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网

    明月当空,船只停靠在岸边,白日里繁忙的港口终于停下休息,海鸥盘旋在港口上,寻找着食物渣滓,期冀能够饱餐一顿。

    陆明珏穿着一身黑衣,穿梭在小巷中,来到客栈,从后院翻墙而入,两个护卫早已等待在院中,领着陆明珏来到客栈大堂中。魏知行、林阙、刀疤三人围坐在一张四方桌前,陆明珏落座,四人交换眼神后,陆明珏开口说道“今日派出的十五名卧底,有十一人没有遇到海盗,明日会让他们继续埋伏在商船上,有三人被海盗认出,跳水逃脱,现在只有两人还没有消息,我想应该是潜伏进海盗内部了。”

    魏知行问道“今日有几艘商船被抢了?”

    陆明珏回道“十三艘,六艘去扶桑的商船,四艘去星洲的,三艘从柔佛来的,都是在距离港口大约十五海里的地方被抢。”

    林阙将一张地图铺在桌上,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小岛,说道“我翻看所有海盗事件的相关卷宗,所有事发地都与这个海岛只有两海里左右的距离。”

    陆明珏否决道“我之前带人去这小岛上查过,岛上只有零散几户渔民和一个补给站,很多被抢的商船都会停靠在这个小岛上避难,我也留了一些人在这岛上,目前为止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一直在旁观的刀疤指着一片距离事发地大约八海里的群岛,问道“这片群岛查过吗?”

    “这片都是岛礁,甚至没有可停船的地方,露出海面的部分也都是崎岖不平的礁石,海盗如何藏身?”陆明珏说道。

    刀疤喝了一口茶,说道“那就是没查过?”

    林阙问道“你是觉得那些海盗抢了东西后,就将东西丢在这片岛礁上,等汪来才的人来拿?然后再返回某处伪装成普通人?”

    刀疤点点头,说道“我们这些山贼就是抢了东西后,将东西放在一处山洞中让汪来才的人来取。今日五世子猜测那些海盗也可能是受汪来才胁迫,那么可能也是如此行事的。”

    陆明珏听完后,便起身,说道“那我立即派人去搜查那片岛礁。”

    魏知行连忙劝阻道“陆兄,先坐下,不急。”

    林阙拉了拉陆明珏的衣角,示意他先坐下,陆明珏便又坐回位置上。

    “现在汪来才还不知道我已无事,也不知道我们已与山贼结成同盟,明日郡主会以为何还找不到五世子为由去向汪来才施压,刀疤兄将这个送去给刘屈,去问你想问的。”魏知行将一个小木盒放到刀疤面前,刀疤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束头发。

    魏知行看向陆明珏,说道“陆兄,继续每日出海,像之前一样抓海盗,那片岛礁可顺路去查。”

    商议好对策后,魏知行就上楼回客房休息了,刀疤一起身便跑没影了,林阙送陆明珏到客栈后院,把护卫都打发去休息后,拉了拉陆明珏的手,说道“路上小心。”

    陆明珏回握住林阙的手,说道“你明日去汪来才那里也要多加小心。”

    林阙低头浅笑,“你应该担心他别被我吓胆才是。”

    俩人躲在客栈的角落里说着悄悄话,谁也不舍得道别,外面街上的打更人敲着锣走过,提醒着他们该放手了。

    “子时了,必须要回去了。”陆明珏松开手,林阙也慢慢将手松开。

    看着陆明珏翻墙而出后,林阙转身准备回房休息时,被从暗处走出的刀疤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刀疤似笑非笑的看着林阙,说道“我以为你喜欢那个瘸子才嫁给他的,没想到你在外面藏了情郎。”

    “这与你何干?”林阙白了刀疤一眼。

    “确实与我无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关于将军的事,都让我十分感兴趣。”刀疤盯着林阙,眼神里散发着含义不明的情感。

    林阙被盯得发毛,便撇过头,刻意回避,语气僵硬的说道“我已说过了,将你的脸伤了,是我不得已而为之,我回都城后就会去信给我认识的一位神医,让他为你祛疤。你若还怀恨在心,在我脸上砍一刀便是。”

