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学年,宋予朵的期初成绩测照样不理想,也可以说成是一落千丈。
看着身旁手拿笔静坐写习题的陈醉,她的心头一紧,第六感令她清晰预感到今日会有一场新的海啸。
宋予朵不再可能和陈醉做同桌。
本就是搭伙者,是凑数者......正如田佳怡不假思索的话语:“别白日做梦,和好学生做同桌,成绩终不是自己的。别耽误陈醉学习。”
宋予朵听罢,嘴中竟蹦不出一个字来。
“永久成为同桌”六字也不可能作数。
对于她而言如同她高中生涯的“耻辱”般牢牢给钉住。
可她依旧,依旧放不下。
宋予朵十分珍惜和陈醉还有后桌两人的相处。
三人的确给予自己不小的鼓励和帮助。
如今将要分开,就不得不硬生生抽离情感。
变故还未到来,宋予朵的慌张就已达到顶点,她还没有准备好,一直都没有。
大考后的时刻,宋予朵看着走廊上,那些上下楼梯抱着复习资料和笔盒的同学,她驼背低头满脸不自信走回班上。
陈醉和他的朋友们喜笑颜开,拿着新考完的卷子打闹推搡着今天中午谁拿饭......他们丝毫不慌张,胸有成竹的感受对于宋予朵现在没有感受的份,她只有用余光偷偷望着。
坐在边上,插不上一句话。
间隙休憩时,宋予朵无所事事,趴着睡觉,更显得格格不入。
于是,宋予朵单只能不停望向窗外,意在抓住她的精神食粮,却又看见田佳怡和许真一并肩走来的身影。
田佳怡走来瞥她一眼,径直略过,侧身一头扎在陈醉那窝,激烈讨论着。
在宋予朵看来,这是一反常态的。
当然,陈醉等人也是这样认为,不少心中也存有疑问。
B班的田佳怡怎么有能力与我们探讨了?
有的人选择把想法藏在心中,有的人选择把话风径直对向田佳怡。
“田佳怡?这么难的一道题你能会?见了鬼了!”彭昶不怀好意地说完,随即大笑。
“那你做出来了吗?”田佳怡冷哼一声,不骄不躁反问回去,得到彭昶随意地回复。
“没有啊!”
“那跟你有什么干系。”
彭昶吃了瘪,他被白了眼,满脸不爽离开了。
田佳怡丝毫未受其影响。
她明白彭昶此言就是为了让她自己下不来台,他也就是这样坏的一人。
何必入耳?何必理会。
讨论的火热,宋予朵微微探头却只在几人身形缝隙里看到试卷半面。
她好像从未关注过自身,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人身上。
宋予朵自己也不懂这是什么心理。
她不够努力,也不够独立。
在正式新一轮分班的班会课的前一节自习,宋予朵的情绪异常平静,她的眼神无数次望向身边的陈醉,将他所有细小的动作皆收眼底。
习惯后,宋予朵不想离开,可这要靠实力说话。
手里的笔顿了再顿,嘴巴微张了又合。
她有太多话想说了,又不知如何开口。
与陈醉成为同桌的这一年里,宋予朵极少次数向他请教过题目,即使身边的老师同学都那么说,“你的身边坐着金子。”
是啊......
B班和A+班的学子哪能一样?
一个是石头一个是金子,一个受尽风吹雨打一个被人捧在手心。
石头平平无奇,倒不如就让它这样了然一生吧,何苦将它放在金子旁边?金子散发出来的亮光逐步吞噬着,显得石头更加暗黑肮脏。
若一人途径这,庆幸自己走了狗屎运竟然捡到了金子。这是宝贝!这是神运!那人细细看着,目光像是要镶进去,这是来之不易的财富与荣耀。因为不注意,走的时候踢了一脚,石头滚滚去到下一个地方,不知道那里属不属于它。
静静坐在板凳上,记不清时间,没有垫子的旧黑椅子硬硬的,坐得宋予朵屁股疼。
自尊心太强使得宋予朵几乎不主动问陈醉。
她知道他一定会,但她问不出口,不懂不会做的题就憋着,实在不行就问其他人要来抄。
她变得越来越奇怪,越来越没有原则。
彻底的麻木堕落,恍惚间,宋予朵深感自己“烂”掉了。
但她仍抱有一种妄想:我一定可以与欣羡之人肩并肩站在领奖台上。
这是她自打认识陈醉的第一天起暗下决心的誓言。
一年的时间,宋予朵只学会空想。
什么是目标,什么是理想,什么又是她心中想要的未来呢?
