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一个小孩说着，将泥巴扔到她后背上。

    “过来了，她转过来了！”

    “哈哈哈哈哈，你们看！那颗红色的大胎记长在她脸上，像不像一块烂了皮的土豆！”

    “哈哈哈哈太像了，天啦好丑啊，这么丑的脸怎么好意思和我们班长表白！”

    “班长还是太善良了，竟然只是说她的喜欢对他造成了困扰，我看根本就是她的喜欢让人家难堪吧！”

    ......

    夜半时分，身穿抹胸长裙的玫瑰小姐扶着楼梯走下台阶，大厅里璀璨的灯光昼夜不息，映出玫瑰小姐精致的面庞，也映入一双情绪复杂的眼眸中。

    “你真好看……”嘶哑缓慢的低语在空荡荡的大厅响起。

    看着陈曦的眼神，白芷脚步一顿，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判断错误，今晚怕是不能善了。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不够漂亮。上学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多看我一眼，我喜欢的男孩子看不见我，他们眼里只有漂亮又会打扮的女生。”

    陈曦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袍，站在大开的门边。面容姣好，声线可怖，黑夜里形同鬼魅。

    “我做的蛋糕被他们扔进垃圾桶，我写的情书会被他们当成笑话在全班人面前读出来，我在他们眼里就像阴沟的老鼠，可怜又可悲......”

    月光照不进城堡，冰冷僵硬的手指似乎已经失去活人的温度，像铁一般紧紧锢住白芷腕骨。对面人的目光中闪烁着不甘。

    “工作后更是这样，好的机会，所有好的东西，都属于你们这些好看的人，都不是我的......凭什么？为什么！！！”

    “不凭什么。”白芷淡淡道。她看过陈曦房间的画，也见过她脸上手术后痕迹，都是女生，大概也猜得到她以前经历过什么。

    “一张皮囊而已，也不值得骄傲。”白芷看着她渐渐染上疯狂的眼睛，试图劝她冷静下来，“你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执念太深，小心伤人伤己。”

    “是吗？”陈曦缓缓勾起嘴唇，目光有些贪婪而又急切地滑过玫瑰小姐的脸，好似恨不得现在就将她的整张脸皮都摘下来给自己换上。

    白芷静静看着她。片刻后，听见她有些失神地喃喃道，“可是我在意，我好在意这张脸啊！既然你不在乎这副皮囊，那么我们交换好不好？放心，我会好好爱护它的......”

    【她有病啊？脸要怎么换嘛？城堡里又没有整形医生！】旗袍女尸看着玩家在线发疯，不禁发出疑问。

    【怎么会，她清醒得很，】白芷的声音有些冷，【铺垫这么多，不过是为了给等会的杀人埋尸做好心理建设罢了。】

    一个仅凭着一张画像就以为自己毁容，连镜子都不敢照的可怜人；一个因祸得福成为天选靓女连大boss都敢撩的幸运儿......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想半夜找美艳npc聊聊天，顺便剥剥皮而已。

    【......杀，人？】

    系统中的声音刚落，电光火石间，一道银光闪过，借着月色，狠狠刺向白芷毫无防备的双眼——

    刀锋是冲着白芷双眼上方来的，刺入额心后顺着往下勾勒一圈，正好可以剥下一张完整的脸皮。

    白芷右手被人死命握住挣脱不开，身侧是雕刻繁复的血红色木门，散发着幽幽腐味的玫瑰花丛在台阶下蔓延。

    一缕月光落在眼前的匕首上，原本寒光凛凛的刀锋上顿时血绣斑斑，锋刃处零星卷着碎肉沫。

    血色在眼前闪过，白芷迅速侧头，与此同时左手猛地一提，捏住眼前冰冷如铁的手腕。陈曦痛得皱眉，下一瞬，手腕却借力往外一伸，匕首改变轨迹刺向白芷的下颌。

    白芷往后一仰，堪堪避过。然而就在此时，陈曦握住她手腕的手忽然往前一拉，将她一把抱住后往门外纵身一跃——

    白芷当即变了脸色：......

    你不要过来啊！！！

    眼看两人即将扭打着从木门滚下台阶，白芷左手拉住门框，又伸出左腿往后一勾，皮靴后跟正巧卡在木门浮雕的凹槽处，一番剧烈的晃荡后终于将她半死不活地挂住，整个人像一面迎风招展的黑旗竖在门边。

    剩下一个陈曦来不及收力，顿时以一个倒仰的姿势将半边身子吊在门外。

    天边乌云散去，冰冷的月光落在她暴露在城堡外的半边脸上。

    如同开水溅进油锅，刺耳的尖叫在耳边炸开：“啊啊啊——”