    “我怎么忍心去碰将军这么漂亮的脸呢?”刀疤突然轻声细语起来。

    “你少跟我阴阳怪气。”林阙压低声音吼道。

    刀疤走出屋子,走到院中,抬头看着月亮,慢慢说道“我从不恨将军,反而感谢将军把我砍醒,我的命不该任人摆布,就算我是亡国之民,家道消乏,也不该如此任人践踏。”

    少年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孤独,冷清,一股强大的悲伤被没有起伏的诉说消解在冬夜的寒风中,远处传来的海鸥声仿佛在为人间的生离死别奏一曲哀歌。刀疤转身走向林阙,将一张纸条放进林阙手中,说道“若是我在此次任务中遭遇不测,请将军为我立一块碑……我在这世上已无亲人了。”

    林阙紧紧握住那张纸条,说道“只是抓一个贪官,又不是上战场,能遭遇什么不测。”

    刀疤没再说什么,侧身与林阙擦肩,进了屋子,回房休息了。林阙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丞克礼,安国都城人,年十七。”

    天一亮,林阙带着二十个护卫去了知县府衙,但府衙还紧闭着大门,林阙示意护卫去敲门。一个老头将门打开一个缝隙,问道“来者何人。”

    “我是五世子妃,让我们进去。”林阙走到门前说道。

    老头一看到林阙立马说“请稍等,我去和大人通报一声。”说完就准备关门,但被护卫直接一脚踹开了。

    林阙一言不发,带着护卫走进府衙,护卫将府衙的前厅和后厅都包围起来,汪来才正在后厅吃早饭,看到林阙带着护卫走进来,连忙起身行礼“世子妃怎么一大早就来寒舍了?”

    “吃得挺好的,一大早就吃上鲍鱼、鱼翅了。”林阙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嘲谑道。

    汪来才咽了下口水,回道“小人立马让下人添一副碗筷……”

    “不必了……都快五日了,还没有找到五世子吗?若今日还找不到,我只能去信向都城通报了。”林阙说道。

    汪来才一听,向身边的下人使了个眼神,下人立即走出后厅,但被守在门外的护卫拦下,汪来才见此状,眼珠子飞速的转动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世子妃,小人……一直在竭尽全力……全力寻找五世子的下落,前两日,我们找到了山贼的老窝,但都已不见踪影……那山贼实在狡猾……”

    “别讲了,在啰里啰唆些什么啊?今日太阳下山前,我还见不到五世子活着回来的话,我只能将这信快马加鞭送去都城了。”林阙从腰间拿出一封信,拍在桌上。

    汪来才看着桌上的信,瞳孔因为害怕闪动了一下,对着身边的那些下人,高声喊道“你,你,你们,全都快给我去找五世子,刘屈,去把刘屈给我找来。”

    所有下人立即都跑出后厅,林阙示意护卫让那些下人都出去,后厅里只剩下林阙和汪来才后,汪来才慢慢挪到林阙身边,想悄悄将桌上的信拿走,但林阙将信拿起,塞回腰间,然后坐到茶几旁边的椅子上,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

    汪来才站在原地,不敢吭声,也不敢坐下,生怕点燃林阙的怒气,过了半晌,刘屈匆匆赶来,他一进后厅,便喊道“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汪来才连忙将他的嘴捂上,但被刘屈推开,刘屈直径走到林阙面前,跪下,将一个木盒呈给林阙,说道“世子妃,这是今日山贼送来给属下的。”

    林阙接过木盒,打开,将木盒里的那束头发取出,假装很疑惑的样子,问道“这是头发吗?”

    “世子妃,山贼说这是五世子的头发……”刘屈没说完话,汪来才就冲来,又将他的嘴捂住,不过毕竟刘屈是习武之人,一下就挣脱开了,他对着汪来才说道“大人,别再瞒了,若是五世子真被山贼杀死,我们都是要被诛九族的啊。”

    昨日林阙预想了今日很多结果,甚至做好了与汪来才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一束头发就先把刘屈给吓破胆了。林阙站起身,大声喝道“你们两个,都给我跪下。”门外的护卫听到林阙的声音,便都冲了进来,站在汪来才和刘屈身边,准备随时控制他俩。

    汪来才和刘屈都停下动作,乖乖跪下,林阙看着他俩,问道“刘屈,你说。”

    “世子妃,知县大人软禁了那些山贼的家人,以此要挟他们抢夺过路商队,为自己敛财,此次是那些山贼想让知县大人放了他们的家人,但知县大人不允,他们便劫了五世子。”刘屈一口气将所有事情都供了出来。

    一旁的汪来才脸色煞白,对着林阙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喊道“世子妃,小人是从不知此事,是这狗贼在血口喷人。”

    刘屈听了,骂道“狗贼?你这无耻小人,你才是狗贼。”

    “安静。”林阙呵斥道,她看着浑身在发抖的汪来才,问道“那些山贼的家人都关在哪里?”

