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计

    天象异常,从未经历过大雪的东盛国,境内多地连着五日大雪纷飞,积雪压塌了不少百姓的房屋,灾情奏报从四处被送入东盛王宫,早朝时,东盛王听着奏报,一筹莫展。

    掌管安抚司的魏知衡走出队列,向东盛王禀报灾民情况,“父王,目前东盛都城门外聚集了很多因受灾而来的流民,儿臣已在东西南北四处城门附近建立了流民安置点,只不过流民里面很多妇孺,男性官员和士兵不太方便去照应,虽然一些命妇自发前去安置点帮忙,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儿臣已向五世子妃借其麾下的女兵一用,但还需要父王最后的批准。”

    “准了,立马让女兵去那些安置点。”东盛王示意让李岑立马去传口谕。

    魏知衡继续奏报其他事宜,“这次受雪灾影响的地方共有八处,儿臣目前已将每处的受灾情况,需要的救灾物资上报给户部审批,需要修缮的房屋数量已上报工部,但有一事需要父王做定夺。”

    “什么事。”

    “朝廷是否需要派出安抚使去受灾地,安抚百姓,监督救灾?”

    “此次雪灾是我东盛立国以来第一次遇到的大灾,是要派安抚使去做安抚。”东盛王沉思过后回答道。

    魏知衡立即从衣袖里拿出一份奏折,呈给东盛王,“儿臣已拟好安抚使名册,请父王过目。”

    东盛王打开名册,仔细看了起来,“临海城让你五弟去?”。

    魏知行一听到东盛王发问,便连忙出列,作说明“父王,儿臣夫人曾到临海城剿灭过海盗,相比其他人对临海城更为熟悉,而且临海城这些时日也正遭受海盗之乱,情况相比其他受灾地更为复杂,因此儿臣特意向二哥请命,可以携夫人一同去临海城,救灾的同时也能看看能不能助奋武将军一臂之力,平定海盗之乱。”

    “嗯,你这么一说,本王突然想起来,奋武将军那边好像自出兵以来都没有回报平乱情况。林忠,你也没接到临海城那边的情况吗?”东盛王看向林忠。

    林忠出列,回答道“禀大王,临海城到都城路途遥远,这几日天气恶劣,对消息传递速度肯定会有影响。”

    “大王,按平日天气良好的情况下计算,临海城到都城快马加鞭也需要五日六日才能到,奋武将军出兵不到一个月,估计才到临海城不久,而且这几日天气恶劣,即使奋武将军已派人送信回朝,想必也会被这大雪耽搁不少时日。”见东盛王听了林忠的回答后,没反应,连启成便出来帮腔。

    东盛王看了眼连启成,又看了眼林忠,便说“天气恶劣,也是难为奋武将军了。今日早朝就到这里吧,各司都配合安抚使抓紧准备下救灾物资,二日后就都启程去灾地吧。”

    接到东盛王口谕的林阙,准备从府里动身去王宫带女兵去流民安置点,走到大门时,她突然想起玉遥的事,因在王宫外,冒着大雪跪了一夜,一回府便受了风寒,难受得卧床不起,直到今日才稍微舒服些,玉遥的事也耽搁到现在。

    林阙病着的时候,一直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她分不清每日寸步不离照顾她的人是菖蒲还是玉遥,现在她回想起来,每日握着她的手似乎比菖蒲的手要小些,要冷些。

    “菖蒲,这几日一直照顾我的是谁啊?”林阙问身边的菖蒲。

    菖蒲一脸笃定“当然是我啊,那还有谁啊?”

    林阙将信将疑,“真的吗?现在回想一下,为何我感觉那几日握着我的手要比你的手小?”

    菖蒲听了,开始躲避林阙的眼神“姐姐,你那几日是烧糊涂了吧?”

    “你连着照顾我这么多日,一点都不累吗?要不今日你别跟着我去流民安置点了吧。”林阙一说,菖蒲就立马急了。

    “不行,姐姐,我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你,不然你又要犯傻了。”菖蒲一把挽住林阙的胳膊。

    这时,一个小厮拿着几贴药走进大门,林阙看到后,便拦住那个小厮,“府里谁生病了?”

