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大厅用作放礼品的房间里，堆放着几具尸体，血在浅黄色地砖上流淌，如覆上一层流动而富有生命的镜面。
残留几丝温度，昭示着人刚死去不久。
阮博超被齐嘉上拉住时，不自觉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隔着近十米的距离，也能闻到门后传出来的血腥味儿，晃眼间，似乎有鲜血透过门缝流淌到他眼前，让他目光不自觉闪烁。
齐嘉上看到他动摇，劝道：“现在我们只是短暂的和平，你别落单。”
他们一群学生，都在服务台边坐着，带伤的带伤、恍惚的恍惚，一张张脸都写满了憔悴，此刻对齐嘉上的话露出赞同的表情。
哄笑声从商超门口传来，像是说起什么有意思的事，阮博超回神，还是不忍，挣开他的手：“我……去二楼看看，能提醒他们别进来也好。”
“诶！”
齐嘉上劝不住人，几个同伴也急得站起来，被对面地痞流氓注意到他们的动静，压得学生们又坐了回去，只得眼睁睁看着阮博超从自动扶梯爬上二楼。
“看，后头还跟着一个小美女呢，真嫩！”
“呵！精神面貌可以啊，瞧那眼睛亮的，跟还没遭过末世似的。”
“孔妹得有危机感了喽——”
“威个屁，光哥要真把她收了，照祖奶奶那脾气，不得压着那小丫头往死里打。”
“哈哈哈……那也别介，要是光哥看不上，给我也行啊，我正好这一口呢嘻嘻。”
楼上楼下，两双脚步同时站住。
阮博超听着调笑声直皱眉，扒着窗口探出小半个身子，看见楼下的一家四口。
一个壮年男人拿着把大砍刀站在最前，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冲锋衣上溅着血，一看就不好惹。旁边紧跟着一个少年，即便提着刀，也没什么战斗力的样子。
最麻烦的就是还有两个女性，只要把一家四口骗进来，抓住那对母子……一家四口就能轻易俘获。
阮博超不愿意回忆礼品房里躺着的那家人，他无声地使劲挥舞双臂，期盼楼下那家人能看见他。
只见落在最后的女孩子，好似听见了他的心声，在马路中间仰起脸，朝他看了一眼。
黑白分明的瞳孔和他殷切的眼神对上，她冷淡表情下看不出什么情绪，阮博超觉得她有几分眼熟，但情况紧急，也来不及细想，疯狂比划起手势来。
双臂比叉，作手掌前推状让他们走，指指下面，反复做抹脖子的动作，又再次重复。
日光从头顶打下来，把阮博超挥舞的手臂印下投影，映在方连月脸上。
女孩儿那副冷淡的表情却就没变过，短暂的微笑在她脸上晃过，快得好像是他的错觉。阮博超急得抓耳挠腮，感觉自己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儿。
他不知道那女孩子有没有懂他的意思，自己倒是隔着一层楼，感受到那女孩儿的友好了……
八成是看他抽风看乐的……
阮博超一仰倒，看她收回视线，无力地倒靠在窗框上。
“喂！你们从哪儿逃过来的？”
商超一楼门口前，方鸿光也同样站住脚步，和儿子肩靠肩，把母女俩护在身后。
超市里的两个小流氓压低的调笑声他们都听见了，此时约莫是看他们停下脚步，才主动向他们一家喊话。
喊话的小年轻佯一幅关切模样，目光还赤.裸裸地越过他们，在方连月身上流连，父子俩脸沉的发黑。
听他们话里意思，超市里有一些他们的人，人数应该不少，不然也不会不把他们两个青壮年放在眼里。若是进去，没准比在外面还麻烦，人多眼杂，物资也不方便收进空间。
方鸿光正想着，方朝就已经愤愤道：“爸，还进吗？咱还不如在外面打丧尸呢！”
堵在路上的车帮他们和丧尸拉开了一段距离，丧尸不会绕开障碍物，要是借助地形优势，他们能跑掉的几率很大。
“以后都会是这样，难道都要避开吗？人都要饿死了。”方连月上前，按了按方朝的肩头，从他们身边走过，隔着卷帘门，主动道：“能让我们进去吗？”
她似乎没发现家人的警惕，脸上有恰到好处的惊慌，满脸写着不谙世事，对人类同胞的信任，一幅自己和家人们肯定会得救的表情。
王小天心里那点疑虑打消，假装犹豫下，就招呼陈通跟他一起开门：“就你们几个？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门打开半人高度，方连月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去，方鸿光和方朝紧随其后，无形中护着秦思媛。丧尸吼叫声传近，门擦着秦思媛收进来的脚后跟拉下来，隔绝出一片封闭空间。
