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字字句句出自肺腑，父亲之罪虽皇帝念其功绩轻判之，可群臣百姓心中却如明镜。眼下是非之际，若再传些不利于瑞王的闲言碎语，日后他在朝中可难立足。

    轩辕清半生逍遥自在，难得在京城这般时日，却又亲眼瞧见姜家没落，再加上他心中始终对她怀抱着一份纯真执着的情意，眼下她便是如何与他分析这其中要害，以他这般洒脱的性子又怎会听之。

    只见他眉眼一弯，嘴角淡淡噙笑，摇头说道：“丫头当真是小看了我！名利权位于我不过浮云，我行事素来坦荡，又怎会惧怕那些无端闲言？再者，墨儿于清，非同旁人。今日府中出了这般大事，我怎能视而不见？”见她双眸凝着水雾望着自己，极力掩饰着眼底的无助之色，不由心间一紧，抬袖想要抚上她如玉般晶莹剔透的面颊，只是才触及到她鬓角的碎发，已被她轻柔一闪躲过去了。

    明知他是个率性之人，雨墨还是不愿见他因为自己的家事，给他增添任何麻烦。

    想了又想，别无他法，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只觉迎面一阵凉风拂面，双腿一软，眼前蓦然一黑，身子已朝一侧倒了下去。

    迷糊间，似有人将自己抱了起来，穿梭在月华下，呼吸间夹杂着淡淡冷香，让她昏昏欲睡。

    这一日着实累了，本就风寒未愈，又带着汗水在凉风下吹了小半个时辰，能撑到此刻已是极限了。

    感觉到抱着她的人脚步轻盈，呼吸匀畅，恍惚间似乎回到了自己的闺房，便在身子贴住床榻那一刻，她只觉眼皮一沉，耳畔再无声响，心下一静，歪头便已沉沉睡去。

    夜近子时，月华弥漫，旭园中一白一蓝两抹身影立于雨墨房前，静静看着对方，相视无语。

    良久，白衣男子终忍不住长叹一声，轻声斥道：“太子被废，太子妃急症而亡，宫中只怕早已乱作一团。四弟身为摄政堂主事，此刻不在宫中帮衬父皇，星夜来此作甚？”他极力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似乎害怕吵醒了屋内安睡之人，只是撇眸看向那蓝衫男子时，眸光中的不屑毫不遮掩。

    蓝衫男子距他不过三尺，此间闻听他这般质问，却是毫不在意，泛红的凤眼只紧紧盯着那扇微敞的窗户，双手微微握拳负于身后。

    白衣男子见他不言不语，已有些不耐，上前一步，紧紧揪住他胸前衣襟，左手握拳眼看就要落下，却在触及他冰冷刺骨的凤眸时怔了一怔，将头一撇，轻哼一声松开了手。

    “四弟！你究竟想干什么？分明说好只是给大哥一个警示而已，为何？为何会演变成这般？父皇虽素来不喜大哥，却绝不会这样轻易就将他废黜？你究竟与父皇说了什么？姜丞相分明与平州案毫无干系，他不过是当日做了个赈灾主事的虚职罢了，其中缘由邢益忠清楚的很，可今日朝堂之上他自请告老之时，为何邢益忠却对此只字未提？可是四弟授意为之？”轩辕清拂袖一甩，低声吼道，沉念一想，今日自己卯时入宫时似见他与姜承泽同行，莫非他们之间……

    罢了，事已至此，他亦无能为力。可只要想着墨儿不日便要跟随其父一同离京，心头便有一股深深不舍之意浮现。

    皇宫之内，从来真心甚少。只是轩辕清与轩辕朗虽非同母所生，却因着皇后的缘故，平日里也偶有走动。眼下轩辕朗被废为庶人，皇后又中风移居冷宫，轩辕清心内不忿亦是常理。

    半晌，轩辕澈终于回首，清冷如冰的眼眸淡淡扫了一眼身前的轩辕清，双手一拱，俯身微微一拜，在轩辕清诧异的目光中蓦然抬首，冷冷说道：“轩辕朗之事三哥还是莫要费心了！他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全乃咎由自取，与人无尤！若不是父皇格外开恩，以他之罪，便是凌迟处死也不为过！至于姜承泽……他虽与平州案无关，但多年前曾因他一言之过，害了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如今却有一位故人手中握着当年那桩冤案的证据，若非是澈出面调停，将此事按下，只怕姜家满门性命不保。眼下他虽丢官失财，却护得全家老小平安无事，那位故人也答应不再追究往事。依三哥看，澈竟是做错了？”

    轩辕清虽知他与轩辕朗素来不和，却只以为是轩辕朗过于嚣张跋扈所致，并不知晓当中真正缘由。便是当日离山刺客的身份以及梅妃中毒亡故之因，也是多年后才偶然自雨墨口中得知。

    是以，眼下听得轩辕澈一言，只微微惊诧，并未多想。

    “东宫之事既是父皇之命，我自无权过问。只是墨儿这里，四弟还需多费些心思！她本就病着，姜家又接连遭受诸多变故，我看她强撑着这半日已是不易。这样要紧的关头，四弟还是将手中之事能放则放，助她挺过这道难关才是！”他们之间虽无媒妁之言，亦无父母之命，却是两情相悦，自该同甘共苦。

    言尽于此，轩辕清忽觉自己是个多余之人，便转身欲走。

    “三哥且慢！澈尚有一事相求！”轩辕澈站在廊下，剑眉微蹙，冷眸凝视着正欲离去的轩辕清，缓缓说道。

    轩辕清回身看了他一眼，凉风吹起他的衣角，他的眼底此刻竟流露出从未有过的为难之色。

    他这个四弟自幼便被称作神童，文韬武略，天文奇术无一不精。只是性情冷漠，寒凉如冰，想来生平从未求过何人。今夜竟一反常态，有求于他，当真稀奇。

    念及此，他便说道：“四弟有话，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