    “禀告世子妃,一个婢女着了风寒,世子就让小奴去买些药回来。”

    林阙一听,便立即起疑,说“一个婢女着了风寒,要世子亲自吩咐去买药?”

    小厮突然发觉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妥,便立马下跪,说道“世子妃息怒,世子仁慈……关爱府中每一个奴才。”

    林阙有些无奈,怎么这府里的人动不动就爱跪下,她一把将那小厮从地上拉起,说“那个婢女是不是叫阿七?”

    “世子妃怎么知道是阿七姐姐生病了?”小厮满脸惊讶。

    菖蒲在一旁连忙对小厮做口型,让他别多说下去了,但被林阙发现了,林阙看着菖蒲说“那几日一直在照顾我的是阿七吧?”

    “是我让阿七去照顾你的。”下朝回来的魏知行走进大门,便看到林阙抓着小厮盘问。于是上前让小厮先把药拿去厨房煎。“菖蒲白日里还要去女兵营训练,上兵法课,若还要照顾你,肯定会落下不少功课,我便先擅作主张,让跟了我十年的婢女阿七去照顾你,她这几日太过劳累,就病倒了,所以我让人去给她抓药。”

    林阙点点头,对魏知行说“那我真是欠了五世子一个大人情了。”

    “郡主,那日我都说了,我们是一家人,就不必说什么人情不人情了。”魏知行笑着,连连摆手。

    “不,五世子,这个人情,在下一定会还的,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林阙说道。

    魏知行听后,神色开始变得正经,说“既然如此,在下确实有一事需要郡主帮忙,不过现在那些流民安置点等着郡主带女兵过去,要不等郡主忙完了,我们再仔细商议如何还我这个人情。”

    “好,那就等我回来好好商议。”林阙说完,便带着菖蒲离开了。

    坐在车上,林阙闭眼,想着魏知行刚才气色良好,就越想越不得劲,便问菖蒲“刚才五世子看起来气色很好。”

    “怎么了?五世子的气色不该好吗?”菖蒲问道。

    “那日他明明和我一起在大雪里跪了一夜,为何唯独我受了风寒,他却一点事都没有?”

    菖蒲一听,不禁笑出了声,说道“五世子可聪明着呢,那日出门前连喝了三碗姜汤,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自己裹起来,在身上绑了特制的暖袋,他那披风好像也是特制的,可以防水,就算在大雪里待一整晚,也暖和着呢,当然没事了。”

    林阙听完,心里有些小小郁闷,亏她那会儿对魏知行充满愧疚,没想到魏知行背地里做了那么多准备,只有她真的傻到只穿三件衣服在大雪里跪了一夜。

    菖蒲看林阙的眉头皱成,便小声的说“其实,姐姐,我有时候觉得我们学下五世子的一些小计谋,也无伤大雅。”

    “哼,我才不屑和这些小人同流合污。”林阙说道。

    花了八个时辰,林阙才将所有女兵安排到四个流民安置点,给她们都安排好要做的工作,交代好注意事项后才放心回去,回到五世子府已经是丑时了,她一进府,便被阿桂请去后厅。

    “世子为世子妃和菖蒲姑娘准备了些热菜,忙了那么久,想必是没吃上口热饭。”阿桂边走边说。

    来到后厅,魏知行穿着朝服端坐在饭桌前,看到林阙和菖蒲,便立马站起来迎上去,“郡主忙到现在才回来,一定很累很饿吧,我特地让厨房做了排骨人参汤给郡主补补。”

    菖蒲一看到满桌好吃的,便立马上桌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边吃边招呼林阙“姐姐,快来吃吧,你今日都没怎么吃过饭。”

    但林阙却放不下戒心,她不懂魏知行为何这样做,“菖蒲,我没教过你饭桌礼仪吗?”