她想不出来,写不出来。
宋予朵手心里布满细小汗珠,她轻杵了杵陈醉。
“这道题,你会吗?”
声音细而柔,单陈醉凑近些能听见的程度。
陈醉侧眼,转了两下手中的笔,十分自信点了点头,将本子往中间移了移,多看了她两眼,开始滔滔不绝和宋予朵说解题过程。
“就是,平面多边形面积为S,那么它的直观图就为S'是四分之根号二倍......”
全程,宋予朵的关注点并不在陈醉说的内容上,而在他本人身上。
目光的炽热好似篝火,宋予朵遮掩不住。
陈醉感受到了,话语顿了顿,喉结处微动,彰显出紧张和慌乱。
“嗯?怎么了?”
“看题。别看我。”
宋予朵的脸颊与耳廓霎时间红了。
好在陈醉同样没敢看她,因此未发现她无措模样,那被戳破的收敛。
陈醉说课时尤其认真,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宋予朵,似是他的使命一样。
讲题的动作顺滑熟练,步骤思路条条清晰。
但宋予朵的脑子一团麻,存有浆糊在里头翻滚。
“那个,我说清楚了吗?”陈醉轻声过问。
“嗯。”宋予朵毫无底气的回答。
“真的?那你会做了吗?”
“...谢谢你。”
莫名的答非所问。
宋予朵接过本子。
所有的反常陈醉只觉得她莫名奇怪,在重新排班时,他全部都明白了。
站在班级最后面的时候,
宋予朵脑海浮现出来的也是陈醉和她述题的样子,除此之外,还有项习文初次将两人安排为同桌时的场景:喧闹、惊讶、不知缘由。
现在,和当初没什么分别。
“在这里,我不得不重点表扬一下咱班的许真一同学!人家这次可是从B班直接升冲到A+班啊!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绩!”
项习文说完激动地鼓起掌来,班里同学依次接着,掌声洪亮。
宋予朵也想为自己的朋友感到自豪,可她这样的处境太过尴尬了。
座位安排都已完成:
许真一和陈醉做了同桌,田佳怡进入A班,原先A+班的两位女同学掉了一个档次。
到最后,唯有宋予朵一人傻愣愣站在最后面,她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项习文看了她一眼,语调随便:“快来这里坐啊,站那干嘛?”
她终于发现宋予朵,
想起在班级最后头还站着个人。
距离有些远,宋予朵只能模糊看到表情和手部动作。项习文皱着眉头,用食指不断指着B班第一列第一个座位,示意着。
宋予朵乖乖走上前坐下,面无表情,一字未说。
这期间,她感到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看着她,令其麻痒不堪。
冰凉的板凳上,身旁是汤羽瑶。
“哟,坐过来啦?”她带有嘲笑地说。
“笑死,陈醉怎么这么倒霉啊,身边人换了又换,这次还是个胖子!”
汤羽瑶戏谑说着,宋予朵懒得理她,和这种人没啥好多说的,在心里翻大半个白眼算过了。
宋予朵不想惹事,
她也没底气惹事。
哪怕对方根本不占理,哪怕对方恶语相对的是自己和好朋友,现在的她依然选择做一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
不友善的话语已经全然激不起宋予朵的抵触。
她卸了所有防备,毫不遮掩。
宋予朵凭借那点在脑海里翻涌百遍的记忆片段,磕磕跘跘订正下了课堂反馈的那道错题。
上讲台把本子递给项习文时,宋予朵同样感受到了那诚炽的目光......