    汪来才颤抖着声音,回道“小人,真的不知啊,世子妃,我怎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啊。”

    “若真无此事,那刘屈一个小小的城门校尉为何要编排出一个如此荒唐的故事,来污蔑知县大人你呢?这可是欺君之罪啊。”林阙面无表情的问道。

    整个屋子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只能听到汪来才粗重的呼吸声,林阙盯着汪来才,就这么僵持着,等他开口,看他如何给自己的开脱。

    一个守在门外的护卫走进后厅,在林阙耳畔轻声说道“世子妃,东海州太守肖湖运来了。”

    对事情的所有预想被突然到来的肖湖运打破,林阙思考片刻,大声问那护卫“你确定,东海州太守来了?”话音刚落,林阙观察到汪来才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看来其中还有猫腻。

    “是的,世子妃,现在肖太守已候在府衙外面了。”护卫说道。

    林阙说“那就赶紧让肖太守进来啊。”

    在等待肖湖运的时间里,汪来才的手一直紧紧抓着裤子,似乎在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刘屈反而因为刚才将所有实情说出,一脸轻松。林阙看着汪来才那被抓出皱痕的裤子,心里推出一个猜想,难道这个肖湖运才是所有事情的主谋?若是真牵扯到肖湖运,这事恐怕要引起朝廷一阵不小的动荡了。东盛国分三州,分别是东海、西牧和北山,每州各管辖八城,其中贸易繁盛的东海州与矿石资源丰富的北山州支撑着东盛国的经济,因此想争权的世子免不了要拉拢这两州的各级官员。现任东海州太守肖湖运是宰相杜霍的门生,可以说是四世子魏知祐那方势力一手扶持起来的。只要肖湖运倒台,就会间接影响到魏知祐夺储,三世子魏知定则能从中获利。

    看来得先和魏知行告知下此事,林阙想着,便站起身,走到后厅门口,轻声向护卫交代要和魏知行说的事,护卫听完后立即小跑离开。这时肖湖运已走到后厅不远处的走廊中,林阙看到后,干脆前去迎接。

    “肖太守,怎么突然来了临海城?”林阙对着肖湖运笑脸相迎。

    肖湖运向林阙作揖“下官应早早来此迎接五世子与五世子妃的,与两位一同救灾,但因公务缠身,便耽误了,还请世子妃海涵。”

    “救灾进行的很顺利,其实肖太守不来也无妨。”林阙说道。

    “五世子与五世子妃远道而来,下官若不来相迎,恐怕会失了礼数。”肖湖运说道。

    林阙不再多言,便领着肖湖运进了后厅,肖湖运看到跪在地上的汪来才和刘屈,脸上没有显露任何表情,只是问道“敢问世子妃,汪知县和刘校尉为何跪着?”

    “我们来临海城的路上遇到了山贼,五世子被山贼掳走了,今日山贼送来了五世子的一束头发,刘校尉害怕山贼会杀害五世子,便与我说,汪知县软禁了那些山贼的家人,胁迫山贼为他敛财,导致山贼心中愤恨,便绑了来此救灾的五世子,以此要求汪知县放了他们的家人。”林阙慢慢说着,边说边观察肖湖运和汪来才。肖湖运全程无任何表情,而汪来才一直在偷瞄肖湖运,时而歪一歪身子,时而挺直了背,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待林阙说完,肖湖运看着汪来才,问道“汪知县,当真如此?”

