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姆扯紧手中的锁链，铁锈冰冷地碾磨着白芷脖子上的伤口，让她举着蜡烛的手轻颤。

    火舌在人脸下跃跃欲试，只要她稍微抬手，就会将其点燃。

    “你可以赌一下，”史莱姆望着躺在地上的小骷髅，拿鞋尖抬起他的骷髅下巴，冷笑道，“要是真的烧了这张脸，我们的艾尔夫小爵士会不会连一只可怜的骷髅都做不成？”

    白芷反唇相讥：“你也可以赌一下，如果我真的烧了这张脸，你会不会连一个脸歪嘴斜的假人都当不了？”

    史莱姆抬头，目光阴沉地看着她，额角青黑色的血管隐隐凸出，泄愤般将小骷髅踹出几米远，砰地一声砸到墙上。

    白芷了然，看来烧了这张人脸的后果就是大家一起死。但是......

    “蜡烛总有燃尽的一天。”史莱姆道。

    “而我会在最后一刻点燃这张脸，”白芷一脸不怕死的坦然，“有史莱姆爵士陪葬，是我的荣幸。”

    压抑的沉默中，史莱姆缓缓开口：“怎么办呢？比起就这么放你离开，我宁愿毁掉这张脸。能和玫瑰小姐死在一起，也是我的荣幸。”

    白芷：“......”

    谈判破裂，因为彼此都清楚对方不是真的想死。

    “好吧，我们各退一步，”白芷道，“你提一个条件，然后放我们离开。”

    史莱姆摸了摸下巴，似乎有被打动的迹象，“签订契约吧，以我们最真实的灵魂为见证。我可以放你们离开，只要玫瑰小姐明天午夜时分，在花园中为我跳一支芭蕾舞。”

    白芷：“......？”今晚怎么这么多人想和她签约，而且她一个孤儿院长大的野孩子哪来的舞蹈功底？拳击倒是可以来一套。

    “我不会。”

    史莱姆耸肩：“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房间里的光晕越来越暗淡，蜡烛马上就要燃尽。

    系统开始出馊主意：【不如先答应他把眼前这关过了，万一你明天就研究出来夜晚出现在玫瑰花园而不死的办法呢？】

    白芷轻轻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忘了npc的剧情线：玫瑰小姐是城堡主人史莱姆先生的初恋情人，在副本第七夜死于城堡外的玫瑰花丛中。】

    【......明晚正好是第七夜！】

    【你说，如果我不努力找线索而是一开始就躺平，是不是玫瑰小姐就不会在今晚出现在这个暗室中，也不会获得死亡结局？】白芷疑惑道，【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副本意志，又或者说我成为玫瑰小姐本来就是剧情的一部分？】

    【......】哪怕没有实体，系统还是毛骨悚然了一下，【简简单单过个本，玩什么宿命论啊！】

    白芷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这不是我的身体，我应该没有权利签订这个见（月）光死的协议。】

    系统：【但是玫瑰小姐答应了。】

    【......】

    【玫瑰小姐本尊留了一丝残念在我这里，她刚刚答应了。】

    白芷：【哦。】

    熟悉的系统提示再次响起：【恭喜玩家白芷与重要npc签订契约。契约签订成功后不可中途反悔，不可履约失败，否则抹除痕迹。】

    白芷今晚行情很不错，不知不觉就卖身给了两个npc。

    史莱姆收了铁锁率先离开，可怜白芷满地板找零件重装骷髅，最后拍拍他小裙子上的灰，预测了之后的剧情方向：“看来只有等我做鬼后再替你报仇了。”

    小骷髅拽着她的裙子，“哇”地一声哭出来。

    玫瑰小姐带着小骷髅狼狈不堪地回到了房间，第一件事就是从腰封中拿出信。

    这个她拿命换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最好不要让她失望......

    一人一骷髅聚在灯光下，玫瑰小姐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折成四折的画纸，缓缓打开。

    入眼是一片漫天的红玫瑰，画面中有四个人。

    卷发小男孩摘了朵玫瑰，送给穿浅蓝色丝绸吊带裙的女人，穿黑西装的史莱姆先生站在花园边，在他对面，还有一个身着燕尾服的陌生男人。

    不知画师是不是故意，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这个男人只是看似在和史莱姆聊天，他那双乌云色的灰眼睛却是越过史莱姆，直直看向他身后的玫瑰花园，又或者，他看的是花园后的城堡。

    画中，史莱姆先生的眼睛和小男孩一样，都是蓝色的。而他们现在看到的史莱姆，却有一对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瞳。

    实现移到画纸右下角，写着“赠巴顿先生。”

    “巴顿先生......原来是这样。”

    她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小骷髅转动着脑袋，一会看向画纸，一会又撅着头离开，仿佛这幅画上的东西让他既想看，又不敢看。

