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的刹那，走廊明显静了一下。

    他们家外层的防盗门被砍烂，早就装不回原样，随着一点点的扩大，发出独特声响。斜对面一户里的十几人纷纷被掐了脖子般瞬间熄声，屏息凝神。

    气声交流道：“他们好像又出来了？”

    “不会是来找我们的吧！”

    猫眼后悄摸儿贴上一个人，费力朝1104的方向看着，几道影子在他视线盲区扫过。

    方鸿光走在最前，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耳朵居然这么好使，将那房里的动静听了个完全。

    “你看见了没？”

    “还没呢，看不见啊……”

    “你们说，方家的是不是出来捡吃的？”

    “操，一点活路都不给咱留？”

    方鸿光还来不及惊喜，脚尖先踢到什么东西，低下头看，正是老婆做的排骨。

    他弯腰捡起，又拍拍女儿，父女俩对个眼神，方连月就知道他的意思，走廊上目光所及之处，全数收进空间。

    秦思媛在后头，最后看了眼便利贴，恋恋不舍地出来，摸了摸儿子的头，不知道前面父女俩的小动作。她听不见邻居们的动静，只最后亲手将防盗门合拢：“我们走吧。”

    她声音很轻，神情却坚定，握紧手中扬起的刀蓄势待发。

    方连月：“走。”

    所有人精神一振，进入备战状态，脚步具放得很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警惕。

    方鸿光率先踏入楼道，他五感变得清晰灵敏，尝试听取更远处的声响，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嗬嗬呼哧声，表情紧张起来，一下子站住了，回头看向家里人。

    这和他自己在外走不一样，现在是老婆孩子都在身边，他……得有万全把握才行。

    方朝也听见同样的声音，那些声源从四面八方来，让他顿时有种被包围之感，握紧了刀，挪动着贴近秦思媛：“妈，没事儿，我会保护你的！”

    “仔细听，离你们最近的声音和方位。”方连月提醒道。

    他们才刚刚服用过污染核，异能还不强，只有经过反复使用才能提升，最后到一阶临界点之时，借助污染核突破。

    现在方鸿光和方朝，应该只能听见将近两层楼的范围。

    她按上身前方朝的肩膀，对父子俩悄声道：“你俩不是天天晚上打绝地求生么，一样的。”

    方鸿光欲哭无泪：“可是我菜啊！”

    “嗯？”秦思媛什么都听不见，一脸茫然看了看四周，视线朝楼梯扶手空隙中看下去。

    越过几层楼，看到一个黑绒绒的脑袋晃过去，后背滴着粘稠的血，吓得她一下子把头缩回来，颤声道：“我、我看见了，就在楼下。”

    数层之下。

    整层楼啃噬声遍布，到处都是汩汩涌动流淌的鲜血，人类脆弱的生命消逝，在意识残留之际，连微弱的声响也发不出来。

    “老齐，怎么办啊！”

    齐家的厕所窗破了个大口，呼呼往里吹着腥臭灼热的风，窗框四周的玻璃渣上还沾着丧尸的碎肉和鲜红的血，吸引着一只又一只的丧尸攀着窗台向他们家爬来。

    成人高的衣柜堵在窗前，已经又被破开个大口，卡住一只丧尸的头寸进不得。

    文芳捧着丈夫的手满脸是泪，整瓶白酒往上面浇，不敢继续猜测下去。

    “芳芳，你到房间里去。”齐龙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自己要变成丧尸了，从伤口抓痕处开始，觉得浑身发烫。

    战意在心底叫嚣，催促着他向前方那只丧尸冲去，另一边他又觉得妻子的血肉格外诱人，两股意识拉扯着，让齐龙知道，自己此刻绝不正常。

    “要是救援来了，你就跟他们走吧，我相信嘉上……肯定会没事的！”

    “你在乱说什么啊，不是说好一起等儿子的吗，咱们都进屋，我、我把吃的抱进去，把门锁上就没事了。”

