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这竹屋外观朴素极不起眼,踏进门来只觉经络通畅、身轻如燕。欲定睛细瞧,却发觉四周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静待片刻之后,便发现屋内别有洞天。只见视线远处逐渐显现出一眼泉水,由模糊逐渐至清晰,泉眼四周涌起的水雾汩汩而出,气势蒸腾,闪烁着五彩微光。

    我与老张抬脚向其走去,每向前一步,脚下水雾便腾起退散一分,露出碧玺般的镜面步道,顺畅延伸至那泉眼。至此,雾气退散一切豁然开朗。

    竹屋内侧窗户大开,窗外秀丽如画的竹海云烟扑面而来,却又似遥不可及、浩渺无垠。置身竹屋之内,瞬间发觉自身之渺小,万物皆刍狗。

    此情此景,眼下却容不得我恣情感悟,我摇了摇头收回视线。屋内布置简洁,仅有必需的案几小榻,唯一的一处摆件,是案几上的一个精致盆栽。扫视一圈才发现,那泉眼原来正位于竹屋中央。

    “这泉眼便是灵气之源。”老张引着我走进泉眼。

    “便是在这里施法回魂?”我猜测道。老张默默点头,握了握我的手。

    踏进泉眼的那一刻,我发现衣裙分毫未湿,原来这汩汩流出的并非水流,而是源源不断的灵气。下一刻,一股暖意从丹田涌起,随着经脉涌向全身。我并未感到惊讶,只觉得这股暖意亲切而又熟悉。

    正体会这温暖亲切之间,突然感觉发间微微震动。

    “别动。”老张低呼了一声,向我抬手示意。

    我努力抬眼向上瞄去,竟是钗股缓缓从我的发髻中脱离。只是,它并未如想象中那般直直坠落,而是自在漂浮于泉眼上方。似乎也在享受这灵力滋养一般,嗡嗡振动,莹光闪烁。

    耐心等待了片刻,待钗股稳住不再游动,老张便牵起我的双手,示意我与他对面盘腿而坐。

    随后,他双手放于膝上,嘴唇微动似默念了一句诀,接着一切仿佛静止,时间停止流动。

    我向他望去,只见他身姿挺拔,气息沉稳,恰好这时脑海中传来老张的声音:“石头,此次施法完毕,你便能忆起一切往事,只望你再次醒来时,能够……”老张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奇怪,老张却不再继续,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闭上眼。

    他右手轻轻扬起,一道微光闪烁,似牵线风筝般虚虚笼住空中的股钗。

    股钗从微微颤动转而逐渐剧烈震动起来,周围的微光也随着震动愈来愈亮,直至光芒暴涨,刺眼的白光将一切湮没。

    最后的一瞬间,我瞥了一眼对面,朦胧中老张依稀仍是那专注的神情。

    随后我便任由自己的意识飞散远去,等待着再次入梦。

    混沌中我的意识不知飘荡了多久,突然,茫然之中我感受到了明显的颠簸。下一瞬,五感归位,指尖触感真实。接着我缓缓清醒了过来,只觉头痛难忍,欲抬手揉按,才发现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我耐心地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察觉到这副身体也逐渐清醒,接着终于掀起了眼帘。于是,黑暗不再。

    只是,目光所及令我思绪凌乱,现下似乎是在一架马车车厢中?车子驾得极快,颠得人时不时悬空掉落。岂止是头疼,全身都撞得疼痛难忍。

    身侧躺着一人,我望过去,入目是一双漂亮的眉眼,只是此时那眉略微皱着,略带稚气的脸蛋有些苍白……等等……这不是……小尼姑?!不,应当说是儿时的老张。我又瞄了一眼自己的衣着裙角,哈,果然,我是石云。果然再次入梦。

    我终于理清此次入梦的特殊之处。与前一次不同,此次我不再是一缕游荡的幽魂,而是进入了石云的身体,也便是记忆中“我”自己的身体。

    只是,我似乎只是一个寄宿者,只可旁观,无法控制身体。

    这时,“我”——石云,冲着身侧低声呼唤:“喂喂,醒醒,小文子,小文子!”

    小文子?是了,还未曾问过老张的全名,看来他的名中带有“文”字。

    理清了目前的情形,我便好整以暇将自己的魂魄缩在这身体的一角,确保不出任何岔子。同时细细观察这记忆中的一切,不漏一丝一毫,尤其是“我”与小文子的一丝一毫。

    面前的小文子仍在昏迷中,随着马车颠簸,毫无控制地磕碰着,不知何时,着地的额角竟被磕出了血痕。这时“我”正努力保持平衡,向他挪近。随后,有些着急地用肩膀使劲推了推他:“小文子,小文子,快醒醒啊!快醒醒!”

    低呼了半晌,小文子终于转了转眼珠,醒转过来。他睁开眼,并未表现出诧异或惊恐,只是平静而努力地坐起身来。不过,他仍有些吃力,需要倚靠在“我”的胳膊上,柔软乌黑的束发略有些散乱,零星发梢散落在“我”肩头,颇有些虚弱的味道。

    刚刚醒转的“我”有些着急,戳了戳他:“小文子,我们这是遇到坏人了,这是要把我们带去哪儿?”缓了缓又道,“我娘定要急坏了!”

