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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白为证

    夜里风乍然停了,而从四面八方的水系升腾起的雾笼罩了整座晋康城,与白日朦朦胧胧的雾气不同,夜半的雾,泛着青色,带着抚摸过承露铜盘般的余凉。

    何夕留寒枝在外提盒,端着长盘进屋来,长盘上面是成套的碗盏。她来到案旁,把它放在虞慎面前,开始从换过的釉罐里给他舀馄饨,而在此过程中,虞慎始终用那种懵懂的眼神望着她。

    她盛好一碗,递呈给他。

    虞慎忘了接。

    “烫。”何夕轻轻吐出一个字,恍惚听起来有一丝撒娇的意味,虞慎忙从她手里把碗接过去,等放下,他才品出那种意味,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探询似的看看她,何夕若无其事地已经在擦手了。

    他只得讪讪地搅动勺子。

    何夕看着他别扭的模样,于她而言,这多少带着些观赏的兴味,她于是撑着下巴看他,问:“怎么不吃?”

    虞慎“哦”了一声——南风的话,叫他以为她今夜并不想见他,也不想他去一块儿吃饭。因此,他做好准备独自面对这个寂寥的夜晚,对于他来说,用堆积如山的公文来混过去或许更容易一些。一刻以前,他才急匆匆填饱肚子,现在再看着这碗里面的鸡汤,就觉得油腻得厉害……

    他犹疑的样子看起来漂亮得过分,何夕看看碗里,又看看他,勾起嘴角:“这是我第一次包馄饨,怎么,看起来不好吃?”

    她话音未落,虞慎已经几只馄饨落肚了,他动作太不犹豫,何夕都被那迅速的吞咽给吓了一跳,随后,她笑起来,眼睛弯弯亮亮的。

    “不烫吗?”她的话音像钩子一样在虞慎的皮肤上缓慢地划过,既不会伤了他,又有一种危险迷人的微凉。

    虞慎端起碗,现在这碗里的馄饨看上去个个都憨态可掬,备有食欲了起来。他捧着碗喝了一口鸡汤。

    迫不及待地问她:“所以,你是一直在里面忙这个?”

    何夕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抿嘴唇的样子,“嗯”了一声。

    虞慎低下头,她知道他在微笑。

    “去荆州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她歪歪头。

    何夕其实清楚虞慎大概这两日晚间会跟她提起,但她盯着他的额头,看他应声而抬起的眼睛里的乱流,她觉得特别有意思。

    这样的斯文人,正经人,偶尔慌乱、措手不及的时候,他长而美的睫毛会像蝶须一般不安地颤动,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她曾有多么痴迷于他睫毛颤抖的模样。

    他几番抬头想开口,又几度颓唐地垂下头去,喃喃道:“我是应该跟你商量的……”言语间竟然是自责,这倒远远超出何夕的预料了。离开晋康,怎么看都对她无害,就算去的是荆州,虞慎的家世如此,他要带她离开,要更有把握能保护好她,还能有哪里会比荆州旧巢更合适呢?

    “我知道你听到‘荆州’二字一定会有芥蒂——”虞慎想了又想,还是把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掌心里。他突然发现她手其实很冷,随即意识到外面的更深露重,他忘记自己要说的,转而松开一只手去背后抽摸出一条褥子,他把半边盖在她下半身,又抛过去另一半把何夕围裹起来。

    “你看看这样像话吗?”

    他看见只剩一张脸的何夕幽怨的眼神,满意地点点头。

    “外面湿气太重了,你满可以叫寒枝来喊我过去的。”

    何夕抖抖脑袋,把头顶的褥子甩向背后,她从那一堆里冒出头来:“我如果不愿意去,你怎么办呢?”

    “你不愿意去吗?”虞慎的目光很认真,就好像他把她这句话当了真,开始思考怎么办的问题了。

    她的手被掖在被子里,但还被握在他手心。

    “康乐在那里,”何夕眨了眨眼,“再有几个月,她的孩子就该出生了吧?”

    “是啊,”虞慎露出他纯真的笑容,想到康乐,他马上便可以跟她见面了,“到时候孩子们一起一定会很热闹的……”

    何夕不知道他是说顺了嘴还是故意,但反正没有什么孩子们——她微微瞪大眼,手指往回一缩,虞慎感到它们的抗拒,突然醒过神,自己先飞红了脸:“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还能是什么意思?”

