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卸妆洗脸照镜子。
光滑的镜面中，玫瑰小姐容颜更盛往昔，不仅不见丝毫老态，反而显得更精致年轻。
里面的人仍是玫瑰小姐，但白芷知道有些东西变了。比如，原本的她在鼻尖上是有一颗小痣的，但如今这张仿佛加了滤镜的脸上却根本看不见这颗痣。其次，镜中的人脸上也出现了自己几乎不会有的神情，眼角微微向下瞥着，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显得有些尖刻。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同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一样。
不过......想想目前自己npc的身份，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白芷叹了口气，幸亏刚刚脸上粉扑得够厚，才没让谢沉看出端倪。
摘下脖子上挂的项链吊坠，打开锁扣——
小小一张画像上的仍是白芷本尊，但眼角的细微纹路清晰地昭示着画中人变老的事实。
她和陈曦发生了同样的变化，只不过程度不及她。
陈曦做了什么她不知道，但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有迹可循的。比如，她将小骷髅从壁炉中放了出来。对玫瑰小姐而言，这一步究竟是走对了，还是走错了呢？变美对她而言真的是一种奖励吗？
如果是她将小骷髅放出来才导致了这种变化，陈曦又做了什么？
城堡的钟声敲响六下，吃晚饭的时间到了。
再次聚集在餐厅里，一些玩家的脸上早没了之前的轻松淡定。
就餐已经成为一种折磨，因为你会发现同桌有几个越老越靓的基因天才，一个莫名获得美颜滤镜从路人甲变身大美女的欧皇，而自己，只是默默老去罢了。
被打击习惯的花臂男已经做完心理建设，此刻正龇牙咧嘴地品着红酒。和他一样明显沧桑的男人除了贺七，还有一个叫卫宇泓的中年人。
至于女生组，除了一个开了挂的陈曦，其他人来之前都仔细修饰过自己，总体来说老的不如男生组明显。
但无论男女，眉眼中的焦虑都是隐藏不住的。
放下酒杯，花臂男咳嗽一声打破沉默，“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本人和各自房间里挂的画像是此消彼长的对立关系。我们变老变丑，画像会变年轻变美，反之亦然。而我们的画像，很可能就是城堡主人想要的东西。至于他最喜欢的画，到底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是温柔挂的还是阳刚挂的，现在线索不够都说不准。不如先搞清楚我们变老的规律，再想办法阻止这种变化，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画像被那个史莱姆选中后会发生什么。”
在他说话的时候，众人的目光在陈曦和周潇之间游走。在座不少经验丰富的老玩家，陈曦变美的原因其实有迹可循，但他们还需要确认更多细节。
“想知道线索，当然就得拿线索来换。”沙哑粗粝的声音响起。
虽然声音吓人，但颜值一跃千里的陈曦依旧自信明媚了很多，面对众人或思量或算计的眼神，她晃着酒杯哑声一笑，“鉴于这次有新玩家，我好心提醒一下，副本里不可以自相残杀。”
众人当然明白她想要的线索是如何将声音也变得年轻甜美，但此时没有会人比她了解更多线索。
“一千万，”看似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一开口就很吓人，“你回答我三个问题。”
没有问陈曦，卫宇泓这话却是对周潇说的，“我知道是你帮了陈曦，你也应该认识我。放心，只要能出去，我不会对粉丝无数的大明星食言。”
周潇垂着眼，腮骨隐隐抽动了一下。
他因为这个该死的游戏，早成了娱乐圈失踪人口，哪来的粉丝无数。在娱乐业资本雄厚的卫宇泓这么说，显然意在威胁。
“可以。”周潇轻声道。
餐桌下，桌布精致的流苏垂幔被他狠狠揉捏在手中。
其他人：“......”
很好，连玩命的无限游戏里都有氪金玩家是吧。
及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餐厅里的暗流涌动。玫瑰小姐带着一群仆人鱼贯而入，热气腾腾的牛排与鹅肝被送到每个人面前。
小骷髅在玫瑰小姐的指点下跳上餐桌给客人添红酒。
原本想观察一下npc会不会也跟着变老的某位玩家顿时有些紧张，和其他人一起皱着眉紧盯小骷髅的动作，生怕它一个激动泪洒红酒杯。
将自己真实容貌隐藏在妆容后的白芷淡淡一笑。
完成了端饭倒酒的规定动作，白芷站回餐桌前，对众人道：“请各位稍等，今晚史莱姆先生将和大家一起用餐。”
小骷髅驾轻就熟地钻进壁炉将自己藏起来，玩家们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一个看起来很像副本大boss的npc要和他们一起用餐，不得多用心。
五分钟后，史莱姆先生拄着拐杖姗姗来迟。
他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剪裁合度的西服衬得他身姿高大，唇角勾起标准的弧度，不少玩家都发觉他的笑容看起来比昨天自然了些。
“很高兴再次见到大家。”史莱姆目光绕着餐桌环视一圈。
众人再次发现他那几乎灌满这个眼球的黑眼瞳也消散了些许，露出浅浅一丝白边。
简而言之，就是他看起来更像个人了。
再想想转瞬间老了好几岁的自己，玩家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只有今日的天选美人陈曦心情不错，她很熟络地回应着史莱姆的问候，“我们也很开心见到您，史莱姆阁下。”
嗓音依旧沙哑刺耳。
史莱姆略显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她时，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放大，“哦，亲爱的小姐，您今晚真美！”
说完竟还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
“谢谢爵士。”陈曦撩着长发对男主人回以嫣然一笑。
......好一对人间油物。众玩家纷纷避开眼神，又听见史莱姆先生问道，“亲爱的玫瑰，你觉得这位小姐美吗？”
白芷吃瓜吃回自己身上，眼皮轻轻一跳。
史莱姆的目光安静而冰冷，让她有种被蛇盯上的感觉。
玫瑰小姐是有剧情线在身上的，她并不认为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心念电转间，她决定赌一把。
“一般，”白芷婀娜一笑，风情万种， “不如我美。”
史莱姆哈哈大笑。陈曦看着玫瑰小姐，面色难看地扯了扯嘴角，眼里闪过嫉恨，却没有反驳。
众玩家：“......”你们三个真的够了！考虑过史莱姆太太的感受吗？
等等......
