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日子索然无味，程婠是个待不住的性子，开了春她就不得闲，在□□各殿跑了个遍。打从姜娘娘宫中回来后她就一直瞌睡，若不是要等姬发一同用膳，她早就去到榻上了。程婠摆弄着手炉，正待要说话，便被殿外发出的巨大声响吓得一怔。

    程婠明显被吓到了，张望着外面问：“可是有内贼来？”

    宫人去了两个，小跑回来禀：“是殿下回来了。”

    程婠生气的回道：“他这人回个屋弄这么大动静做什么。”

    春香说：“若是不大声些，良人又睡着了。”

    边说着，见姬发正笑吟吟的向她走来，手里拎着一只雪白雪白的幼兔。姬发已经卸了甲，换回寻常素衣，眉眼舒展着三分笑意。“婠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来了？”姬发把雪白的幼兔放在程婠腿上，而后搬来席墩坐下她跟前。他十分爱怜的看着他，拾起桌上甜汤喂起来。

    幼兔软软的一小团，缩在程婠腿上，菜叶吃到一半，睡着了，程婠轻轻的托起它放回草窝里，幼兔白绒绒的肚皮一呼一吸起伏着，程婠喜欢的紧，便也由心的笑了。

    深宫日子无聊，但程婠有了新的玩伴，也就有了消磨时间的方式，程婠甚是喜欢那只兔子，白日里姬发不在，程婠除了拜见姜王后，就是叫姒良娣一同来玩，有时偷偷出了宫，也会带上它。程婠的性子，不惹祸就是万幸，姬发得知后也不曾脑，只是默默为她断后，然后再和她说着其中道理。

    姬发幼时就来了朝歌，自知其中艰难万险，每日行走于刀尖，又不知能否护程婠一生，所以他人前谨慎步步为营，只有在程婠面前才会彰显本性。与她在一起，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无虑无愁，无需考虑任何事的后果，因为程婠是纯善的。所以姬发只盼的早些回西岐，也与程婠做得个寻常夫妻。

    只是，这样的动乱年间，万事都难求圆满。

    后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生于霍乱那年，西岐望长子日后骁勇，便取前字，单一个骁。

    姬发胜战归来，怀中抱着稚儿，眉眼间都流露着喜悦之情。

    程婠知道，姬发是真心的高兴，骁儿的出生就像抚慰姬发的良药。姬发站在人群里，回头看着她，周围满是道贺之声，气氛一派温馨，向晚间，骁儿已经睡去，姬发守在程婠身旁许久，一遍一遍念着她的名字。

    三年间，苦难间也有些许的甜。

    三年后，公主出生那日，举城共庆。

    生产当天，程婠意识还未消散时，唯念着她未醒的丈夫。但她清楚的知道，未来的武王不会就这样死了。

    她心底闪过一丝期盼。

    ……

    那是一次浩劫，这日西岐和境北一部兵马返程休憩，遭朝歌军埋伏。刀剑交击，血肉横飞，境北全军于城外郊野奋战至最后一刻，才成功掩护姬发回城，而境北却全军覆灭，境北一族也被尽灭之。

    姬发回来了，却中了鸠毒。

    程婠不知去求了什么神仙，不过三日，姬发就行了，虽然虚弱些，但好在保住了性命。赶在醒来时，他便知晓程婠正在生产，也不顾劝阻的跑去她处。

    不过程婠却死了。

    产时虚弱，产后血崩，好在公主平安出世，也是给姬发留了个念想。后来世人皆说，程良人是个厉害的，武王适时已然咽了气，那都能给命挽得来，这小娘子也当真不凡。可她救得了姬发的命，也送了自己的命，便是那神仙真人来了，也换不得一个程婠。

    程婠走后，姬发似是变了一个人，很多时候，他静默的眼睛都异常冰冷，甚至连笑容也不愿给予身边人，除了他的一双儿女。

    骁公子在马背上长大，又有着这样的父亲，骑射方面自是没得说。姬发也一直将他作为未来储君，自得寄予厚望。

    公主粉雕玉琢，性子像极了她的生母，公主最喜欢哼歌，有时候高兴了，还会挥着小手甚至跳起舞来。姬发看着幼女，只觉得看到了曾经的结发之妻。

    公主死后，骁公子也因着些不知晓的缘故离了宫，成了最为寻常布衣人家。

    姬发抚着玉佩的手指微微颤抖，闭上眼，好似是在梦里。梦里程婠却只是一撇朦胧的飘影。

    “武王。”她轻声唤着。

    “婠婠，你怪我吗？”姬发想上前去，却又怕他的冒失再次失去她。

    “妾不曾怪殿下。”程婠凝神，冲着他会心一笑。

    姬发苦笑，但又因见到她而欣喜：“你还是怪我，怪我没照顾好阿笙，也没能留住骁儿。”

    程婠摇摇头，没说话。

    “那你为何不唤我名字？”

    “君在上，妾不能僭越。”女子说完，退的越来越远。

    他想喊住她，万望她多来他梦中相见，可那影愈来愈远，最后只剩一缕轻飘的淡烟。姬发欲伸手去捉，可是脚下步子像被禁锢住，喉咙也似是被扼住了般，发不出一点声音。他道：“婠婠，多来见见我吧。”

    他在原处站定许久，程婠的身影就在他眼前一点一点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了。

    梦醒后，一切都已成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