意落在最后，看四人的背影都稍微走出几步，抚着药房的门，轻轻将它关上。在合拢的一瞬间，整个偌大的药房都变得空空荡荡，连药品货架和指示挂牌都不见了。
只剩几盏幽光悬在顶上，照映着静谧的屋子。
雨势比之前减小一些，方连月决定在医院门口和他们分道扬镳。
她本是抱着还蒙闯把她拖回屋子里的人情的意思，顺便带他们去医院，结果一点忙没帮上，还蹭了个药房位置。
此时只能最后补偿道：“家里还有爸爸妈妈在等我呢，我得回家。”
四人闻言皆是一愣。
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爸爸妈妈”这个词汇，总觉得和她不搭。但此时见她眼中有温情，带着点肉的脸白白嫩嫩，忽略掉她衣服上洇透出来的血——
分明是个父母宠爱大的年轻女学生。
这才该是正常人的样子！
“我看若若一直在咳嗽，应该就是因为这雨，你们最好把她带到干燥一点的空屋里，离人群也远一点。”
方连月说着，视线穿过磅礴大雨，看向对面朦胧的屋影：“我直觉很准，蒙哥你们听我一次，淋雨问题不大，但千万不要喝进去，再渴都不要喝。”
“我们有缘再见。”
祝你们活着。
方连月留下衷心的祝愿，拎着刚从医院顺来的防暴钢叉，踏上了回家的路，在路过无人之处的小卖部，还顺手又收了几间物资，一路欢快地跑回家。
她没有手表。
手机也早就不知道在哪一次飞出去的时候，一并飞没了。
方连月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在一路还算顺畅的回家之路上，雨势越来越小，天将露白，道路上的楼宇车辆照映地愈发清晰，像是预示着新一日的黎明将要到来。
13栋11层。
1103的大门被撞开，十几个邻居们拥堵在门口，看见拿着大砍刀堵在门口的方鸿光，纷纷被镇了一下。
随即发狠，一个男人带头直接向他冲去。
“要活大家一起活！拼了！”
“我们就拿水，不伤人！”
方鸿光的刀没有即时挥出，女儿教了她许多砍丧尸和怪物的法子，可他现在面对的，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
他难道要将这些朝夕相对的活人邻居全砍了？
方鸿光只短暂犹豫了一下，位于门口的厨房就率先被冲开。
“艹！他们家这么多水！还有这么多吃的！就顾他一人活！”一男人拽断橱柜门狠声道。
但没人回应他的话，一起冲进来的“盟友”眼睛一亮，抱着一箱水就往外跑，在不大的玄关人撞人，争先恐后。
“他们家肯定还藏着别的呢！都撞开看看！”
看着邻居马上就要冲进主卧和女儿的房间，脸上表情疯狂，方鸿光眉目一狠，举着砍刀“唰”一下，擦着声音最大的男人胳膊砍下，“咚——”一声巨响。
被埋没在巨大的喧闹里。
“都给我停下！！”
方鸿光手中按着的男人吓得整个人绷成一条，当场两腿抽筋，一点儿都不会动了。一屋子十几人，确实随着这声怒吼静了下来，纷纷看向他们。
“别管他，他不敢砍！”
几乎是瞬间，第二个领头的人，就自人群中诞生了。
大家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动作正要继续，只见方鸿光毫不犹豫地在这男人肩膀上划了一道，鲜血瞬间涌出——
“现在不离开我家的，我能砍一个是一个。”
雨停，天光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