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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独与知音

    被捂住的声音在何夕体内四处冲撞,那种刹那间的恐惧感险些把她摧毁,她一时间只能想到是虞薰的魔爪向她伸来,却在挣扎时听见是一个熟悉的阴鸷男声,他叫她:“闭嘴!”

    那个恼怒的低音将奔涌的恐惧凝结为疑惑,不待回头,她已经分辨出那是谁,因此她果真没有叫喊,也不再挣扎,任由他把她拖去僻静处。

    那黑影把她放开了。

    要是那把匕首没丢的话,她一定要拿它抵死他的喉咙,但是现在她只能略为不悦地扫一眼黑影,问了一声:“所为?”

    从暗处里又走出来一个。

    “还有所止。”他的声音比黑影柔和一些,但两个人都鬼气森森的,尤其在这郊野的夜里。

    “你们两个都来了,”何夕扭动自己的手腕,方才的拉扯有一点脱力的不适感,她皱着眉头,“怎么,舅舅以为派两个人就能把我押回去吗?”

    所为所止二人都听出她话里的讥讽,尤其所为,他上前攥住何夕正在放松的手腕,毫不客气地质问她:“什么叫押回去?你难道还不愿意走了吗?”

    何夕瞪了他一眼,她抽回手,后退到不那么隐蔽的地方。

    “你们走吧。”

    所止赶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指:“你不走吗?为什么?”他看起来居然很可怜,好像何夕不跟他们俩走他就不能活了似的,但其实根本没那回事,何夕清楚他跟他哥两个,只是习惯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而已,两人目的是完全一致的——那就是完美地完成解安交代下来的任务。

    而现在,何夕知道自己就是那个任务,不把她带回去交差,他俩或许要一直尾随到荆州去。

    “姑娘,我们跟了你一路,这才找到单独接近你的办法,这是进入荆州以前最好的机会、唯一的机会了,你真的要赶我们走吗?”所止可怜巴巴地牵着她两只手。

    何夕冷漠地看着他,她心里数着秒,在思量还要过多久所止才会意识到无望然后翻脸。

    她还记得这两兄弟在她小的时候是怎样排斥她的获宠,他们对解安的仰慕和崇拜远远超过何夕,而何夕却享有他们所没有的无限温柔,何夕小时候甚至觉得,如果解安和解家某些子弟一样也爱男风的话,或许所为所止两人真会窃喜,或许何夕自己也会觉得解安收容培养这二人有一定情感的成分。

    只不过,就是天塌下来,解安都不可能有这类癖好,何夕比谁都清楚,她的这个舅舅,美色在他眼里,甚至都不如权威的万分之一毫。

    “怎么?舅舅是觉得,这就算是接我回家了吗?”

    所止松了手,他退回到阴暗处,声音也被浸染得阴沉了不少:“为什么要为难我们呢?”

    “一点都不为难,你们走就可以了。”何夕停在半空中的手抹了一下发鬓。

    她想离开这里。离开有这两个人的地方。

    所为、所止他们懂什么?他们说什么现在是最好的时机——真正最好的时机,是何夕无数次幻想解安会出现在囚室的门口,虽然以她对他的了解她知道希望渺茫,但她还是日日想着这样的情形,那可以说是她给解安最后的机会。但是没有,解安没有来救她,是虞慎来救她的。

    解安那时候,恐怕正坐在会稽山阴的暖亭里,思量着这盘棋局该如何下下一子。

    跟虞慎成婚那天,她也想过解安如果听到这消息究竟会有几分的意外,又会不会恼怒。

    可是解安始终没有出现,他只是像一个亲情的符号一样安插在遥远的会稽,而司马遇提到他,也只是探究着她的去信会给解安带去几多烦恼而已,连司马遇都从没考虑过解安把她换回的可能性。

    记忆真的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看看,被辜负、被抛弃、被置之不理……那种情绪长久地盘踞在心头,形成了一种对人的极度不信任的习惯,怀疑慢慢腐蚀掉内心和眼睛,也同时取代那些快乐的回忆,然后就没有回头路了。

    压抑的沉默笼罩着他们三个。

    何夕听见所为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他牙缝里挤出来。

    “怎么?姑娘嫁了虞慎,自以为做上虞氏的少夫人,就全然忘记家主抚育的恩情了吗?”

