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chapter3

    回到公寓,我径直拉开柜门,校服的衬衫和格裙安稳筑巢。

    我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衣服,在兵库的生活两点一线,校服构筑了我不必逾半步的舒适区,直到宫侑不管不顾甩给我这个棘手难题。约会迫在眉睫,我不可能穿校服赴约,而钱包付完隐形眼镜的费用早就空空如也,扔枚硬币能听见贫穷的脆响,没有余钱前往购物中心临时买新衣。

    我颓然叹气,关门滑坐地毯,点开列表查找宫侑的联系方式,来回两遍都没有找到他的名字,终于迟钝想起我们没有加过彼此的好友。我把脸颊深深埋进膝盖,唾弃自己的白日妄想。宫侑不是我的朋友,只是无聊的赌徒,为了赢回下注的筹码,不得不勉强自己披上田螺姑娘的伪装。

    可我的邮箱挤满广告和垃圾,找不出温情问候,自然没有困境中能安心握住的援手。

    更糟糕的是,我对约会一无所知。

    我没有约会经验,也没有和男生专门相处的经历,宫侑面前都会结巴,更不必说心心念念的角名伦太郎了。即使宫侑活跃气氛,我也不过是盛装打扮的人型空气,空长了一条舌头,只会闷头一杯接一杯喝橙汁汽水,祈求宫侑不要把话题引到我的身上,我的寡言和拙舌便能避开一览无遗的窘况。

    算了吧。

    我扔开手机,猫一样蜷起身体,鼻息吞吐形成的洋流带来温热潮气。

    我不想埋怨宫侑,但他确实出了个蠢主意。

    我和他不一样,没经历过众星拱月,更没做过谁的日心说,盛装招来的讶异多过掌声,不可能因为一句响亮的口号打通自信的任督二脉,改头换面做谈笑风生的漂亮姑娘。这个主意只会适得其反,方便角名认清我的无趣,耗尽他对我的好奇心,我不该纵容宫侑的荒唐随想。

    犹豫再三,我重新点开列表,慢吞吞滑动手指找到宫治的名字,他的头像三年没变,还是那盘手绘饭团

    我和宫治不算熟,一年级碰巧同班,他和宫侑一样满肚坏水,早早看出了我对角名的少女心事,故意舒展双腿拦住我每天早上的必经之路,双手叠在脑后,咬着汽水的吸管,还若无其事看我一眼。他见证了我的怯懦,宁愿捂住感情不见光,也不愿迈出轻巧的一小步,赌注自然压在宫侑的对席。

    我别无他法,点开他的头像,飞快输入一行字:“抱歉,打扰了。宫侑在你的身边吗?”

    时间还早,排球队的训练多半没有结束,我不打算等他的回复,拿起空杯子到厨房接水喝,没走几步,来电铃声突兀响起。

    宫治那边很吵,充斥嘶吼、碰撞和掌声,沉重的关门声嗡鸣,震耳欲聋的声音一齐戛然而止,只剩下他沉重的喘息声,汗水一样打湿了话筒,连同我的耳朵全都湿漉漉淌下水来。这个联想实在奇怪,我倾倒水壶,借水流声冲散他的声音。

    他喘过气,有气无力问道:“你在干嘛?”

    我还没甩掉刚才的联想,声音不太自然:“喝水。”

    “阿侑在托球,”宫治拧开水瓶,咕噜喝了好几口,“一年级的学弟被他骂得很惨,现在没人想惹他。你找他什么事?”

    我一时语塞,摸不准他知道多少内情,没法和盘托出:“嗯,我想告诉他,我明天下午有事……”

    宫治一下子抬高音量,震惊溢于言表:“他约你出去?”

    “宫侑没有约我出去,”我纠正,没法圆场,只好叹气道,“他在帮我追角名。你们打了个赌,记得吗?”

    须臾,宫治再次开口,听来不大高兴:“你真相信他的鬼话?”

    我有些心虚,指甲刮过杯壁,只想赶快结束这通电话:“麻烦你转告他了。谢谢。”

    “这种显而易见的假话,你自己和他说,”他的语气强硬,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拒绝多么不留情面,“连约会都抗拒的话,你该重新考虑一下,你的喜欢到底是否出于真心了。”

    我下意识为自己辩护,低声说:“我没有抗拒。只是有点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我担心自己呆坐桌边,心思昭然若揭,喉舌却卖尽无趣的本质,像一截湖水泡烂的朽木,轻轻一踩就断了。我和宫侑,和你们不一样,既没有引人注目的皮囊,也没有巧舌如簧的讨喜,我拥有的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喜欢而已。我不想这样毁掉它。”

    我的眼圈有点热,喉咙干哑,仓皇止声,接水欲盖弥彰。

    算了。

    这两个字再一次滑过我的脑海。

    我的暗恋不需要答案,掌中的青果,使它成熟的时间同样会使它枯萎,掉落泥土滋润下一枝春天。

    “抱歉,我……”

    “你想要放弃吗?”