    菖蒲被突如其来的斥责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我……我错了。”

    魏知行见状,笑着走去拉着菖蒲坐下,将筷子塞到菖蒲手里,说“没事,菖蒲,你饿了就赶紧吃,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吃吧,吃吧。”

    菖蒲拿着筷子,看看魏知行,看看林阙,不敢再去夹菜吃,魏知行见菖蒲害怕林阙的样子,便将林阙拉到桌前,硬是让林阙坐下,将筷子塞到林阙手里,又给林阙夹了几块红烧肉,说道“郡主,你就别再对我疑神疑鬼了,我没在菜里下药,你看,这红烧肉我也吃了。”说完,便吃了一大块红烧肉。

    “你突然这样献殷勤,是想干嘛?”林阙问道。

    “因为想请你帮的那个大忙,你先吃,吃完后,需要和你单独细说”魏知行说。

    “什么事,需要单独说?”

    “她的事”魏知行说道。

    林阙立马明白,便不再多说,埋头吃了起来,吃完后,林阙让菖蒲先回房休息,她则跟着魏知行去了西苑书房。

    走进书房,魏知行坐到房间东侧的书桌前,林阙环顾房内四周后,坐到房间西侧的茶桌前。

    魏知行见林阙坐得那么远,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说“玉遥将被你发现的事都与我说了,我觉得也没有对你隐瞒的必要了。她家出事后,我求我二哥将她从掖庭中带出,原来是一直藏在我二哥的府中,后来我及冠能建府了,便将她接来。”

    林阙听着,魏知行所说的和她之前的猜想相差无几,只是没想到二世子对这个弟弟会这么上心,连罪臣之女都敢帮着藏。

    “今日找你来,想和你说的是玉遥她怀孕了,因为照顾你也感染了风寒,我便找来大夫瞧,才发现她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好在风寒对胎儿影响不大。”魏知行说道。

    林阙听到玉遥怀孕了,有些惊讶,便问“是你的孩子?”

    魏知行点点头,说“对,是我的孩子。想让你帮的忙是,能不能认玉遥做你的堂姐妹?这样我可以将她纳为侧室。”

    “当然可以,你不仅帮我把女兵的事摆平,也想办法让我能去临海城,我肯定会帮这个忙,而且玉遥也是我朋友。”林阙站起身,慢慢走到魏知行面前。

    魏知行也站起身,向林阙作揖表示感谢,“那就多谢郡主,不过在下有一事很想问郡主?为何想去临海城?”

    这一问让俩人稍稍拉近的距离再次变远,林阙眼神再次防备起来。前三日她收到陆明珏通过青衣门送来的密信,信中说临海城的海盗之乱很可能是海盗与官员勾结,为了敛百姓钱财,所以久久不能平。但这都是陆明珏到了临海城,到处走访了解情况后做出的猜测,还没有找到确切证据,因此他不敢贸然上报,也不敢惊动林忠,只能和以前一起去平过海盗之乱的林阙说。林阙知道此事后,便一直盘算着怎么去临海城帮陆明珏一把,正困于没有恰当的理由去临海城时,林阙得知魏知衡正在计划向各处灾地派出安抚使,于是她便找到魏知行让他去和魏知衡说让他们一起去临海城赈灾,好在魏知衡没多问,大王也没有多虑。

    魏知行见林阙迟迟不作答,便说“在下一直不觉得郡主是只顾儿女情长之人,想去临海城应该不是只为了见陆将军一面吧?”

    “如果我说,是呢?”林阙试探道。

    魏知行浅笑了一声了,说道“郡主,我是真心欣赏你,想与你成为挚友的,为何你对我总是一副防备的样子?”

    魏知行走到林阙面前,盯着林阙眼睛,林阙被看得不自在,便转过身去,说“时辰不早,五世子该去上朝了吧。”

    “今日我不用去上早朝,只需要进宫清点下明日要带去临海城的物资即可。郡主,若你不愿告诉我去临海城的实情,到时候,我该如何帮你和陆将军?这是我第二次说,你我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你不能出事。”魏知行说话的语气越来越重。

    林阙闭眼冷静了一下情绪,将思绪好好整理了一下,这一个月相处下来,魏知行比她想得有城府许多,考虑事情似乎也比她全面,她唯一把握不准的是她不知道魏知行到底可不可信,虽说他不停说他们是一家人,但这些王族之子有几句话是可信的?他连去向大王求情前都会用小计谋,让自己不受寒冰之苦,若是被他知道太多,会不会被他利用……

    “郡主,能否与在下打个赌?”魏知行缓和了语气,似乎不打算再计较林阙的防备。

    “你想打什么赌?”