    汪来才抬头看着肖湖运,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和一丝害怕,还有一丝绝望,这些都被林阙看在眼里。汪来才低下头,轻声说道“是,都是我一人干的。”

    “那些山贼的家人都在哪里?”林阙问道。

    汪来才沉默不语,摇摇头。

    “你说都是一人所为,为何又要摇头?”林阙蹲下,直视汪来才的双眼,不想发现汪来才眼里都是不敢落下的眼泪。

    站在一旁的肖湖运说道“世子妃,要不就将此事交由我来查办,明日必将五世子安全带回。汪知县是我的下属,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是下官管教不力之过,还请世子妃给下官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不劳肖太守了,五世子是我夫君,此事必须由我亲自查办,找到五世子前,汪来才和刘屈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这几日,还请肖太守代劳,替我去照看救灾进度。”林阙站起来,对肖湖运说道。

    听到林阙想把自己支走,肖湖运说道“五世子失踪事大,下官肯定不能怠慢,救灾的事可交由下官的僚属去照看。”

    看赶不走,林阙干脆心一横,坐回到茶几旁的椅子上,说道“那便与我一起等出个结果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陆明珏带着食盒来到知县府衙,走到后厅门口,看到肖湖运正坐着闭目养神,林阙正在发呆,刘屈因为跪了一天,腿在微微发抖,汪来才则耷拉着脑袋,似乎魂魄被谁抽了去。

    陆明珏让跟着的士兵在外面等着,自己提着食盒走进后厅,对林阙说道“世子妃,属下听闻您今日审汪知县审了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便带了碗汤面来。”陆明珏边说边将食盒放在茶几上,从里面拿出一碗汤面。

    “只带了一碗吗?那肖太守怎么办?”林阙问道。

    肖湖运一听在说自己,立即睁眼,说道“下官不饿,多谢世子妃关心。”

    “那我就自己吃了。”林阙说完,便端起汤面,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吸面的呼呼声听得刘屈直咽口水,陆明珏看到刘屈的那样子,便从食盒下层拿出一个饼,丢给刘屈,刘屈立马捡起来,边吃边说“多谢奋武将军。”

    陆明珏从食盒下层再拿出了一个饼,问汪来才要不要来一个,但汪来才毫无反应,刘屈见汪来才不要,便说“奋武将军,我还能再要一个吗?”陆明珏看了刘屈一眼,将饼丢给了刘屈。

    饱餐一顿,林阙又有精神继续和肖湖运、汪来才耗了,陆明珏将东西收拾好后,说道“那么属下就先告退了。”

    林阙挥挥手,说道“你走吧。”

    后厅再次陷入僵持,跪了一天的刘屈实在受不了了,轻声问道“世子妃,我能不能不跪了?”

    “那你起来站着吧。”

    得到准允的刘屈双手撑着地,艰难的站起来,双腿在剧烈的发抖,身体左摇右晃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

    林阙看向肖湖运,正闭着眼,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像个雕塑一样。林阙心里暗叹,这个肖湖运真是杜霍的得意门生啊,这磨人的功力学到精髓了。白日里被派去的护卫迟迟未归,也不知道魏知行要如何走下一步……

    夜渐渐深了,后厅里的烛火都换了五轮,外面响起了打更人的声音,已是丑时,再熬一会儿,天就要亮了,林阙感到后腰坐得酸痛,心里盘算着干脆等会儿说五世子已失踪五日,必须要奏报给都城了,以此来打破僵局。

    天微亮,一个府衙下人匆忙跑进后厅,正打着瞌睡的林阙瞬间清醒,偷偷坐在地上的刘屈也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那个下人递给林阙一个盒子,说道“世子妃,有个黑衣人丢了这个盒子在府衙门口,就消失了。”林阙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根人的手指,林阙转身将盒子丢在汪来才面前,手指从盒子里掉出,刘屈一看那手指,便哇哇大叫“汪来才,你就赶紧说到底把那些山贼的家人关在哪里了,这山贼都开始剁……剁五世子的手指了。”

    汪来才回头看了一眼肖湖运,说道“世子妃,我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只能你我两人。”

    “汪来才,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敢谈条件啊……你不怕死,我怕死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指着我一人养活呢!”刘屈突然发疯了一般抓起汪来才的衣服疯狂摇晃着他。

    肖湖运不做声,悄悄的走出后厅,林阙侧头去看,肖湖运在对自己的侍从说话,但刘屈的声音太吵,几乎听不见肖湖运在说什么,这让熬了一夜的林阙十分烦躁,便怒吼道“来人,把刘屈带去牢里关起来。”几个护卫立即冲了进来,将刘屈控制住,带走了。接到肖湖运吩咐的侍从,在混乱中离开了,肖湖运回到后厅中,对林阙说道“既然汪来才什么都不肯说,不如上刑吧。”