    何止是残破不堪的衣柜，齐家的大门也摇摇欲坠，似是听见里面人类的哭喊，门上的动静愈发激烈，要随时破门而入。

    防盗门都如此，外面那些丧尸又岂是房间的木门可以抵挡的。

    文芳慌乱的六神无主，抱着丈夫不愿撒手，很快感到怀里的人体温滚烫。她赶忙松开，想要查看他状态，却一眼对上他发黑的双瞳。

    蛛网般的黑线从他领口爬出来，吓得她又嗷一声推开丈夫，瘫坐在地上连连后退：“老齐，老齐你别吓我……你清醒一点！”

    不远处是把菜刀，文芳头脸发麻，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摸到刀的，但她连把它拿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丧尸已经从衣柜破洞里钻出大半个身子。

    丈夫失去她的支撑，“咚”一声倒在地上，仿佛还在挣扎着要坐起来，浑身抽搐。

    说好的救援至今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而他们的儿子……

    文芳绝望闭上双眼，握着刀柄的手蜷缩起来，在防盗门一连串“砰砰砰砰”的剧烈催促下，“啊”一声尖叫——

    一人多高的防盗门应声倒塌！一片灰影从她头上飞过去，仿若撞击到什么似得在空中一滞，只听“嗬”一声吸气，从厕所冲出向她扑来的丧尸应声倒地。

    文芳泪眼朦胧，听见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快把门扶起来。”

    “这门得修一下……先把东西往里放放。”

    “现在修什么，快去看看文芳跟老齐怎么样了！”

    “文芳！”

    花糊视线中，一个人影向她扑来，文芳认出好友的声音，不知道她怎么会现在出现在这里，未曾察觉自己握着菜刀的手一空，搂住秦思媛的脖颈嚎啕大哭。

    方连月第一时间从文芳手中卸了刀，三两步上前，踩着丧尸的胸口把嵌入它头骨中的刀拔出来，复而转身去看躺地的齐龙。

    刀架在他脖颈上，目光环向四周。

    他们家卫生间的门大敞，里面横倒着一个衣柜，几乎占据了全部空间，染血的窗框昭示着事情经过。

    方鸿光和方朝正在修门，一回生二回熟，俩人动作很快。

    整间屋子里，除了文芳阿姨的哭声，再里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齐嘉上还没回来？”

    方连月眉头一皱，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按理他们应该回来了……

    前世她跟齐嘉上，还有另外几个同学从学校跑出来，算算也就是这前后，他们回到小区。

    13号楼栋里早就乱了，费了好几个装着人类尸体血肉的饮料瓶，才把楼道里丧尸引开，那时齐家只是弹尽粮绝，可不像现在这种情况。

    最后她思来想去，也只有那只11层的裂变爬行者的变数。

    兴许就是因为她这一次早早地把那只怪物解决了，更多的人类活了下来，也才因此，在暴雨后，变成灰人和丧尸的人才更多，场面才更加混乱。

    或许，齐嘉上也遇到了他的变数……

    “嘉上，嘉上还没回来啊……”文芳听见儿子的名字，短暂从恐慌中拔出，又很快陷入新一轮悲伤的哭嚎中。

    儿子女朋友就在这儿，在她眼前好好站着，她的儿子却还在外生死未卜。

    文芳心里难受到了极点，抹着眼泪，努力看向眼前，待看清方连月拿刀抵着丈夫的脖子，一手按在他不断抽搐挣扎的肩膀上。

    看着也没施力，却将他按住了。

    文芳潜意识有点怪异和变扭，但忽视下来，急道：“月月你干嘛呢！快把刀拿开啊！伤着你齐爸可怎么办？”

    方连月的刀没动，反问她：“你刚刚不是准备杀他吗？”

    “我……”文芳一下子哑然，张了张嘴，定睛才看清，方连月手里的刀，正是她刚刚手里的拿一把，而在不远处，冲进她家的丧尸尸体就倒在旁边。

    那双从小看到大的眼睛盯着她，清透的，仿佛能看穿她一切行动与想法。

    文芳心底怪异之感更重，莫名不敢反驳事实，只听方连月收回视线，垂着眼捷看向手下按着的中年男人，看不清眼中神色，淡声道：“放心，我会等到最后一刻的。”