    这才是他俩真正想说的,恐怕尾随的这一路,他们已经咬牙切齿地质疑过无数次了吧。不过,何夕生生咽下幽怨之气,她知道所为是故意激她,解安总不至于要他用恩情等语来施压她。

    解安之于她的印象,是春夏之交海棠花瓣的湿意,是乌黑的头发丰盈发亮,是绿得发黑的苔藓,是毛毛雨飘落几丝到茶水里,是很多很多闭上眼睛可以想到、听到、闻到、感受到的东西,可唯独不是“恩情”两个字。解安讨厌她把这两个字用在他们的关系之间,甚至,在何夕长大之后,他都不愿意用“抚养”这种明确带有父辈成分的字眼提及二人相处的岁月。

    “我累了,我不知道。”

    何夕只是这样答复他们,尚且想留几分余地,以便二人回去跟解安复命。

    “累了?”所为说话的架势,仿佛他就是解安本人,他想用他阴阳怪气的语调达到家主那样铺天卷地的效果可是不能,“方才在屋内跟虞慎的半刻温存,敢情是所为看错了?”

    他胆敢在外面偷窥。或许在房顶上。

    这都没知道,看来南风也没有多厉害嘛,何夕突然想到,那时候她让他去替她把檀奴抓起来,只不过个把时辰,檀奴便被丢进何府——所为、所止两个人究竟被解安训练到何等水平?他们俩如果想要杀虞慎的话,南风能拦得住吗?

    所为想要继续说什么,但他从何夕的脸上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怒气,像是从她身体里升腾起的一团透明的健硕的影子,他竟然心虚得想要往后退。

    何夕警告地更向亮处退却几步:“你们再不走,我会叫起来,你二人寡不敌众,也不能带走我。”

    远处河岸边熙熙攘攘搬运的人,只要喊一嗓子,所为所止脱身都十分有限,更不要说挟持一个大活人了,所为看了看形势,捏紧拳头,又张开来,夜气叫屋檐下的三人手指与手指之间都有些粘腻,心情也一样湿哒哒的。

    “怎么到了这种田地呢?”所止沉沉地顿了一下头,朝着他哥一抬手,“走吧,家主若问,我们也知道怎么说了。”

    所为阴恻恻得盯她一眼,何夕防着他们,仍一步步地慢慢朝后退着。

    “姑娘,家主让我告诉你,他希望能有所弥补,如果当年你们不出徐州,仍然在那颗海棠树下相拥的话——”

    如果说所止的话之前是叫何夕觉得虚伪,那么这一句绝对是叫她觉得恶心了,她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那你告诉你的家主,就说我从来不向后看,那里并没有多少值得我回望的风景。”

    她呆呆地把鱼肉糕送进嘴里。

    虞慎坐在那个位置上,垂笔入水,只见水面晕开一朵姿态妖娆的墨花,笔尖蘸墨的地方,随着水的加入,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一丝丝灰白的韵调。

    她抿化了肉糕,呆呆地问他:“不写了吗?”

    他们刚搬上船,但是夜却已深了。

    而何夕反常地咀嚼着食物,这让虞慎察觉到了什么。

    “你想听我弹琴吗?”他突然这么提议。

    何夕有些发懵。

    “你已经听厌了吧。”虞慎如是道。

    她突然脸红了。

    “你想弹琴就弹吧,我回去了。”她拍干净手上的碎屑站起来要走。

    虞慎像是预料到她要往哪边起身似的,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的腰,他的手臂一拦,将她后腰一揽,她落回到低处,而且这一次,挨得与他更近了。

    他的衣料中浸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浅香,好像六月的潮湿无声息地将她包裹,一种格外熟悉而不安的感觉——更令她忧心难抑的是,清香里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浓郁气息,如同心悦之人在耳边“呵”了幽幽一口气,润湿中带了潮热,就不能不引人想入非非,她拼了命地让自己保持清醒。

    “你知道吗?从前我在楼上弹得最多的曲子?”他真的早知道她在听,他真的这般直白地说破了,何夕蒙着自己的脸,让他身上浓郁的暗香不要再试图攻击自己。

    “反正不是凤求凰……”

    她的声音从指缝之间钻出来。

    “凤求凰,张琴代语,聊诉衷肠,”虞慎拈开她敷在眼睛上的手指,“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现在弹给你听。”

    挑逗之音,此刻是听不得的。况且何夕觉得,从前墙外传来的《阳春》《白雪》,要比前代这曲风靡的求爱之歌更加打动她。

    她摇摇头。

    她感到他脸颊上的发丝蹭在自己的眼皮上。

    “等一会儿,我好累了,”他的额头与她相抵,“一会儿就好。”

    她感到了他一点点斯文人的放肆,却是更叫人丢魂,那是挠不着的痒,是难耐的呼吸,是让人抓狂的欲望,是不舍得眨眼地寻觅任何一丝震颤的机会。

    她依言安静了一阵子,等她发觉的时候,虞慎已经抱着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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