    “不,你出去。”林阙直接对肖湖运下达了逐客令。

    肖湖运看了一眼汪来才,说道“下官可不敢放一个重犯与世子妃独处,若是危及世子妃安全,就是下官失职了。”

    “我是武将出身,你觉得他一个柔弱文臣能威胁到我的安全?”林阙逐渐显露不耐烦。

    于此形成对比的是,肖湖运的语气依然无任何起伏,“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依照东盛国律法,审讯犯人必须两人一起审。”

    林阙背过身,深呼吸一口,以前在朝堂上就挺烦杜霍这个人整天板着一张脸,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现在遇上翻版杜霍,让林阙着实感到挥拳也不知道该打何处,她想起林忠曾和她说过与文臣交锋,不可心急,不可自乱阵脚,既然现在肖湖运不肯退一步,那么自己也先守着自己的防线,可这局到底该如何破呢?

    已时,陆明珏提着食盒再次来到知县府衙,这次依然只带了一碗汤面,将汤面从食盒里拿出,食盒里还放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人已放”,林阙看了纸条上的内容,没想到这个肖湖运先自退了一步,大约是真的害怕魏知行会被杀吧。

    吃完汤面后,林阙送陆明珏到后厅外,她轻声问“他还在客栈吗?”

    “不在。”陆明珏轻声回道。

    清晨送完盒子的丞克礼就一直蹲守在知县府衙外,看到一个侍从模样的人快步走出府衙后便一路跟踪,一直跟到城北一处角落里的宅院,那人打开门后,对里面招呼道“走了,带你们去见家人。”大约过了一刻时间,从那宅院里走出了三十来名妇孺老幼,丞克礼一眼便认出都是沙明他们的家人,于是他迅速跑向前打晕了那个侍从。

    “克礼,你为何要打晕这人啊。”一名年轻女子问道。

    “各位,此处不能久留,都请赶紧跟我走。”说完后,丞克礼将被打晕的侍从扛在肩上,带着他们去了陆明珏的宅院。

    那些妇孺老幼有些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纷纷问丞克礼,丞克礼只能回答“此事说来话长,待结束后,再与各位一一解释,现在还请各位先在此处休息。”

    陆明珏从宅院外走了进来,对丞克礼说“我已在外面安排好了守卫。”

    丞克礼道完谢后,便去城外找沙明等人了。

    接近午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魏知行被丢在知县府衙外,护卫们假装连忙去追将魏知行丢下的黑衣人。

    事情似乎告一段落,沙明他们终于与家人们团聚,肖湖运也如愿带走了汪来才,林阙站在魏知行的床边上,说道“别再装睡了。”

    魏知行缓缓睁开眼,打了个哈欠,说道“果然是我的夫人,一眼就能看出我在装睡。”

    “你少跟我废话,那个汪来才根本不是主谋,他就算看到送来的断指,都说不出把人藏哪里了,是那个肖湖运的侍从去放的人。”林阙说道。

    魏知行从床上坐起来,说道“我都知道,但我们不能动肖湖运。”

    “为何?就因为他是四世子和杜霍的人?”

    “是,若我们动了肖湖运无疑就是与我四哥那方势力为敌了,但我们在朝堂上凭什么与他们抗衡啊?难道就凭郡主那几个女兵吗?”魏知行直言不讳,“再查下去,你有多少把握能查到杜霍,我四哥与这些事情的直接关联?若只能查出一半,不如到此为止……”

    林阙有些不服气,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们查不到呢?”