    门口那边，方鸿光父子俩把门差不多修起来了。

    上面坑坑洼洼全是丧尸砸的坑，门板都砸弯了，即便装回去，也和原先的好门不能比，但好歹能简单遮蔽一下。

    此时，父子俩一人拎两个大包，快步走进客厅，不由自主地先看了眼地上齐龙，随即将背包递到文芳身前。

    “文芳，我们收拾了点应急用的东西给你们，这三个包是应急逃生包，有些药品、食物、水和工具，你……有心思的时候看一看，还有这个包，这里头装的是吃的。”

    三个BOB生存包，显然是给他们家三个人，一人准备了一个。

    文芳看着包，眼睛又热起来，喉头发哽，清泪流下。

    秦思媛叹口气，安慰她：“芳啊，嘉上那孩子能干，肯定能平安回家的，你不是一向对他最有信心了吗。”

    到底这么多年的情分，秦思媛在家时再气，面对眼前这状况，也气不起来了，说着说着，她嗓音也染了哭腔：“还有老齐，之前急性肝炎的时候咱去算命，师傅不是说他命长着呢，果然恢复好了嘛！这次也不会有事的，你别慌，昂？”

    秦思媛的话似有魔力般，随着她的安慰，文芳的情绪稳定下来，就连齐龙也逐渐停止了抽搐。

    一双漆黑瞳孔里，黑色褪去，恢复成正常人的眼睛模样，喉咙中扼出长长一声呵响，吸引了文芳的注意力。

    她见方连月收刀起身，来不及站起来，手足并用爬到丈夫身边，轻轻呼喊他：“老齐，老齐你怎么样了？醒了是不是？还认得出我吗呜呜呜……”

    “没事……没事了？”高热退去，齐龙脑子还发懵，感觉身上力气在一点点恢复着。

    “没事了，老方和媛媛来了，救了我们。”

    齐家夫妻俩安心了，简单和齐龙说了经过，背包留给他们，方家一行人就准备走。

    四个人全副武装，裹着严密的防风衣，就连秦思媛手上都拿着刀，一幅要杀出去的模样。

    外面丧尸的捕食声还不绝于耳，齐龙愕然：“你们不等救援了？”

    “等不了了，方晏在S城，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在家等不到他的，我们要先去看看爸妈们。”秦思媛解释道。

    方家人多，跟他们家情况不一样，这么决定情理之中，但齐家夫妻俩总觉得有说不出的感觉，感觉方家这一走，就是和他们断了关系。

    其实夫妻俩很想让方家人留下来，最好是等到他们儿子回来，两家人都在一起。

    大家人多力量大，等救援期间，哪怕是有危险，也能一起抵抗。

    七楼，楼道。

    方鸿光依旧走在最前打头阵出门。

    他们之前一进来时就听见文芳的尖叫，硬破开个口子冲进的齐家，楼道中的丧尸根本没来得及清理，此时不过发出微微声响，两边就有丧尸朝方鸿光扑来。

    方朝上前一步和他爹背靠背。

    状况不允许过多的寒暄，秦思媛和文芳点了点头，沉息鼓气，提刀出门。

    齐家夫妻俩看着最后面的方连月，觉得她应该说些什么，但她什么都没说，淡漠得像是与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打招呼般，随意礼貌笑了一下，就将头转了过去。

    方家父子俩一左一右地将丧尸推后，开出条路，秦思媛和方连月趁机往楼层门奔，齐龙不敢将门久开，叹息着将门匆匆关上。

    从11楼下来的时候，秦思媛已经给两只丧尸补过刀，此时信心足了不少。

    她在窗边看了一眼远处小区外道路：“外面路好像都被堵了。”

    “去仓库，走后门看看！”