    其实虞慎就是那个意思。方才一瞬间,他突然畅想了未来儿女绕膝的图景,他想到何夕做着她喜欢的事,旁边孩子模仿她,有模有样地看书、刻石、画药图,他手把手地教女儿写字,他甚至想到何夕看见他这样,一定会抱怨他是嫌弃她字写得丑。

    曾几何时,他一遍遍叩问自己,朝夕相对、岁月静好,如果他与她之间真有那么简单顺遂就好了;现在历尽千帆,终于有了这种可能,她作女儿、妻子、母亲时候的模样,他都企盼着一一阅尽,他也要竭尽所能地保护她本真的样子。

    可是这些话他是一句都说不出口的,更何况何夕从被褥里钻出来,更贴近他,此时不知是她那件素白的绢衣受了体热,还是方才已被夜雾浸透,她的身体轮廓在那下面若隐若现,虞慎可以闻到她身上飘散出的淡淡的甜香,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联想到这个季节不会有的蜜桃的甜蜜的滋味。

    他情不自禁地朝她俯下身去,想要沉浸在那种甜蜜的味道里,可是,他闭了眼睛,唇瓣上却触到她冰凉的指腹。

    “司马遇,是你放进来的?”她问。

    不是时候。自己放肆了。

    “嗯,是。”他老实地缩回身,仿佛自己什么也没想做。

    何夕微微侧过脸,她实际带着些戏谑的眼神审视着对面的虞慎,只不过他还沉浸在被拒绝的忧伤里,没有注意到。

    她其实不必他说,她也不想去问,情只在眼眸流转之间,她看一看就了然了。但是趣就不同,明知故问,拨弄回转,看着喜欢的人扑空,最是有趣。

    她挑眉一问:“我是属于你内宅里的女子,明知司马遇来找我,必言及朝政内斗,你都不介意的吗?”

    虞慎摇摇头:“我自从认识你,就知道你有参与朝政的天赋,你是我虞慎的妻子,我决不禁锢我的妻子,也不会干涉你,我不要你做我的贤内助,只要你是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他的话听起来很熟悉。

    何夕感到眼底有些潮热,但她依旧坚持问了下去:“我是属于你的妻子,不应该再见外男,更何况是司马遇,你也觉得无妨吗?”

    虞慎这时候突然露出一点儿可爱的得逞的笑容:“阿晏,他找到你的时候,是不是发现你正在给我包馄饨啊?”

    何夕低下头擦擦眼睛,嘟囔道:“少得意啊。”

    “我怎么不该得意呢?你在给我洗手做羹汤呢,要是可以的话,我都想给晋康城的每个人分一碗馄饨,告诉他们,他们都没有我有福气。”

    她笑起来。

    笑过后,她说:“司马遇行事放肆,心思也不纯,你可不要说你没看出来。”

    “我都知道。”虞慎笃定地看着她,“二殿下总想让人心悦诚服,但恰恰这份强制,在你这里行不通。”

    “你是在暗示我同他一样强势吗?”

    “你知道我无需暗示什么,强干,自利,狡黠,我知道你是什么样子,也知道你真正是什么样子。”他再次牵握住她的手,“想要得到你的人很多,我都知道,我不生气,也不介意,说到底,我有什么可介意的呢?我自己都从来没有那样想要得到一个人。”

    他的剖白把她的脸催得一片熟红,她想要抽出手,可是他把她抓得死死的。

    “你值得争抢,不是你以为的家族出身,是你本身就很好,因为你很好,你不仅可以支撑自己,还可以鼓舞到你周围的人,让他们感觉自己可以做成任何事,自己可以跟你一样,真真切切地活着。”

    何夕渐渐地没有那么抗拒,毕竟他是真诚的。

    她看看他,勉力苦笑,笑着笑着,就有点想落泪了。

    “他让我写封信给舅舅,让我从中劝和。”她低下头,她不知道这封信该怎么写,而且她以为,不用她的信,解安最终也只有接受命令的份儿,否则他与司马适便是悖逆抗旨的下臣,拖得了一时,如何拖得了一世呢?

    “嗯,我猜到了,他必不能是只为来告知你那件事——”虞慎停住话,看何夕做了个无妨的手势,他才继续,“不想写你就不要理他,这信对你不利,又其实并没意义,别管他了。”

    “对我不利?”何夕一时不解,虞慎也没有给她解释,但过了一会儿,何夕突然意识到,倘若将来一方败了,尤其是司马遇,若他败了,自己替他劝和的信件很可能会被有心人拿出来大做文章。虞慎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司马遇败,就相当于虞氏败了。

    他也会去想这样的事发生的可能吗?

    何夕有些心慌。

    但虞慎此刻却在仔细听着外面的更声,他突然问了一句:“今夜,你不回去,可不可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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