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噗呲——

    鲜血随着一声惨烈的嚎叫暴溅半空。宴知洲紧紧攥着刺进鬣狗侧颈的匕首,想要让它捅得更深一点,然而肩膀被獠牙撕开的皮肉让他整条胳膊都在颤抖。他咬紧牙关,想要推开鬣狗,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数步,最终脱力跌进血泊。

    诡异的笛声缓缓停止,几条鬣狗站在主人身侧,直勾勾地盯着倒在悬崖边缘的同类。凛风贴着蔓延的血泊呼啸刮过,吹散了它们獠牙间喷出的白气。

    “……”为首的蒙面之人望着倒在薄雾后、微微起伏的身影。那是鬣狗濒死的喘息。待崖边血泊蔓延得更远时,他才稍微侧头,谨慎道:“即便只是小儿,也不能掉以轻心。那位爷曾嘱咐过,要我们再三确认,再把东西交给他。你去看看。”

    身边的青年点点头,拔出短刀,大步走向崖边。

    他蹲下身,小心推开压在宴知洲身上的鬣狗。浓烈的血腥味霎时扑面涌来,他看着被鲜血糊住大半张脸的少年,目光落到他血肉模糊的右肩,随后伸出手,探着他的鼻息。

    “长老,”青年转过头,“人已经……”

    就在这时,侧方疾风忽扫,青年额角一跳,还未来得及转头,手上的短刀已经本能地劈出。刀锋切进血肉的声响转瞬被周围鬣狗的叫声掩盖。下一瞬,沾着血珠的黄沙扑面散开,青年视线顿时一暗,下意识抬臂挡面,“该死……”

    宴知洲用胳膊死死挡住锋刃,紧咬着牙,左手去摸掉在地上的匕首。

    “——杀了他!”

    远处短刀出鞘的声音划过薄雾。

    宴知洲握紧了匕首,在周围鬣狗逼近的同时,猛然抬刀,直直划向青年的手腕。青年吃痛闷哼,宴知洲手却未停,在对方短刀脱手的空隙,连续刺向青年的身体。

    青年避闪不及,用北漠话大骂了一句。

    “——都别动。”

    鬣狗张开血口,却在扑向宴知洲的前一刻刹住了脚步。笛声再次响起,它们略微退后半步,不甘心地甩了甩脑袋,盯着浑身鲜血的少年,警告似的呲着獠牙。

    宴知洲把匕首抵在男人颈侧,另一只手压着男人的伤口。青年还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宴知洲警惕地看着那群不过七步之遥的鬣狗,竭力把自己身体藏在男人后面,“再让那群东西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他。”

    青年喘息道:“……长老……”

    周遭人握紧了火把,看向那个被称作“长老”的中年男人。然而长老并未做出任何指示,火光映着他左眼可怖的刀疤,以及那浑浊发白的瞳孔。他收了收犬绳,用中原话说:“小少爷,你逃不了的。”

    宴知洲压紧了匕首,男人侧颈瞬间渗出小股鲜血。

    “我说了,让那群畜生退后,不然我就杀了他。”他右手稍一用力,指甲狠切男人身上的伤口。他瞥了眼男人腰上挂着的赤色玉佩,又扫向周围人空无一物的腰带,稍微顿了顿,在男人听不出是什么话的谩骂中冷声道:“如果不想让你的儿子和我一起陪葬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周围气氛骤变,身边举着火把的人再次看向长老,同时扶住了短刀。长老眯起眼睛,出乎意料地看着那个浑身鲜血的孩子,片刻后,才稍抬下巴。

    笛声曲调再度转变。站在长老身边的鬣狗嚎叫一声。周围几条鬣狗再次甩了甩脑袋,又后退了几步。

    男人伤口疼痛剧烈,甚至听不清长老后来都说了些什么。他粗喘几口气,看着眼前包围的鬣狗,狠声对身后的宴知洲道:“中原来的小崽子,不自量力。你想就这么拖着我一路跑出去——”

    “不需要,”宴知洲说:“我不需要逃跑。我需要的只是你的尸体。”

    “什……”

    话音未落,男人脖颈一凉,视线唰然蒙上一层血雾。他瞳孔急剧缩紧,震惊地抬手捂住脖颈。

    变故发生在不过短短一瞬间,周围人根本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下意识猛然拔刀,跟着鬣狗冲向崖边。

    宴知洲并未拔出刺进男人侧颈的匕首,而是转身将血泊里的鬣狗尸体踹到崖下,随后拽着男人的衣领,沿着鬣狗掉落的地方,发力将人推下悬崖。

    跑在最前面的鬣狗前爪腾空,呲着獠牙,扑向宴知洲。

    宴知洲后退到血泊的位置,捏紧了那枚赤色玉佩,目光直直望着站在刀剑背后、放开犬绳的长老。他没再做任何多余的犹豫,纵身向后一跃。

    鬣狗渗人的叫声被耳边呼啸的冷风冲散。宴知洲闭上双眼,在半空中竭力护住脑袋,蜷起身体。下一刻,一声闷响传过耳畔——

    砰。

    他重重落在了用尸体叠搭的“肉垫”上,随即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滚了数圈,跌下犹如梯田般的岩层——

    砰。

    训练者向后仰身,刀锋贴着鼻梁横扫而过,劈断了一侧床柱。随着长剑飘起的床幔遮住了月光。训练者一脚狠踹向刺客腰间伤口。刺客闷哼一声,踉跄两步,撞向身后的长桌——

    砰!