    安鑫小区地处闹市，除了本小区外，还有其他几个小区都在周围，附近商铺林立，还有幼儿园和小学，人流量本来就大。

    末世来临，许多人试图驾车向省外逃生，但大多被堵在路上，道路第一时间瘫痪。

    说实话，这样的情况，连救援都困难。

    方连月和方鸿光换了个位置，她在前开路，方鸿光殿后。

    许是官方放了救援广播，小区内公共区域，几乎没有活人在移动，一行人放轻脚步，能躲就躲，尽量保存体力，一路冲到仓库。

    卷帘门上溅了血，但锁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没被动过，方连月熟练开锁，在推门之前打招呼：“准备好，我要拉了。”

    方朝帮她提住另外一边门把手，随着家人们聚拢，姐弟俩抓着门向上一抬，轰隆响声无异于晴天炸雷，瞬间吸引无数丧尸的注意力！

    方鸿光推着妻子弯腰钻入。

    女儿早就跟他们说过车和钥匙的位置，此刻俩人合作，扯掉防水布，方鸿光找到钥匙上车发动，秦思媛将车上盖着的空纸箱拂掉，迅速跑到副驾入座。

    卷帘门大开被推到顶端，下午灼烈的阳光从门洞洒入，映亮整间仓库，无数粉尘在空中发光飞舞。

    夫妻俩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再定睛时，一双儿女向他们跑来，身过之处仓库的货物陡然一空！

    “安全带！”

    在开阔空间，方鸿光还是第一次看见丧尸奔跑。

    灰白枯槁的身影攒动，成片向他们奔来，移动速度看起来不慢。

    在烈日照耀下像一片片单薄干枯的灰白树皮，方鸿光慌张地看了一眼档位，毫不犹豫地挂挡给油，在丧尸大军临近之前冲出仓库，直拐向小区后门。

    车上三人匆忙系好安全带，方连月飞快道：“能开多远开多远，做好随时下车的准备。”

    几十只丧尸在后面追，仨人魂都要吓飞了。

    秦思媛和方朝打足精神，反复探了几次安全带锁扣熟悉位置，保证发生紧急情况时，自己能一次性摸到，一边紧握武器戒备。

    小区后门道闸早就被人撞坏了，方鸿光开出去时才发现，凌乱道路上，竟也被人冲出一条道来，歪歪扭扭的，勉强可以撞过去，但视线所及的百米之外，一辆货车横亘在路中间，像是被堵死了。

    “不行了，准备下车。”

    上车不到五分钟就得下来，几人都有些失望，但就是这五分钟，也给他们省了不少路程，秦思媛很快调节好心情，指着前边儿道：“那边儿是沃尔乐超市，新开的还没营业，肯定没多少人。”

    方连月十年不在家，早就不记得K市有什么，闻言道：“就去那边看看情况，没准还能添点儿补给。”

    秦思媛也是这个意思。

    道路上有车遮挡，拖慢追上来的丧尸脚步，如果能在大型超市里暂避，等他们散去，那是再好不过。

    方鸿光一脚油门加上，硬又撞开一辆车，从道路中钻出去，方连月静心凝神，放开五感向周围探去。

    除了丧尸的追赶声，几道人类的行迹也在其中，正是在货车之后的超市里。

    “爸，把车往那边开开，离货车近点儿。”方连月指着超市处的视线盲区道。

    不到一分钟，车就一路“砰砰”撞到货车前，甫一停下，几人就飞快下车，头也不回地奔超市跑，方连月殿后，将车收进空间。

    “有人来了！”

    “刚开车的还真是活人啊？”

    “光哥说了，再来人就安静放进来，直接杀了，别让他们在外面闹。”

    跑在最前的方鸿光目光一凝，方朝也顿了下脚步，将秦思媛护在自己和爸爸身后。

    “嚯，一家人，装备挺足啊，身上还背了不少东西。”

    “我去喊人，你们在门口拖住他们。”

    一个人影飞快进去，急匆匆冲到贵宾室，门都来不及敲就推门进去，不到半分钟，就又带人出来了。

    贵宾室对面，一群年轻学生看见他们三五人往门口走，气势汹汹的，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肯定是又来人了，他们这群人都变态了！”年轻气盛的学生从椅子上蹦下来：“我也去看看。”

    齐嘉上拉住阮博超：“你别多管闲事，他们人多，小心连你一块儿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