    “现在肖湖运把眼线布满了我们客栈周围,若是我们再有什么动作,恐怕连陆将军的老宅都要暴露出去了……而且当初我只答应了沙明救出他们的家人,还有惩治汪来才,现在我所答应之事都已完成,现在我们只需要把救灾事宜做好收尾,就启程回都城吧。”

    “海盗之事呢?”林阙问道。

    “那是陆明珏的事,与我无关。”魏知行说道。

    林阙被魏知行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到头来,自己又成了他的棋子,心里气不过,但又不能把气撒在魏知行的身上,只能转身摔门而出,一人来到酒肆喝起了闷酒,听到旁桌的酒客似乎在聊汪来才的事,便悄悄凑上耳朵去听。

    “你听说了吗?那个汪来才居然和山贼勾结。”

    “听说了,山贼居然还把五世子绑了去,怪不得这几日只见五世子妃忙前忙后,不见五世子。”

    “这事要是传回都城,汪来才得诛九族吧。”

    “不过那肖太守可真厉害啊,汪来才找世子找了那么多天都找不到,肖太守一来,五世子立马就被找回来了。”

    “毕竟是杜相的门生啊,哪里是汪来才这种草包能比的。”

    ……

    一杯接一杯的烈酒灌进口中,灼烧着从身体经过的地方,林阙第一次喝酒时,不懂酒如此辛辣,为何将士们还如此爱喝,后来在战场中经历一次次生离死别与失望后,才明白酒可以麻痹内心的痛觉,麻木对这个世界的期待。自从被赐婚给魏知行后,林阙能感受到自己生活正在被强权一点点吞噬,刚才魏知行对她说的那番话,她无法找出可以反驳的点,如今林家被削弱兵力,她被架空,而魏知行只是一个透明世子,哪来的力量与受人景仰的杜相,还有获得朝中半数支持的魏知祐抗衡啊。但就像当初不甘心嫁给魏知行一样,现在她也不甘心将此事含糊带过,就算不能动肖湖运,她也想要抓出海盗之乱背后的主谋,就当是给三年前的自己一个交代。想到此处,林阙起身,结账后,便向陆明珏的军队驻扎地奔去。

    来到军营中,士兵们被突然闯进来的林阙吓到,纷纷来拦截,林阙喊道“我是归德将军,你们都不认得我了吗?”

    一个士兵凑近了,看了看,连忙行礼道“拜见,世子妃。”

    在营帐内的陆明珏听到林阙的声音,便立马出来查看,士兵们看到陆明珏,纷纷让道,林阙走到陆明珏跟前,忍不住打了一个酒嗝,然后说道“我要帮你把海盗都抓到。”

    陆明珏闻到林阙身上一股酒气,微微皱了下眉头,对士兵们说“你们都散了吧,去做自己的事去。”然后拉着林阙,进了营帐。

    一进营帐,林阙便甩开陆明珏的手,低声说着“我是不是很没用啊?什么事都干不好。”

    陆明珏不应声,只是去倒了杯水递给林阙,“先喝点水吧。”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汪来才不敢指认肖湖运,难道肖湖运也软禁了他的家人?”林阙没理会陆明珏递来的水,只自顾自的自言自语“海盗……潜伏进海盗的那些士兵呢?还没有消息吗?才三日而已,怎么会有消息呢……我怎么又心急了。”

    陆明珏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水,走到营帐外,叫来一个士兵,说道“世子妃喝醉了,你去煮碗醒酒汤来。”陆明珏准备回营帐时,想了想,还是守在营帐外更妥当些。

    那场发生在月夜里的血腥厮杀又钻进了林阙的梦中,林阙无助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自己却动也动不了,彷佛被一根绳子紧紧绑住,终于在一把剑向自己刺来时,从梦中惊醒过来。林阙感觉脑子晕晕乎乎的,全身都酸软无力,从床榻上爬起来,发现自己在营帐中。昨日发生的事彷佛是被蒙上雾气的镜子,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影,但看不出是什么。林阙走到营帐外,陆明珏正在与魏知行交谈,看到林阙出营帐,魏知行笑着问她“夫人,现在酒醒了吗?”

    林阙环顾四周,发现那些士兵都在偷偷看自己,并且悄悄憋笑,林阙开始使劲去回忆昨日发生的事,她想起她和陆明珏说要帮他抓海盗,又絮絮叨叨了一堆,接着陆明珏给她端来了醒酒汤,她好像打翻了……然后她开始脱衣服,陆明珏又给她穿上……好像对陆明珏给她穿衣服很生气,就质问陆明珏是不是厌了她的身子……林阙想到此处,恨不得掘地三尺,永不见天日。

    “昨日若又失礼,还请陆将军不要计较。”林阙低着头,硬生生从嗓子里挤出这一句话。

    魏知行强憋着笑,对陆明珏说“夫人昨日行事鲁莽,给……陆将军添麻烦了。”