    他打岔,问得平淡,却刀刀见血。

    我笑了一声,轻轻说:“从没开始的事,谈什么放弃啊。”

    “其实,”宫治顿了顿,微妙地说,“侑熬了两天夜,挖论坛的经验分享贴,如何追到喜欢的男孩,十个变美的小技巧,适合你的女装风格等等。他是烂人,不是变态。”

    我太过震惊:“他的游刃有余都是……”

    “装出来的,”宫治态度诚恳,“他的约会经验也是蠢蠢欲动的零。你确定要他指导你吗?”

    我居然愚蠢到相信宫侑的鬼话。

    我一定中了邪,或者病毒入脑,思考中枢完全崩塌,否则没法解释这场失心疯。

    他明明一无所知,怎么敢巧舌如簧,在我面前装出靠谱的模样,振振有词教我追角名伦太郎,东拼西凑的计划书高举离谱宗旨,如此睁眼说瞎话也毫无愧疚。而且,他和宫治究竟赌了什么,连宫治都讳莫如深,沉默串成完形填空。

    无数问题在我的脑海里打转,找不到迷宫的出口,驱使我走到宫侑教室门口,用力叩响他的教室门。宫侑的手臂搭住椅背,得意洋洋和男同学高声说笑,我在前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周围的男生起哄,他更张狂,嘴角要咧上天,顺手抄起杯子喝水,闻声瞥见门口面色不善的我,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你怎么了。”

    宫侑倚在拐角,心不在焉,只想尽早结束谈话,回去找他的好兄弟高声谈笑。

    我面无表情:“我下午不去了。”

    我是融化的棉花糖,手指挂满糖浆,找不出锋利的锐角,思绪和语言都是涓涓细流,很少直言所思所想。因此,我裁掉铺陈和借口,直接甩出决定,宫侑颇感意外,下意识挑眉,接了一句不冷不热的“哦”。

    他不高兴,干脆两手插兜,又问:“你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下午不去了,”我重复一遍,抬头看进他的眼睛,“因为我不想去。不需要什么要紧事。”

    宫侑没沉住气,语气冷淡:“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吧。找什么借口呢。”

    我不打算纠缠,敷衍说:“随便你怎么想吧。”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宫侑的燎原怒火,他冷笑,掷地有声,缓慢站直身体,舌尖挑起狠意,咬字却轻柔。

    “暗恋四年,你做了多少自我感动的事情?追到兵库读书,目光无时无刻留意他的举动,你说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因为你的喜欢没有条件,不求回报。多么伟大的感情啊,”他笑了笑,放弃居高临下的视角,凑到我的面前,平视进我的眼睛,“自欺欺人要有个限度。椎名,你知道自己是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没有勇气送出自己的一片真心任人宰割,所以你用自卑裹住自尊,谱写一出暗恋的唯美独角戏。你的暗恋根本没有那么美,那么伟大,那么令人动容,你只是一个不敢直面自己的懦夫,胆小鬼和废物而已。”

    他无师自通羞辱的诀窍,每一句话都碾碎我摇摇欲坠的理智,我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全身仿佛浸入沸水,眼眶和鼻息都如此滚烫。

    “全国第一二传,”我抬头,接住他凌厉的目光,慢吞吞说,“你就是这样打排球的吗?”

    他确实有野兽的直觉,尾音还没落地,宫侑的嘴唇已经颤抖起来,毋庸置疑的暴怒前兆。

    我仿佛浑然不觉高擎的怒火,兀自说道:“把球送往合适的位置。选择用更多的手指去托起球。这是你说过的原话。你想要赢下这场赌局,赢过宫治,至少给我托个好球吧。论坛经验分享,随口安排的约会计划,别开玩笑了。”

    宫侑口不择言,几乎怒吼出声:“你不配做我的攻手。临阵逃脱的胆小鬼,少来冠冕堂皇的废话,你放弃了四年的暗恋,放弃了全国选拔合宿,你的人生就是一部刻满逃避的耻辱柱。”