失望与探言,久久没有离去。
余光中,陈醉坐的板正,面上表情淡然。
他的心里亦翻滚巨浪,那艘航行的使船呛了水,吞吐不出,深陷感不断加深,他快要窒息了。
不同于宋予朵的偷看,他是大方望着的。
陈醉忽而明白,宋予朵问他的那道数学题犹在心上环绕。
“她的疑问为何这么突然?”
“是有意为之吗?”
心声反复过问也阻挡不住伤心失意。
哪怕他再怎样欺骗自己让他觉得这不是喜欢而是“同桌滤镜”罢。
如今现在滤镜彻底被打碎,
二人都该回到现实了。
宋予朵跪趴在床上失声哭了很久很久。
她觉得自己好没用。
她是会隐藏自己情绪的,尤其是在她爱的人面前,这项技能尤为突出。
和陈醉分开不会显出她的痛苦心酸,以免让他能够看得出来。
在柳叶面前,扮演着可爱囡囡的模样,她只会是笑着的,鼓着小嘴的,撒泼带些小无赖的...
这是她惯用的“生存技能”。
宋予朵渐渐地麻痹感官,她近乎忘了眼泪滋味。被分班重新刺激后,任由痛苦蔓延。
她更倾向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在被窝里,枕头一侧浸湿。
宋予朵没有适应,她怪变故太快,太多。
是从小被畸形的家庭教育桎梏,少了争强的意识和拼搏向上的支持与勇气。
人们的生活好了,不再仅限于温饱问题。解决了的衣食无忧继而转为更深层次的情感:爱与尊重。
二者对于宋予朵来说,或许她得到过,可它们永远不是同时存在的。
新的学期,她什么都没了。
所有人都向前行走,只有她停滞不前。
期初后,学校里让新生能体验的课程几乎都停掉了。乒乓球课、自习课、阅读课包括那开了没多久的公共选修。
一环扣着一环,学生毫无喘息空间。剩下的只有铺面而来的“分文理”。
昏黑透不见微光的房间,宋予朵的思绪飘零回妈妈照顾她的六七岁。
在六七岁的年纪正如同妈妈说的:
“快乐。”
“......”
“其它的我不需要,她只要快乐就行。”
饭桌上,爷爷习惯用酒就饭,几杯下肚的烈性,足以让他吐出平日里不喜言喻的心里话。
是那样佯装,又是那样真切。
“长大后,人真的还能拥有纯真的快乐吗?”
宋予朵瘫躺在床上,眼睛睁开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泪渍濡干,她就这样蜷缩着入睡。
窗外阳光正好一束光穿进眼眸
之后看不清时间看不清世界
好像来到梦核世界
这里存有着孩童们的乐园
扎着小辫的女孩跌跌撞撞跑向前方
那个正在为她买冰淇淋的爸爸
手上兔子耳朵垂下手中风车未在转动
周遭是熟悉的喧闹声不敢上前
定在原地看一家家的来往风筝满天
小跑而来女孩眼中只渴望着甜筒
爸爸从妈妈的怀抱中小心翼翼接过女孩
将心爱手机揣进兜一家向前走着
太阳炽热渐渐地冰淇淋有些化了
女孩眼眸锁定望着前方稚声笑起
指着远处小岛上起起伏伏的旋转木马
口中问着
比宇宙大几亿亿亿倍的星球是什么呢
这怪诞荒缪却童真无比的话语
蝉鸣吱吱声汽车鸣笛声行人喧闹声
淅沥雨天沾湿滑落在雾玻璃上
耳机里放着闲适的歌似乎屏蔽纷杂
手机的静音响不起来的铃声
躲避在小小房间有着属于自己的温存
一沓沓信封中是来自五百公里外
不知哪家孩童的千纸鹤飞停在了窗前
瞬间被雨打湿变成无家可归
摘下耳机起身开窗捻进放在桌台上
一点一滴
回想着梦里的碎片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