    陆明珏回道“无碍。”

    魏知行对林阙说“夫人,我们走吧。”

    林阙低着头跟在魏知行后面,陆明珏则和林阙并排走,快出军营时,陆明珏轻声说“你放心,昨日发生的大部分事只有我知道。”

    “包括我说的那句……身子?”林阙望着陆明珏。

    陆明珏点点头,林阙顿时放下心来,笑着说了句“那就好。”

    “阙儿,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你近日来总问我是不是厌你?”陆明珏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林阙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林阙很难去形容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她与魏知行成亲后,只能与陆明珏偷偷见面,见面次数寥寥无几。如今陆明珏已成将军,未来若是能立下军功,便还能继续高升,那么都城中必定会有许多达官显贵之家会想让自家女儿与陆明珏结成姻亲关系,到时,陆明珏还能看得上自己吗?还会有耐心去维护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吗?然而在这件事上,林阙自知不占理,所以便越来越没了自信,她想去信任陆明珏不会变心,但她已没有百分百的自信去坚实这份信任了。

    “阙儿,我自知无法让你百分百信任我只会爱你一人,但我希望你不要质疑自己,你要好好爱护自己才是……以后还是不要喝太多酒了。”陆明珏说着说着就走到军营外了,魏知行先行上了马车,似乎是给陆明珏和林阙留私人时间。陆明珏也不再避讳什么,将林阙拥入怀中,在林阙耳边轻声说道“别把自己逼的太紧,有些事自能水到渠成。”说完后,轻轻吻了一下林阙的额头。

    魏知行坐在车中,看着坐在一旁的丞克礼,说道“还请刀疤兄,不要说出去。”

    “我早就见过他俩浓情蜜意了,没想到五世子还挺大度的。”丞克礼从车窗缝里,看着相拥着的陆明珏和林阙。

    “沙明他们都离开临海城了,你为何还不走啊?”

    丞克礼关好窗户,说道“我在这世上已无亲人,感觉跟着世子你,比我自己到处风餐露宿的要好很多。”

    魏知行从衣袖里掏出一袋银子扔到丞克礼手里,说道“这里面有五十两银子,够你去盘间商铺,做生意了。”

    丞克礼从袋子里拿出银子瞧了瞧,又放了回去,扔回给魏知行,说道“我不会做生意。”

    “那你想要如何?”

    “五世子,我都知道世子妃在外面藏着个情郎这么大的秘密,你怎么敢放走我啊?”丞克礼饶有兴致的问道。

    魏知行冷笑了一声,“也是,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不如我杀了你?”

    “世子要是杀了我,那我也认了。”丞克礼依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此时无风,树林里却传来悉窣声,丞克礼与魏知行在车中不约而同的屏息,在外面的陆明珏和林阙也听到了这声音,俩人立马警觉起来,林阙悄悄侧过身,看到树林中跑过一个人影,她立即一个飞步冲了过去,陆明珏紧随其后,丞克礼看那俩人已去追人,便也从车里跳出,跟着一起去。那个人在逃跑途中不慎被石块绊倒,一步之遥的林阙顺势将他紧紧抓住。陆明珏和丞克礼先后脚赶到,帮着林阙将那人控制住,但那人见逃脱无望,就咬破了含在嘴里的毒药自尽了,林阙发现时也来不及阻止。丞克礼在那人身上翻找有没有什么能证明身边的东西,最终在那人脖子后侧找到一处纹身,一个圆圈围着一个三角,三角里面还有一个小圆圈。

    陆明珏仔细辨认后,说道“这是……神武影锋军的标记。”

    “神武朝已灭二十年余了,最后一批影锋军年龄上应该已步入老年,可这人看起来如此年轻。”林阙看着那人年轻的面庞,推测此人也不过二十岁。

    丞克礼将尸体扛在肩上,说道“走吧,别在此处纠结这些事了。”

    影锋军曾是神武朝独属于皇帝的秘密机构,专门帮助皇帝调查各种不能公开调查的事,处死不能公开处死之人,神武朝覆灭之时,影锋军也就此销声匿迹,但如今却有如此年轻之人带着影锋军的印记。林阙直觉似乎有人在暗处给他们织了一张大网,引导着他们一步步走入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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