    他有兄弟,口舌之争难免,确实懂争吵的真谛。

    吵架要翻旧账,要捅人心窝,要挖去对方的髌骨和膝盖,我的腐肉和鲜血流一地。

    他一口气吼完,反而像瘪了的气球,脸上一闪而过悔意,不肯低头,干脆扭头看向斑驳的墙壁。

    “真遗憾,你和宫治的赌约对象是我,”我用力眨眼,忍受温热的触感,“你知道最好笑的是什么吗?这是你的赌局,不是我的。我知道自己的暗恋结局,很多年后,某条街道的擦肩而过,他向我介绍妻子和孩子,我能由衷微笑,坦然交付过往。其实我喜欢过你。然后我们相视一笑,当作青春必经的笑谈。我知道,并且我接受。是你闯进我的教室,用你的巧舌如簧,蓬勃的生命力和感染力,塞给我完美结局的渴望。是你给了我摘取果实的野心,你点燃了冰川和荒原,是你做了这一切,也是你怠慢这一切,你的赌局筹码是几捆废纸,你无所谓搞砸,无所谓我的挣扎,你给我的计划书只是一纸儿戏。你怎么敢。宫侑你怎么敢叫它一等星。”

    我胡乱擦掉涌出的泪水,大口喘气,尽量克制接连不断的哽咽。

    “可我不想毁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因为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它不是货架一排十瓶的矿泉水,拿完能立刻补货。它是按钮,绿色按钮,红色按钮,只出一个颜色,无论按多少次都没法消除心动的感觉。我也想喜欢别人。随便哪个喜欢我的人都好。世界这么大,总有一两个人会瞎了眼看上我吧。可他们不是角名伦太郎。而我的喜欢刚好只能刻着这个人的名字。”

    我的喉舌溃不成军,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仓促别过脸,手掌拼命蹭掉脸颊的泪水。

    这场崩溃属实意料之外。

    他是烈性子,要用巧劲,我应该处理得更加圆滑周到,而不是放任情绪上头,口出狂言彻底激化矛盾。

    可我做不到。

    我不愿裹足不前,最该倚仗的勇气岌岌可危,直到宫侑的援手从天而降,带来全新的希望和勇气。我视宫侑为燎原的火种,最后一个人类的限定夏日同伴,推我走上追寻人类踪影的道路。可他不是我的骨中骨,怎会感同身受,怠慢如此理所当然,是一腔希望系到他人身上的我自己的过错。

    我不该这样。

    我不该把命运交到他的手上。

    我对这样的自己,自卑的,怯懦的,仰仗他人鼻息的自己感到绝望。

    我用力闭上眼,泪水盛不住,纷纷掉落,滑落皲裂的脸颊:“够了。这场闹剧真的够了。”

    上课铃惊起一群白鸽,影子掠过宫侑的鞋前,割开海峡与运河,恰似游鱼曳尾海洋。他目睹我的崩溃,大概处于震惊中,找不到合适的话,脸颊沐浴在闪耀的海水中,神情粼粼,只有沉默残留。

    下午的自习课,我魂不守舍,痛哭一场自然筋疲力尽,暖和的阳光哄得我昏昏欲睡,这一梦仿佛回到了爱知。

    矮屋青瓦成片,电线纵横交错,可以看见乌鸦结群歇脚。我的家在公园背面,秋天的黄昏最是吵闹,附近的孩子占据了滑梯和秋千,奔跑,追逐,肆意尖叫,折磨我脆弱的鼓膜。

    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握住脖前的钥匙串,疑惑回头,竟然看见角名的脸。

    他在荡秋千,手肘抱着排球,见我没反应,歪头又叫了一声:“椎名,你考完了?”

    我后知后觉,这并非妄想,初中的我和角名确实有过这段对话。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黄昏,我请了半天假,参加爱知县的数学竞赛,过程还算顺利,不好不坏的感觉,我一个人走过河岸、商业街和公园,等待我的是空荡荡的家和父母晚归的便利贴,半路却忽然听见角名的喊声。他喊我,叫我的名字,好像我们是相熟的友人,但我们说过的话不超过一个手掌,他是我喜欢的人,却不是能大胆搭话的人。

    所以我停在原地,不敢抬头,手指抓紧书包肩带,假装旁边滑梯的孩子更引人注意:“我考完了。”

    他跳下秋千,右手抛起排球玩,视线黏住排球确保每一次坠落都能照常托起,我便能放心注视他的侧脸。

    “感觉怎么样?”他问。

    还行吧。我总是这样回答。

    圆滑,不出错,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知道这个回答很偷懒,但我大概缺少一种真正的性格,喜恶不分明,绞尽脑汁也没法给出恰当又真实的回答。然而,我不想对角名说谎,我想说出自己所有的真实,所以我认真想了会。

    “有一道图形题,两个多边形。我没有做出来。另一个男生做出来了,他和同伴分享解法,怎么画辅助线,换算角度。其他都还好。”

    他耸肩,安慰道:“也许你的总分比他还高。没必要为了一道题难过啦。”

    “与其说难过,更像是不甘心或者害怕的情绪吧。害怕我没有别人聪明的事实。”