方家几人甫一进超市，就无形中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超市很大，光线阴暗，崭新的，到处裹着白色塑料膜，还没被启用过，有种冰冷的感觉，货物也基本都没上架，浓厚的血腥味儿在空气里飘荡，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进了超市才能看见，有四个壮硕男人坐在靠门口的第一间商铺里，手边还放着棍子，毫不掩饰地打量他们。
身上肌肉将短袖撑起，一看就是练家子。
方连月不动声色地打量一圈环境，视线从那几个壮汉的饺子耳上收回，像感觉不到他们带来的压力似得，后背对着王小天和陈通两个陌生人，往前探几步，走得毫不设防。
王小天刚锁好门，正被近前的吼叫声吓得心有余悸，隔着门往后伸了好几次头，都没看见丧尸的影子，只光听声音，就觉得数量不少。
“乖乖，你们从哪儿来的？”王小天追上来惊恐道，商铺里的四个壮汉也适时起身。
“从小区里跑出来的，家里实在没吃的了。”方连月提起这事儿也是一脸后怕。
但显然，她衣服干干净净，就连旁边中年女人的头发都乱了，一边袖口染血，她身上却一点儿伤都没有，一看就被家人保护得很好。
“怪不得，能从小区里逃出来还真不容易。”
陈通走在一众人的最后，给卷帘门另一边落上锁后，提起自己的棍子，安静听着前面人说话。
四个壮汉在前，王小天在中，陈通在后，几步间，一行人将方家一家四口包围起来。
只听小姑娘继续道：“还好这里有个超市，”她一幅劫后余生表情，“爸妈，我们有水喝了！”
“嗯嗯。”末世来临后，方家三人还没见过方连月这么“活泼”善谈的样子，突然被cue，差点都没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应了。
“水有的是！”
王小天跟在方连月身边，嘻嘻哈哈道：“这超市还没开张呢，货都备齐了，里面的水够咱喝一年都喝不完，走，我带你进去！”
王小天就喜欢这样类型的女孩，要不是几人手上都拿着刀，他高低得先占点儿便宜。
说着，他又贴近方连月一点，害怕似得贴到她身后：“妹子，你刀太吓人了，收一收呗，咱们超市里面安全的很，一只丧尸都没有。”
穿过商超前庭，一排收银台跃然眼前，视线豁然开朗。
人的呼吸交杂声重，粗略估计有二十多个，方连月好奇似得，顺着王小天指的方向看去，又向四周一扫——
服务台前，齐嘉上倏然起身，力道之大掀翻圆椅，发出巨响。
他惊恐地看着超市入口处，心脏猛烈跳动，整个人瞬间紧绷。
只见方连月正随着王小天嬉皮笑脸地指示，毫不设防地将手中的刀放靠在柜台上，另一人递水给她，后面走来的，是方叔叔方阿姨，和方朝……
每人身边都跟着一个壮汉看着他们。
十几步开外的另一边，光哥一行人从贵宾室出来。
他踩到地上黏稠鲜红的液体，啧啧皱眉抬起皮鞋看了看鞋底，随即把血迹踏在旁边小弟的裤腿上，按下厌烦，向前走来。
血脚印在他身后拖长了一串，印在黄色地砖上，看不明晰，却牵绊住齐嘉上差点冲上前的脚步。
不能冲动。
他弯腰，把撞翻的圆凳扶了起来。
“小天，又有幸存者啦？”光哥随口一说，并不打算听回答，看向方鸿光，问他：“你们是一家人？”
“是。”方鸿光按住方朝条件反射要抬起来的刀，谨慎回答道：“在这里暂避一下，等外面那群丧尸走了，我们就离开。”
男人的警惕很明显，似乎看出他们不好善与，手里的刀握得紧紧的，随时要抬起来砍人的样子。
光哥笑得随和，他有点小肚子，摸着小腹笑起来，颇有点弥勒佛的感觉，冲方家人摆摆手：“鄙人刘光，以前做房地产的，那几个你别看他们长得壮，他们是附近拳击馆的，看着都有点吓人是吧，都是好人呢，放轻松啊，”他递上一根烟，“大哥怎么称呼啊？”
刘光上身白色Polo衫，下身西装裤，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露出一点青色纹身。
如果不是他身后一串血脚印，被他熟视无睹，方鸿光还真要信他的鬼话。
“谢谢，不抽烟。”方鸿光婉拒，护着老婆儿子，朝女儿身边又靠了靠，“我姓方。”
“方大哥！”刘光毫不在意对方的拒绝：“不抽烟好啊，不抽烟身体好，那咱也别都在这儿愣站了，都放松点，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