    白芷拿了把剪刀，将画纸上的巴顿先生的脸干脆剪掉，然后把画纸给了小骷髅。小骷髅如获至宝，立刻抱着画钻回了衣柜了独自品味。

    系统：【你也太干脆了吧，万一这幅画就是史莱姆最喜欢的那幅呢？】

    白芷：【不可能。】

    系统：【为什么？】

    白芷：【因为我已经知道他最喜欢的画是什么了。】

    系统：【！是什么？】

    白芷：【你猜。】

    【哔——】系统发出一串乱码。

    尽管她差不多已经知道了答案，但签订的契约还得履行，否则她就会被抹除痕迹。

    浴室里传来冲水的声音，白芷认认真真地将自己整理干净，脖子上的伤口也涂了药。最后，她摘下脖子上挂的吊坠打开，看着里面的自己。

    按照剧情，玫瑰小姐是非死不可了。

    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天上午，吃早饭的人缺席了很多，在大厅里洒扫的仆人也莫名失踪了几个。

    “你说玩家们那样虐待仆人，史莱姆先生到底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为什么放任不管？”林子瑜看着眼前的惨状，难以接受地捂住了脸。

    走廊尽头，血泊中躺着个奄奄一息的娃娃脸男仆，正是那个和女玩家叶凝“恋爱”未果的男人。濒死之际，他那双小鹿般的眼睛仍充满眷恋地望着某个房间的方向。

    就算这些npc不是真人，但他们也会流血，也会觉得痛吧。

    “不管史莱姆知不知道，他都不会管的。”贺七将娃娃脸男仆的双眼阖上，“玩家们越违反规则，生命值流逝越多，他越满意不是吗？”

    “你们在说什么？”女人拔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什么违反规则？”

    林子瑜和贺七转身，看见那个叫叶凝的女人。

    “随便说的，没什么。”林子瑜拉着贺七匆匆离开，完全不顾叶凝惊疑不定的脸色。

    杀了npc之后，叶凝比周潇更早感觉到不对。或许是因为她出生豪门，家里对灵异风水颇为讲究，从小耳濡目染比常人更敏感的原因，她觉得自己身上正在发生某种变化。

    这种变化很难描述，类似于是一种枯竭感，好似原本汨汨流淌的生命力在某个时刻开始凝滞，然后不易察觉地一点点挥发。有时候一阵恍惚过去，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尊精致的雕像。

    下午三点，成群的乌鸦从城堡外飞过，众玩家又迎来了一天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仿佛为了验证什么，玩家们都陆陆续续从房间中出来，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凝注在周潇和叶凝身上。

    语言已不足以形容两人的美貌，如果硬要说的话，便只有“完美”两个字可以形容。

    光滑到看不见毛孔和小绒毛的面部皮肤，精致到以微米度量出来的五官，以及完美对称的左右脸。

    美是真的美，但玩家们也是第一次知道，“恐怖谷”效应竟然也可以在人类身上出现。

    不过当事人还是很满意自己的脸，哪怕是走路的时候，也要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反光的东西去看自己，然后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看来玩家面容变化的机制是无限趋近“完美”，“年轻”只是“完美”的一个条件。只不过......

    “他们真的还是人吗？还是和我们一样的玩家吗？”林子瑜小声问道。

    谢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或许你可以杀了他们试试。”

    林子瑜狠狠抖了一下，她算是发现了，副本过的越多，人越变态。

    回头一看，谢沉和郑铎都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没有更丑，也没有更美。

    【看来是我弄错了，】站在二楼的白芷将楼下玩家的变化尽收眼底，【不是有人想要陈曦杀了我，而是有人想借我的手去杀了陈曦。】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系统问道。

    白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当时陈曦那张脸已经很接近“完美”了，如果玩家们在那个时候就发现了她的变化不对劲，还会有人相信讨好npc就能变美的话吗？】

    系统破案了：【幕后黑手肯定是史莱姆，他通过蒙蔽玩家，从而获取玩家的生命力。】

    白芷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刚刚我提的事情怎么样了？】

    系统哼哼几声，傲娇道，【我说过了，隐藏身份卡可以升级，但一次至少600积分，你现在的积分根本不够。】

    白芷：【打个八折呗。】

    系统：【给你员工内部价，最低九九折。】

    白芷：【九折，以及如果以后你能拥有实体，姐姐给你买皮肤。】

    系统：【......成交。】

    白芷满意点头，大手一挥，540积分就花了出去。其中500积分来自前任的友情赞助，40积分来自她自食其力，花别人的积分真是一点也不心疼。

    与此同时，小骷髅得到了指令，哒哒哒跑下楼，揪住谢沉的衣摆，然后指指楼上。

    谢沉顺着方向望向二楼，看见趴在栏杆上的白芷冲他勾勾唇角，说了句什么。

    读懂她的唇语后，谢沉面色忽地一变。

    “怎么了？”旁边的郑铎用胳膊肘推推他。

    谢沉摇摇头，蹲身抱起小骷髅，往二楼走去。

    这一路走得格外安静，小骷髅搂着他的脖子，浑身散发出悲伤的气息。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谢沉暗道，玫瑰小姐对他说的那句话是：你猜对了，我今晚就会变成花园里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