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到时，只有姬发一人守着灵柩，下面的人说，姬发下了口谕，不准任何人来叨扰程婠，还说她最喜静。

    可从前程婠明明很喜欢热闹。

    我不敢想这些年她经历了什么，但却在听闻境北一族被屠后得到了些许答案。

    姬发也老了，尤其多年未见，此次一面，我觉得他已经心如死灰。怠政到大臣们纷纷上书，请他重新开朝议政，但任何人使得法子都没用。

    我没办法，只得抱来公主，把她放在姬发怀里后，扔下一句：“你要振作，就算为了公主。”

    可喜的是，公主对于姬发而言就似良药，因为这是他最爱的小女儿。公主生的粉雕玉琢，任人看了都喜欢的紧，尤其是她再大一些，性子逐渐明了，有时伴公主玩时，我真好似又看见了程婠。

    我面冷，就连带骁公子骑马时，他都会惧我，常常以为我是否生了气。然后偷偷问身边嬷嬷，姜伯伯不开心吗？我不做回答，只是一笑罢了。

    可公主却说：“姜伯伯才不会生气呢！前些日子我揪了他的胡子，他都是笑着的。”，公主说完跑来我身边，瞧见了我腰间的骨笛，笑嘻嘻的，仰着头问我：“伯伯会吹笛子吗？”

    我摇了摇头，将公主抱起来，捏了捏她的小脸：“伯伯不会。”

    “父亲说，以前大伯会吹篪，还说有个漂亮姐姐也会吹。”，公主眼睛大大的，笑的那般明媚，我知道，她说的那人就是槿娘。公主见我不说话了，就将头靠在我身上咿咿呀呀唱起歌来，正是那曲月儿谣。我惊诧不已，骁公子说，是他唱给阿笙听的，还说这曲子是母亲在时哄他入睡时所吟。

    我一下子就明了了，程婠一定是怕我们忘了那些离去的人，以此来提醒我们记着。

    我牵着看婠和姬发的一双儿女，若得以守着他们平安长大，看着骁儿娶妻成才，看着阿笙嫁人为妻，如若结局是这样，也不枉程婠那匆匆的一生。

    可我忘了，想归想，愿归愿，这与变数二字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阿笙自小玲珑可爱，骁儿也争气，我们都盼着他们长大那天，但上天好似不悦这成双之喜，所以公主早早就死了。

    公主去的时候，姬发把自己锁在程婠的仙宫，不准任何人觐见。

    春香实没法子，找到了我，说骁儿已经在兰心阁外跪了一整天，膝盖都已经跪破了，我来到公子面前将他掺起，道：“好孩子，先回去。”

    骁公子点点头，被春香扶着离开了。

    我缓步进入兰心阁，屋内陈设皆按王后之仪所置，若不明其中事之人，绝想不到宫殿主人已经仙逝。找到姬发时，他正坐在程婠画像之下，独自饮酒。

    “姬发……”，我低声道，试图将他从悲切中唤醒。

    “姬发。”，他仍目视着程婠的画像，半晌不语一言，我瞥见他手上的信，拾起来看了看。

    放骁儿出宫

    任其自由

    短短几字，却令我惊诧万分。那感觉就似被人重重击了后脊，血液宛如流干了一般的，令我感到麻木。

    姬发好似突然反应了过来，眼中生出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是悲痛，亦是不敢置信。

    半晌，他才从嗓子里哼出几个字：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适要起身，却体力不支的又栽倒在一旁。我想说些什么，嗓子却被哽住。

    “姜文焕，婠婠留给我的信，是要我放骁儿出宫。”

    我震惊不已，因为以骁公子的胆识和见解，我曾多次在心底里暗暗认为，他日后定会成为储君。从储君到庶人，骁儿也只有十几岁，我不知道他以后该如何。

    送骁儿离宫这日，姬发并没有来。我慌口对他道，是姬发染了风寒，不宜出行。骁儿并没有理会我的话，只是在宫门口从晨间等到日落。

    我牵着马，手中缰绳紧了又紧，缓缓开口道：“你父亲他，还会去看你的。”

    骁儿面上终露出一抹笑，望着我，先是一礼，后才道：“万望姜伯伯能辅佐父亲，母亲去了，妹妹也去了，父亲他…”

    公子似要哽咽，我搂住他，在他耳边不停的安慰。

    静默一瞬，骁儿又道：“父亲他，此生已经极苦。”，说完，骁儿面着姬发所向磕了三个头，身影转身策马消失在太阳落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