    “郡主,这样整日疑神疑鬼,肯定没法成大事。”魏知行慢慢说道。

    林阙一听,被气笑了,她转身看着魏知行,说道“你觉得这样能激我?”

    魏知行打趣道“你现在不就急了吗?”

    “魏知行,你……”

    “郡主宽宏大量,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别计较。”魏知行对着林阙作揖,语气充满挑逗。

    林阙见此,一下泄了气,她与魏知行在一起时总觉得自己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有劲使不上,“真是不懂,玉遥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弱不禁风还油嘴滑舌之人。”

    “是,是在下高攀玉遥了。郡主,是真的打算一直防着我吗?”魏知行重新正经起来。

    “你说,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林阙问道。

    “凭我……对你和陆将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替你们打掩护。”魏知行说道。

    “你在威胁我吗?”

    “不是,只是整理一下我们三人的关系,不……应该加上玉遥,现在我和玉遥也需要你来打掩护。”魏知行走到茶桌前,倒了两杯茶,端起,走到林阙面前,将一杯茶递给林阙,说“郡主,我们四人的关系都错位了,这是我们必须合作的原因,若你认同,就喝下这杯茶,如何?”

    林阙看着魏知行手中的茶,细想一下魏知行说的话,确实没有错,他们四人的关系都错位了。在世人眼中,她与陆明珏是私通,魏知行与玉遥是身份有别,虽然他们知道彼此是对的人,但谁会去听他们的话呢?大家只会为了自己利益,将他们四人摆放到自认为对的位置。从这个点上,魏知行确实与自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至少在这个时期,没有背刺她的理由……除非魏知行根本不爱玉遥。

    “你……有多爱玉遥?”林阙问道。

    “我也不敢说我有多爱玉遥,但玉遥是我人生中,唯一的光。”魏知行轻声说道。

    林阙听完后,没说什么,便拿过魏知行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好,我告诉你为什么我想去临海城。”林阙将陆明珏在信中所说之事一一告诉魏知行。

    魏知行坐回到书桌后面,托着脑袋思考了会儿,说道“据我所知,临海城知府汪来材是从高瑞那里买来的官。”

    “高瑞现在都能买卖知府这样官职了?”林阙有些惊讶。

    “知府在高瑞眼里只是个小官,真正能卖上大价钱的是粮官。”

    林阙血压直线上涨,她想起攻打南九郡国时后方总是迟迟不来的军粮,说不定就是这些花钱上位的粮官玩忽职守所致。“高瑞这样无法无天了,为何大王还不治他?”

    魏知行看到林阙因为生气涨到通红的脸,便拍拍她手臂,说“别太生气,父王已经因为女兵营的事敲打他一回了,估计他会老实段时日。”

    “老实段时日?他连粮官这关乎青龙军稳定的官职都敢拿出来卖,怎么可能会老实?”林阙气得有些语无伦次。

    “这次是个彻底铲除他的好机会啊。”

    “怎么说?”

    “若能抓到汪来才勾结海盗,就能让我父王下定决心铲除高瑞还有从他那里买官的蛀虫。之前高瑞犯的事都没有伤及国本,所以我父王才会对他如此宽容,但勾结海盗等同于叛国,是伤及国本之事,我父王是绝不会纵容。”魏知行说道。

    “但现在陆明珏还没有查出来勾结海盗的人到底是谁,你为何断定是汪来才在勾结海盗?”林阙有些不解。

    魏知行看从窗子透进来的微微亮光,便起身说道“卯时了,我该进宫清点救灾物资了,郡主昨日累了一天,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又要启程去临海城了。”说完便起身,走出房间。

    林阙追上,拉住魏知行,说“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

    魏知行缩回被林阙拉住的手,说道“郡主,其实有些事不必追究到底,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了。”

    晨光洒在魏知行离去的背影上,雪融化后的水顺着房檐落到地上,林阙呆站在原地,寒风将她脸上的红晕吹走,她好像被他摆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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