    隔壁刑房的门被一脚踹开。叶星掀被下床,无声拿起放在桌上的弯刀,背靠房门一侧,听着外面的响动。

    “她不在这。”刺客低声骂了一句,“……我们上当了,世子果然在骗我们。”

    更远处的刀剑声断断续续传来。另一人道:“……先别急,”叶星听着他走了几步,接着传来类似铁链晃动的声音,“铁链和椅子上都有血迹……你看这个,这衣摆的碎料是黑色的,我们抓来的那些守卫从来都没有穿黑色衣服的……或许她被带走了。”

    “这个节骨眼上,她能被带到哪去?难不成是世子那里?”刺客道:“既然如此,我们干脆去……”

    “不行。”另一人道:“世子说过,除了那群神出鬼没的训练者以外,任何人不能靠近刑房半步。甚至就连我们押送守卫过来,都只能在楼下和那些训练者交接。你还不懂吗?若是让世子知道我们上了楼,我们绝对会比她先死。”

    “……这就说明世子已经在防着我们了。即便我们老老实实听令行事,你觉得世子能放过我们吗?”刺客说:“既然我们都到这了,不能就这么走。今日这种机会只有一次,倘若我们不……”

    远处的打斗声仍在继续,隐约盖过了隔壁房间的声音。叶星听着他们的话音变得越来越断续模糊,像是低声争吵着什么。

    “……几块衣服碎片根本代表不了什么!更何况……还,还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她已经连续受刑将近五天了,为什么唯独在今夜被带走了?或许那个守卫说的没错,其实世子一直在骗我们。”

    “……你在说……妈的,你疯了……?”

    叶星悄然握紧刀柄。沉洛倚着床柱,说:“他们在找你。在这种动一步就会落入陷阱的情况下,他们竟然还敢冒着危险过来亲自找你。你觉得他们会是谁?”

    “……一旦他们迈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任何回头路了。他们只是一颗用来试探陷阱的棋子。”

    密室里,宴离淮靠在桌边,边折着画着曲谱的纸,边说。

    “对周围消息闭塞的恐惧,以及宴知洲模糊不清的态度,会逐渐逼疯他们。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迈步,去探清叶星遭受审问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然后再想办法去破开死局。但其实,当他们亲眼确认消息虚实的那一刻,才是他们真正走进死局的时候。”

    三楼房间内。沉洛转头看了眼墙壁,道:“那两个人说的对。外面狼群仍在环伺,而世子对你们这些人的态度却一直不清不楚,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不管今日用刺杀世子来声东击西的方法有多么荒唐……但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绝不可能会回头。”

    “所以,”说着她收回目光,看向叶星,“机会只有一次,只要你打开这间房门,他们就会发现你的存在。或许他们就不必再跑到世子面前白白给那群训练者祭剑……只需要打开门,只要一次。不管这群刺客究竟是谁,只要他们在那群训练者和侍卫发现之前离开这里,把消息传给其他人,我们就有可能破开死局。”

    她轻声问:不打算试试吗?”

    隔壁刑房的话音声逐渐停止。

    叶星偏过头,目光看向紧闭的木门,稍顿片刻,缓缓抬起左手。

    屋内最后一盏烛灯熄灭了。

    叶星压在门上的手未动,她低声说:“如果这一切都是个圈套呢?”

    “三楼的看守极为严密,刑房附近更是如此。倘若那群人真的能接近刑房,那就说明他们已经成功想到办法避开了那些训练者。既然如此,公子为何会说他们走进了死局?

    梵尘走了几步,猝然抬头,自答道:“……因为这一切其实都是世子的圈套。”

    三楼房间内。沉洛抱着胳膊,与叶星对视,两人皆站在黑暗里,谁也没再说话。

    就在这时,走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

    “——砰。”

    宴离淮轻轻合掌,压平折成船型的纸,说:“而他们跌出棋局的那一刻,就是我们知道消息究竟是真是假的时候。”

    “……可是,公子,”梵尘道:“就算那些人下定决心要探清真相,也应该知道如果刑房平白无故没有任何人看守,多半是有诈。这么简单的陷阱,他们再心急,也不可能主动撞上去……而除此之外,他们该如何创造时机接近刑房?”他思考了几种可能性,说:“……这根本行不通。”

    “不必担心,”宴离淮说:“既然是圈套,宴知洲自然会主动给他们制造一个完美到无法拒绝的机会。”他松开手,看着纸船飘荡落地。

    ——砰!

    刺客被重重甩在墙上,堆叠书卷的木桌轰然砸塌,蹦出的断木割进了刺客的伤口。他痛哼一声,想要爬起来,突然吐出一口血。

    数道刀锋瞬时架在他的脖子上。

    训练者摘下刺客的面罩。刺客紧握着剑,抬起头,看向那道掀开帷幔的身影。当他看清宴知洲怀中抱着的孩子时,猛然提剑跃起,却又被刀锋挡了回来。

    “——嘘。别吵醒她。”

    宴知洲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儿,屈指轻轻蹭了下她的脸颊,语气堪称温柔地说:“在我弟弟刚出生的时候,我也曾这么抱过他。”

    “你……咳咳……咳……”刺客想要说些什么,鲜血却抢先一步涌向喉咙,吞没了话音。

    “你知道吗?我以为除了宴离淮以外,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去抱第二个孩子了。”

    宴知洲微抬起头,目光慢慢扫过一片狼藉的房间,以及地上数具训练者的尸体,最终落在浑身鲜血的刺客身上。

    “但谁能想到,过去这么多年,我竟然还会抱着背叛过我的人生下的孩子……人生还真是始料不及,你说对吧,陈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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