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小石头。”小文子悄悄道,几乎被马车声音掩盖。

    听得这一声昵称,我不觉一个激灵,是了,此时我便已经得了“小石头”这样的昵称。小石头与小文子,还真是青梅竹马了,我不觉自嘲,老张心中惦念的必然是“我”这自幼相识的“小石头”。

    “我”小心翼翼向车外瞄了一眼,方才放心地向小文子看去,他继续道:“看天色,已然接近午时,距离早课结束已有两三个时辰,寺中以及你我家人定然发觉不对,也许已然报官也不一定。”

    “我”点点头:“嗯!我去永福寺的路上便注意到了,距离石笋峰最近的驿站,骑快马大约两刻钟便能到,倘若报与附近亭长,召集几个屯田兵,半个时辰便能发现脚印与车辙,再往前,便能发现我们丢弃的手链。”

    “两三个时辰的车程,得有两百多里,且是西北方向。这石笋峰西北方向两百里左右……应当是南坡山附近地界。南坡山周围村县虽算不得富庶之地,也是常年安稳的,为何如今会有匪乱?”小文子皱眉思索着,“哎,此前应当有两个贼人,现下不知去向,最坏的可能,是在后方清理行路痕迹……只希望寺中发现及时,家丁们先行寻找开来,加上我们扔下的物件,倒是极有可能先官府一步寻来。”

    小文子又捏了捏我的短靴道:“你的短刀,换这里藏起来。若是能寻到合适的时机,你先跑。”

    “我”重重点头:“嗯!”

    我又仔细看了看小文子,他的脸色恢复了一些,额角的血痕已经略微变暗,给原该明媚的小脸增添了一分严肃。说这一番话时,他的神情已透露出沉稳的气质,但小小少年的澄澈仍在双眸中闪烁。

    顺着他英气的眉眼向下,此时的鬓角还未如成年一般整齐,柔软的绒毛在斜打进来的阳光下反射出光泽,略有些稚嫩的脸蛋上也带着婴儿般的绒毛。

    我的心中不禁有些感动亦有些忍俊不禁,老张啊老张,儿时的你颇有些可爱,惹人怜惜。

    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住了。“我”与小文子照旧装晕。

    只听赶车人高声喊了一句:“告诉二当家的,人我带回来了。”随后,他掀开车帘,向里靠近了过来,马车随着他的挪动吱嘎晃动。

    “我”有些紧张,悄悄在背后捏住衣角。突然,头发被人狠狠纠起,霎时头皮剧痛,头和脖子被迫向后仰起,这猛地牵扯让人一下子喘不上气。

    是赶车人。未及反应,他又将我俩的头发重重扔回,同时呵道:“起来!”仍旧是那一副冷漠的语气,“哎,别指望这儿,有人伺候你们这少爷小姐的,麻利儿地爬起来。”

    “我”佯装猛然惊醒时的不知所措,尖叫了一声:“啊!”,顺势睁开双眼。身侧小文子也配合地低呼了一声。

    随后“我”看清了眼前赶车人的相貌,不觉大喊:“啊————”这一呼更为真情实感。

    仔细一瞧,这赶车人皮肤黝黑,虬髯由两鬓延伸至胸口,可怖的是一道狰狞的刀疤,斜斜地将他的鼻梁一分为二,随后隐入了那一脸胡子,仿佛利刃入鞘。难怪年幼的“我”受到惊吓。

    赶车人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直接一手一个,将“我”与小文子拎了起来,随后跃下马车,像甩脱垃圾一般将我们俩丢在地上。

    “我”与小文子双手还背在身后,顿时头脸着地,摔得眼冒金星,满脸灰土。只是被这一下子懵得嗓子眼堵住一般,发不出声音。

    赶车人冷哼一声,回身上车,挥起一鞭子,便赶着车从我们身边径自走了。

    “我”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撞飞的五感逐渐归位,只觉得浑身钝痛刺痛袭来,脸上更是火辣辣。咬咬牙膝盖着地借力,“我”跪起身来,每动一下关节都仿佛被重击一般,大口喘着粗气挣扎着看向四周。

    小文子似乎更为虚弱一些,他未能直起身,而是干脆匍匐在地查看着周围的情形。

    这里称之为贼匪山寨,不如说是一处小村庄。视线缓缓绕过四周,只觉陌生肃杀中又透露出一股家常生活气息。

    村庄外围是一圈简易的围墙,将这村庄防护于其中。围墙似乎是仓促之间临时搭建的,有高有低,有土墙有栅栏,拼接而成,最低处仅仅比篱笆高了一截。

    围墙内的住所是由大大小小的茅屋构成的,简陋得似乎确是山中村民们日常居住的模样,只是每间茅屋外都用泥浆与树枝稍加加固,看来这些贼匪是在此地长驻。

    每间茅屋都三三两两的有人进出,这些人衣着破旧脚踩草鞋,然而头发却仔细束着,双眼犀利有神,全无山中村民天然的淳朴或直白的算计。

    近处有几间略高大规整的土坯房,与其他的茅屋相比已经是称得上豪华,墙上还开有小窗甚至糊上了新纸,应当是曾经的大户人家留下的,外面还垒着两三个猪圈,只是显然空置已久。