    我习惯了情绪无人问津,并不期待他的回答,正要笑一笑,说点轻松的话带过,角名忽然稳稳接住排球,抬头看向我:“这样啊,那只好追上去,击败他了,证明他确实不如你了。因为是你,我觉得一定能做到。”

    黄昏在他眼里融化成橘子汽水,我感到心脏坠空,陌生的感情冲散了我的所思所想,在这片崭新的、温暖的世界里,唯有他的身影触手可及。

    或许是那一瞬,他真正成为了我的恒星。

    然而,放学铃声把我捞出爱知的早秋,回到兵库蝉鸣不绝的苦夏。

    太阳没有完全落山,窗边有金色的小虫飞舞,周围的同学都在收拾书包,嬉笑着交流周末的娱乐活动。我的桌面多了一个塑料袋,淀粉和酱料的味道飘进鼻腔,宫侑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前桌,撑头玩手机,身影分外惹眼,听见我起身时衣料摩挲的窸窣声,抬头看了我一眼。

    “章鱼烧,”宫侑扭开脸,提起袋子递到我的面前,声音别扭,“我排了半个小时的队,里面还有橘子汽水,阿治说你喜欢喝,瓶盖拧松了,赶紧喝。”

    我不敢流露吃惊,接过塑料袋,拧开汽水喝了一口。

    他见我没有生气,声音有了底气,闷闷说:“我的话说得太重了,但你不该拿排球说事,一码归一码。”

    说完,宫侑瞥我一眼,期待我从善如流说出对不起,给足他面子和台阶。不愧是宫侑,道歉还要拉人下水,怎么都不吃亏。

    我诚心为难他,眼皮都没抬:“你的计划书。”

    “我熬了两个晚上,”他语气忿忿,“都是有成功率的!”

    我不说话,握着汽水瓶沉默。

    宫侑等了会,只能再次开口:“好吧。我说错话了。我不该随便评价你的暗恋,也不该用选拔合宿的事嘲笑你。虽然我参考了网上的经验贴,但我有认真对待这件事,笔记都不止两张纸。只是你没看到而已。”

    “你和宫治赌了什么?”

    “饭团。”他闷声说。

    我看向他,不可置信,掺杂了一点几不可闻的恼怒:“你们为了饭团赌别人的爱情?”

    “不是吃的饭……”他意识到语气的不耐烦,咳了一声,撑头瞟了眼我,“你中午说的话太过分了吧?什么叫,你就是这样打排球的吗。你该问问角名,我给他托的球,扣起来有多爽。”

    他虚张声势,凶巴巴讨要一句对不起。

    想起角名,我握紧汽水瓶,始终没办法松开手。

    “不久前,你问我为什么会喜欢角名。”

    我垂下眼睛,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艰涩开口:“他是第一个由衷认同我的人。”

    他会认真听我说话,关于数学解题的奇思妙想,参赛的烦恼和感悟,并且认同我的价值,愿意给予我柔软的正面回馈。他是我凉雨飘扬的青春期,唯一的热风,仰头可见的闪亮恒星。

    他对我很重要。

    我抬头看向宫侑,下定决心,郑重开口:“所以,我要追角名伦太郎。和你的赌约无关,是我个人的决定。无论有没有人看好,有没人看好,我都要做这件事,因为我喜欢他,想要他知道我的心意。即使他拒绝了……”

    “你会赢的。”宫侑说。

    他接住我的目光,蛮横占据了我整个瞳孔,埋下燎原的火种,白昼一样磊落,太阳一样合理,轻易烧尽我寒冷的惆怅和犹豫。我无法自拔,视线牢牢锁在他的身上,亲眼见证他掷地有声的豪言。

    “我赌了你赢,就算全世界失望,我也是最后一个相信你的人。如果你敢退缩,我一定狠狠敲醒你,烧掉你的全部退路。”他恶狠狠说完,别过脸,接着冷淡说,“但是,有句话你说错了。喜欢不是按钮,就是货架一排十瓶的矿泉水,只是你的目光一直盯着角名,不愿意注意到其他人而已。”

    我由衷笑了起来:“或许,你还没遇到那个人。等你遇到她,你会发现自己原来可以这么喜欢一个人,其他人突然就沦为了将就。全世界,你最喜欢她,其他人都差一大截,仿佛天堂到地狱的距离。你在她的身上,感受到汹涌澎湃的情绪。”

    宫侑嘲笑:“哇哦,我好期待那一天。你还吃不吃章鱼烧了,不吃就还给我。”

    我拍掉他的手,仓促合掌,大声说:“那么,我开动了!”

    TBC.

    2023.06.26 初稿

    2023.07.01 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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