    小文子稚气苍白的脸上一副严肃的神情:“你的首饰都不见了,看情形应当是为财……我们遇到贼人了。”他停顿片刻,许是因为口渴咽了咽唾沫,“听声音只有一人驾车,帮手不在,是颇为自信我们跑不掉……看来现下离目的地不远了。”

    “我”有些担忧:“那家里能找到我们吗?”停顿片刻似下定决心一般,“我可是会一点拳脚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小文子努力直起身来,透过颠簸摇晃的车帘向外看了看,道:“今日我们溜出小门看日出之时,比原计划略微迟了一些,应当是卯时三刻左右,出门片刻我便听得身后脚步声,未及转身便后颈一痛,便失去意识。”

    “我”立时补充道:“我也是我也是!不过那时不止一人的脚步声。”

    小文子点点头,道:“途中我醒过来一次,那时确有两人。而且,我远远听见了永福寺早课结束的钟声,其时天空乍亮。只是……我睁开眼睛就恰好与一贼人对视,便被发现,又被敲晕了。”

    难怪小文子如此虚弱。

    “我”难受地挣了挣绑在身后的双手道:“我们互相试试解开绳子,不过你可得记得捏住绳子别被发现了。”正在这时,车外传来“吁——”声,车速明显缓了下来。

    这是快到了?

    “我”赶紧压在小文子后背上,仔细查看绳结。好在这贼匪只觉两个小娃,无法造成任何威胁,绳扣绑得极为简单,“我”三两下便用嘴巴解开了绳索。随后,小文子手口并用,将“我”的双手束缚解开。

    小文子思索着道:“你身上可还有什么小物件,或者扯下些衣角布条。”随后他从脖子里掏出一块石头坠子来,似纠结良久,递给“我”道:“可以零散扔出车外,倘若有人寻来,能指引方向。”

    那是一块极不起眼的石头,这贼匪也未放在眼里并未抢去,确实连普通玉石的质感都不如,然而,我却不由自主地由心底发出一声低喊:“不能扔!”却无人能听得见。

    不知为何,“我”接过石头默默抚摸片刻,也是挂回了小文子脖子:“这个石头不行。”接着,想了想,转而摸了摸发髻,可是一无所获,发簪头饰早已被搜刮干净。“我”又抚了抚衣袖里,竟扯出滚进胳膊里侧的两条手链。

    只是这两条手链是丝绦编制的小孩儿家的玩意儿,没有重量。于是,“我”又从裙角撕下两条布条,朝上吐了些口水又多打了几个结系在手链上,掂了掂,沉了许多。然后,趁赶车人不注意,透过车窗奋力丢出。

    之后“我”又拽过小文子的鞋子,取出鞋垫,使劲甩了出去。

    忙完这一切,“我”与小文子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一丝紧张与希望。

    不知该继续做些什么去自救,“我”活动活动了双手,预备凭着自幼武学的底子,帮小文子缓解脖颈的疼痛与虚弱。

    行动间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试探地摸了摸怀里,随后,不觉开心地低声欢呼道:“我的短刀,小文子!”那短刀是父亲专门为“我”打造,小巧玲珑,刀鞘用柔软皮革包裹,放置腰间难以察觉,竟是还留着未被贼人发现。

    小文子亦是面露惊喜,正欲说什么,突然听得马车外传来人声,他立刻收声向“我”使了使眼色,并悄悄穿回鞋子。

    “停停停!他娘的什么人?”远远地有人恶声恶气大声呵斥,“驾这么快你怎的不飞,给老子下来!”

    “我”和小文子闻声也警觉起来,两人紧紧依靠在一起盯着车帘的方向。

    想必要起一番争执,我思忖着,眼下这情形,也不知当年我与老张是如何逃脱的。

    谁知这赶车人一言未发,慢慢收住车速直至停下,之后窸窸窣窣从身上掏出了什么东西。片刻之后,远处那人似乎辨认出什么,粗哑的嗓门立时转了几道弯,憋柔了八分:“哎呀,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敢情是二当家山头的,都怪这太阳迷了眼……”

    “少他娘的啰嗦,赶紧对口令,赶时间!”赶车人声音闷闷的,虽在骂娘,却毫无情绪。

    “哎,是是是,呃不过,小的,嘿嘿嘿!”远处那人边说边走近了,“今儿个也不知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大当家的下了命令,嘿嘿嘿,这进出的货物都得好好验看验看。”

    赶车人沉默半晌道:“动作快点儿!”

    “哎哎哎,是,是!”远处那人声音更近了。

    看来已经是到了这绑匪的安营扎寨处,此地有人把守,想必便是寨子入口。只是不知为何这守门人与这赶车人竟没有事先通气。

    “我”与小文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将双手背在身后捏紧绳子,闭上眼睛假装昏迷。

    只听见马车车帘被掀起了好一会儿,随后呼地一声放下。“哟,看来是肥羊,给您道喜!”是那守门人的声音,“这口令……”

    “我”与小文子支起耳朵细听,不想这群贼匪倒是细致得很,两人压低了声音听不真切。“得嘞,没问题,开门放行!”守门人远远呼喝着。

    马车重又吱呀吱呀缓缓前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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