    下一秒，白芷眼睁睁看着陈曦那半张姣好平整的面容在瞬间垮塌，像是撕开一张黏在尸体外面的胶皮画布，露出和着淋淋血肉的森然白骨。

    白芷神色一凛。她合理怀疑，现在洒在陈曦脸上的不是月光，而是浓硫酸。

    与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一起连绵不绝的还有系统刻板的机械音：【“夜半游园”任务开启倒计时，请玫瑰小姐接受玩家陈曦的邀请，一起去玫瑰花园中欣赏月色。倒计时60秒，59，58......】

    “救我，求你救救我......”陈曦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半张鬼脸流血，半张人脸流泪，血肉模糊的嘴唇里艰难地吐出文字，“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还有40秒，这个任务的等级是黑水，完不成会被就地抹杀！】系统原本冰冷的声音多了丝急促，旗袍女尸又上线了。

    白芷这会完全没有功夫去想任务失败会怎样。陈曦半边身子烂在门外无法移动，此刻一边求饶却还一边攥着她的胳膊往外拉。

    从她另外半张脸的神色中，白芷看见了淬着毒汁的恶意。毫无疑问，但凡她稍微心软，这人就能反手将她推向地狱。

    “救我，求你救救我啊......”

    【20，19，18，17......】

    求救声与死亡倒计时在脑海中绵延不绝，白芷却充耳不闻。

    云层缓缓移动，圆盘似的月亮挂在天边。相信再过不久，陈曦另外半边身子，以及被她攥着的，白芷的手腕都会彻底暴露在月光下。

    “要救你也可以，”白芷握着她的手轻轻往回拉了拉，见陈曦眼中闪过喜色，又立刻停下动作。

    “回答我，”她盯着陈曦那只完好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你变年轻的方式是不是刷npc的好感？”

    陈曦瞳孔猛地一缩。

    白芷神色了然。

    分秒之间，两人都做了决断。

    【10，9，8......】

    陈曦脸上的祈求之色变成怨毒与不甘：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她还能毫发无损？不，这不公平！

    但自己握着匕首的手早已融化，此刻唯一的武器只有——

    陈曦张开融化了一半的嘴唇，不死不休地往前一扑，朝着白芷的脸狠狠咬上去。

    【6，5......】

    完全没想到这人会对自己这张脸的执念这么深，连自救都顾不上了还要害人。白芷心中一阵恶寒，然而不等她动作，耳边突然响起破空声，一根白白的小棍子斜刺里飞来，稳准狠地打在陈曦那只尚且完整的眼睛上。

    趁着陈曦吃痛的功夫，白芷一把拽过她破破烂烂的身体往门上哐哐一顿砸再朝门外一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给人丝毫喘息的空间。绝望的嘶喊声在胸腔中爆开，即将融化的身体像破西瓜似的滚了一地的瓤，七零八落洒落在台阶下，和看不清颜色的玫瑰花丛融为一体。

    【3，2。】

    倒计时戛然而止。

    旗袍女尸噤若寒蝉，不敢讲话。

    然而又过了三秒，城堡外月光温柔，城堡内静谧如初，依旧无事发生。

    白芷晃了晃有些酸软的右手，再将挂在门上、僵硬无比的左手左脚放下来。大半夜还要打架，人都麻了。

    旗袍女尸适时发出通知：【叮！“夜半游园”任务暂停......任务居然没有失败，只是暂停？】

    【不然呢？】白芷弯着腰从脚边捡起一根白白的小骨头并认真擦干净，【任务的前提是接受“玩家陈曦”的邀请，玩家？已经死掉的玩家还是玩家吗？】

    旗袍女尸恍然大悟地“哦～”了声，【你反应好快，我刚才都要吓死了！】

    【是吗？】白芷明显不信。

    【对呀，你要是变成陈曦那鬼样子我还得找别的宿主，】女尸开始唧唧歪歪，【好不容易才从能那个小破列车里出来看看别的副本，当然要玩尽兴了才能回去......】

    玩？将人变成鬼的玩法吗？

    白芷闭了闭眼，鼻腔里充斥着的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沉默地看向台阶下那些不堪入目的尸团，第一次有了将这个副本完全毁掉的冲动。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小骷髅紧紧抓住她的手，摇摇晃晃地直哆嗦，血泪从头淌到脚，看起来恐惧得快要晕厥。白芷蹲下身子，屈指蹭了把他脸上的血痕，想象着小朋友一边害怕扔骨头砸人眼睛的英姿，感慨道，“我们崽真的出息了！”

    断掉的食指骨头被白芷咔嚓一声接了回去，小骷髅握了握完整的右手，感觉又可以了。开心地将嘴裂开一条缝，然后转头指了指身后。

    白芷抬眼。

    谢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望过来的眼神里充满探究，以及......赞赏？　。

    两人对视片刻，白芷悠悠绽开笑容，缓步走到茶几边，拿起一条丝绸方巾，慢条斯理地擦净手上的血，侧头望向他，“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