玩家突然发现，来了整整一天，这个神秘的女主人竟然从没出现过。
饭桌上，盯了玫瑰小姐很久还是没看出她本来面目的谢沉不太甘心地收回眼。听见花臂男凑在他耳边问：“你觉得哪个好看？”
谢沉有些奇怪，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玫瑰吧。”
花臂男：。
史莱姆先生慢条斯理地喝了半杯酒，很快离开餐厅。
人均800个心眼子的晚餐也结束地悄无声息，因为某些变化，大家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毫无顾忌地讨论线索。
谢沉依旧第一个离开。
花臂男紧跟其后。
他们似乎对陈曦变美的原因半点兴趣也没有，丝毫没有打探的想法。
林子瑜想起花臂男第一天见到她有主动搭讪，看着还挺亲切，就给贺七使了个眼色，俩新人悄悄离开，并在三楼走廊叫住两位老玩家，态度诚恳地请求交流。
林子瑜明白线索交换的道理，开门见山道：“吃完早饭后，我们在大厅看见陈曦和拉着一个又黑又壮，脸上还缝着线的仆人，笑得，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卑微。但很快两人就一起上楼离开了。”
“是的，”贺七接过话，“昨晚我听见走廊有打碎东西的声音，偷偷打开门观察过。是陈曦将玫瑰小姐送餐的杯子打碎了，就是那个仆人来清理的。陈曦当时看起来很害怕。”
谢沉和花臂男对视一眼。
花臂男挑了挑眉，笑道，“刚来就敢偷窥，胆子倒是不小。”
贺七嘿嘿一笑，忽然想起西天号列车的那位大佬，心想不不不，论起胆量，自己还是个弟弟。
谢沉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林子瑜和贺七松了口气，就喜欢这种敞亮的人。
林子瑜说出自己的分析，“我们变老那一瞬间听见了乌鸦叫声，我记得我们昨天刚到城堡的时候也有乌鸦出现。是不是可以断定我们在城堡中每过一天，就会老五岁？或者说城堡中的一天，相当于现实中的五年。而我们虽然心理上经历的是城堡中的时间，生理上却要经历现实时间。”
“副本的规律不恒定，我们并不一定每天都相等地增长五岁。”
走廊飘摇的灯光下，林子瑜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也就是说，有可能明天时间一过，我们也会老十岁，或者不变？”
如果是前者，他们的画像即使不被选中，也可能最终老死在这个副本中。
“没错。”谢沉看出他们的恐惧，于是轻描淡写地再补上一刀，“另外，根据我们的经验，在副本中受到的伤害最终都会带回真实世界。”
“……”
蛮好的，大家都以80岁高龄重返现实，就可以少走好几十年弯路呢！
两个新人摇摇晃晃走回房间。
郑铎，也就是花臂男看着自家队友吓唬新人，夸张地捂住胸口，“你好残忍！”
谢沉不以为意：“丑陋的现实总好过天真的幻想。”
“这倒是。”郑铎放下手，正气凛然道，“你也不要再老盯着人家漂亮npc看了，幻想是没有用的！”
谢沉眉头拧起，觉得这人十分有病。
郑铎想起这人对玫瑰小姐奇怪的兴趣，怜爱道，“出去后谈个恋爱吧哥。”
别总盯着一个脸比鬼白还带着个小拖油瓶的npc瞎看！
还没从上一段恋爱中走出来的谢沉无言以对，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随着夜幕降临，城堡中的玩家进入副本的第二个夜晚。白日里繁忙的仆消失无踪，墙壁上悬挂的窗帘也掀不起一丝涟漪。
直到在死寂般的冷清中，一个人影从四楼主卧的房间中跌跌撞撞跑出来。
她跑得太快，只听见心脏在胸膛砰砰狂跳，甚至盖住了城堡里回荡的钟声。
“你做这么多，到底想要什么呢？”那个人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我想要，永远拥有这张脸。”
“那倒有些难度，在这个时间颠倒的地方，美貌也是很难维持的……不喜欢自己原来的样子吗？”
“当然！谁能接受又老又丑的自己？”
听到这，那人似乎笑了一下，玩味地看着她，“那么，你就需要用另一张脸来替代。”
“……”
“过来，拿着这个，我教你怎么做……”
陈旧的楼梯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陈曦惶然一惊。无声的黑暗压向头顶，陈曦看着走廊最深处的一个房间，默默握紧了手中的东西，眼神也渐渐变得坚定而冷酷。
玩家之间不可以自相残杀。但对于非玩家，可没有这样的约束。
与此同时，身为西贝货的npc收到系统提示。
【叮：特殊玩家陈曦向特殊玩家白芷发出强制邀请：一起去玫瑰花园中欣赏月色。请玩家白芷接受任务“夜半游园”。】
特殊玩家？她这个假npc是蛮特殊的，陈曦又为什么被认定为特殊？
洗漱完毕正准备睡美容觉的白芷双眼发亮：【还有这种近距离接触特殊玩家的好事？又可以找线索了耶！】
系统：【......你用不用这么兴奋啊！这种强制性的任务成功了还好，失败了可是会死人的！】
白芷：【哼。】
系统：【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