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太皓将小小的脑袋搁在母亲腿上，长长的身体缠住拒霜。她望着洞天里漆黑的夜空，问:
“什么是星星呀？”
洞天里没有星辰，对于腾蛇族而言，星辰只存在于记载族谱的大事记上。太皓从小就读这些记录，她有许多概念都不理解，只能向母亲求助。
星辰，银河，日月……这些东西，洞天里都没有。拒霜知道玄纪是对的，外面的世界真的很有趣。
“我不会出去。”但她还是这样说。
不等玄纪再争取，拒霜反而看向他的身后。监牢并不是全封闭的，有一扇小窗户在离地很高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看，能看到外面有许多浮岛。
“……你知道为什么母亲不想让你出去吗？”
“因为她怕你遇到危险——是她也无法摆平的麻烦。很久之前，我就问过妈妈，为什么不把族人带出去，总是将自己关在一方狭小的洞穴……”
“那个时候妈妈就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不是危险，拒霜。”玄纪摇了摇头，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错误:“是时代变了。属于神族的时代已经过去，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妈妈不敢带我们出去，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她也无法掌控的样子了。”
“……”
“从一开始，逃入蟠龙洞就是为了躲避这种变化——人族和其他种族的力量崛起，神族的权威被不断削弱。我们的祖先试图挽回一点尊严，又对现状无能为力。骗不了别人，就把自己围在封闭的信息中欺骗自己。”
“……昔日高高在上的种族，如今沦落到要逃避曾经看不起的人族，这样的落差腾蛇无法接受，不能适应，就只能把自己关起来。”
拒霜冷笑一声。
“你有什么资格去指责这个做法的确误？”她一合折扇，双手抱臂做出防御的姿态。“玄纪，你没有当过族长，更从不曾真正了解你的种族。如今你出去了，有了见识，觉得自己看得懂了，就妄图对历代族长的抉择指指点点？”
“？”
玄纪后退一步，脸色不悦。
“这规矩不是你定下的，你也不过是受害之一，为什么要去维护它？还是说，你打心底认同这个做法吗，拒霜？”
“几千年的规矩，你当是儿戏？再者言，你真的以为我是受害者？一旦你开了这个头，历代维护规矩的族长，岂不都成了帮凶？你这是在挑衅族长的权威！”
“你！……那我族又何去何从，难道真的要放任这么灭绝下去吗？！”
姐弟俩互相瞪着对方，谁也不肯做出让步。玄纪心中有些微微发怵，拒霜的血脉天生压他一头不说，双方立场并不相同，他没什么把握让她信服他——若说有什么筹码，大概就是微不足道那点血脉亲情了。
就在这场僵持要以她们的不欢而散结束时，一个慌慌忙忙的声音打破了这个氛围。
“母亲！！不，不好了！”
是太皓。她几乎是撞进了拒霜怀中。
“……怎么了？”
“……是，是执棋姑娘！姑娘她，没有呼吸了……！”
——啊？？！！
拒霜和玄纪大惊失色。太皓不知安云瀛的真实身份，尚且意识不到事情严重性；但姐弟俩神经立刻紧绷起来。这怎么可能，那可是欲念之神！她若是真死在了这儿怎么办，可不是闹着玩的！
“别慌，走……快带我去！”
拒霜前脚离开大牢，太皓正欲跟上，却被玄纪拖住:“……把门打开！人是我带来的，出了问题也是我负责！”
在太皓的带领下，她们飞快前往祭坛的位置。一进门就看见安云瀛倒在地上，外表看起来更像是睡着了。
走近一看，她紧抿着嘴唇，面容僵硬，脸上虽无表情，却显得眉宇间心事重重。
拒霜将她的头垫在腿上，一探脉搏心跳，脸色当场就变了。
“……如何？”
拒霜白着脸摇了摇头。
玄纪根本不信，他试着用法术感应对方的灵体，然而却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有，这具身体变成了一个空壳。
拒霜思索片刻，旋即对着安云瀛施了一个咒语:“人类的身体很快就会腐坏……我会维持她这个形态，避免进一步的死亡；但她的灵魂……”
她抬起头问太皓:“怎么会这样呢？”
太皓被吓得不轻，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也没想到……执棋姑娘和我还好好地说着话，她说自己前世的记忆出了些差错，需要回忆一些东西……然后，我就看她打坐，坐着坐着，突然就倒下了！”
“你说她在回溯记忆？她有没有说自己要回溯什么？”玄纪问。
“有的。她说千年前似乎有一件事和腾蛇族相关，但她想不起来了，是很重要的事。”
“……”玄纪紧张得手心出汗。他摸了摸安云瀛的手掌，很奇怪，温度是正常的，她的体温并没有因此下降；然而没有呼吸心跳也是事实。但不论怎么说，她人类之躯根本经不起什么折腾。
“不行，必须得带她去找尊者。”
玄纪三两步跑出门外，一个变形化回了原身，示意拒霜把安云瀛放到自己背上去；但没有人照顾，她还是会自己掉下来；玄纪看向拒霜:
“得有一个人和我一起去……拜托你，姐姐。”
云殊君捏了捏手里的折扇，举棋不定。一旦答应下来，就意味着自己要去外面的世界了；让她接受这么突如其来的意外，十分困难。但她也清楚没有时间留给自己犹豫了，欲念之神真出了什么问题，腾蛇一族恐怕背负不起这个罪名。
“太皓，你留在族内。我不在的时候，你就代行族长的职责。”
“……母亲！”
拒霜以为太皓还要说什么，却见她取下身后的弓箭，交给拒霜:
“请务必保护好自己……我就在这里等着母亲回来。”
玄纪哭笑不得，她们是真的将外面看作能威胁到性命的世界。
就这样，拒霜背着安云瀛，手持那张弓坐在玄纪身上，随着他一同离开了蟠龙洞。只见一条白龙腾云而上，直冲天际，在昆仑上方盘旋了两圈，便向着东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