    土坯房外,都有一人拿着刀枪站岗把手。他们人身着简单的短打,补丁草鞋之下与普通庄稼人没什么太大区别,但胳膊腿上的腱子肉十分突出。

    此时,这山寨中,一些中闲散无事的早已往我们俩的位置聚拢而来,或掂着兵器面带恐吓之意,或抱着胳膊一副看戏模样,时不时交头接耳一番。我俩强自镇定,不知接下来将面临什么。

    人群愈压愈近,不必抬头,便能感觉到四周暗了下来。甚至,余光能瞥见似乎有人动了动粗糙黝黑的胳膊,伸手过来不知意欲何为。

    “我”的心越拎越紧,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怀中的短刀上,犹豫着,悄悄侧身将身后的双手向短刀处挪了挪。

    正在这时,一名矮小的少年优哉游哉拨开人群走了进来:“散开散开,都小心着点,这可是二当家的贵客!”他的公鸭嗓子证实了自己的少年身份。

    说罢,他两手轻松拎起“我”与小文子,一左一右携着我俩钻出人群,半拖半拽着向不远处一间土坯房走去。那土坯房外有一名守卫,正抱着长刀坐守在门侧,不过与其他人不同,他心不在焉地咬着草根,看也不看我们。

    “我”被解救的心情松了又紧,瞥了一眼小文子,他仍一幅虚弱痛苦的模样,暗地里观察着那守卫与这土坯房的位置。

    少年携着我们走近了土坯房最西侧一扇略小的木门,将将靠近,便能闻到一股主食的香甜,浓郁诱人扑鼻而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饿了半晌了,难道是突然放我们去吃饭?

    碍于双手为我俩所累,这少年用头顶开了木门,他同样看也不看那守卫,直接大步进了门。吱嘎一声,我们由刺眼的明亮中一下子进入了半明半暗的狭小空间。

    待双眼适应了屋内的昏暗,便能发现这里是一间厨房。最为占据空间的是一个黄泥垒起的土灶台,这灶台应是有些年头了,表面已经呈灰黑色。灶台边边角角处颜色略浅一些,看得出来是缺损后精心修补过的,那原主人应当很是爱护。两个灶门中,一个映着红光明显正在作业中,另一个似乎刚刚熄灭,漆黑中迸溅出星星点点的火光。灶门前方,放置着一只小板凳,中间已经凹陷反光了,后侧零散放着几根木柴。

    转到灶台正面,一侧架着高高的蒸笼,白汽升腾,香气便是由这里飘散出来的了,另一侧也架着一口大铁锅,确是刚刚熄火的模样,微微透着热气。

    “我”心想着:“来口包子吧,馒头也行。”

    我正这么想着,少年竟果真将我俩拉到了一张桌子前。“我”不禁有些雀跃,已然饿到极点了,要杀要剐也得吃饱饭再说。谁知,少年只是将我们撇在地上,并将我们的背压在了一只桌腿上。

    “我”想要问些什么,只是害怕惹恼他,假装咳了两声,恰在此时“我”的肚子竟配合地咕咕咕叫了起来。

    少年抬头与我对视了一眼。这一眼,“我”便察觉那应当是看人而非看东西的眼神。于是揣测中鼓起勇气,预备说些什么试探试探。

    谁知,下一刻,这少年抄起暗处的草绳,将我俩一起捆在了桌腿上,又打量了我俩半晌,道:“等着吧。”随后,他走到灶台后面坐下,往灶门里扔了两根木柴,灶台里立刻噼里啪啦一阵热闹。

    蒸笼四周的白汽愈发舞得起劲,大量腾起向上飞升,随后被屋顶拦住去路于是四处蔓延,直至消失在墙角。

    “我”望着眼前的一幕,咽了咽口水。

    “这位英雄,我们饿了半天能吃一口垫垫肚子吗?我们吃得很少!”不知为何,小文子竟先一步问出了声,“至少……能让我们坚持到你们拿到赎金不是?”小文子在试探他,我立刻看向那少年。他拨弄灶门柴火的手停顿了一下,却并未搭理我们。

    然而我们俩却放心不少,小文子从背后悄悄握了握我的手。

    又耐心等待了一会儿,灶门中火势听起来小了许多,那少年走到灶台跟前,掀起下方的一层蒸笼,径直伸手取出一个馒头来,随后烫得左手倒右手,龇牙咧嘴地咬了两口,确认无误后将蒸笼一个一个拿下,扔到了桌上。

    “我”捏了捏小文子的手,随后“呜呜呜”假哭了起来。为了更显真实,“我”放任自己思念起母亲和家中的一切,努力放大心中的恐惧,哭着哭着,竟难以自抑,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涕泗横流,却无法擦拭。

    那少年开始还假作不知,不想一个转身,躲闪中视线与“我”对了个正着。许是见“我”脸上一塌糊涂,竟似吓了一跳“诶”了一声,讶异地退了一步。

    正在这时,吱呀一声,门被人开了。

    一道阳光从门缝中涌入,照亮了屋中的我们——那齐刷刷抬起的神情各异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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