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漠一身白袍从众人身后走出，胡羯部落的人低头以示尊重，他们虽然没有归顺赤诺，成为北狄的一员，但是他们同样信丰天神，尤其是在见识到了祭司神鬼莫测的手段之后，他们心里更加崇拜天神了。

    “天神在上，我们捉住了这个女人，要把她献给天神。”

    “不，”完颜漠的眼神悲悯温柔，“传天神旨意，她不能死，她要去神殿侍奉天神左右。”

    林馥从短靴里拔出匕首横于胸前，如果这次再被完颜漠带回去，她就永远逃不掉了。医学上的死亡指的是脑死亡，完颜漠也只是需要她活着的状态，而非好好活着。

    “我是胤和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从二品的永安郡主，此次奉旨前来赈灾，你们杀了我，真的以为楚家军不会荡平胡羯么？”

    “楚家军会，但是你们胤和的皇帝不会，他已经失去了他的雄心壮志，中原霸主的皇位应该交给更适合他的人。”

    “怎么，你以为就凭你就能入主中原么？”

    格日勒举起弯刀对准林馥，“我说过我再见到你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现在，我来兑现我的承诺了。”他身后的士兵退下，林馥知道这是要和她决一死战的意思。

    论武力值，她不是格日勒的对手，更何况她现在受了伤，灵活度大大降低。她脑中快速回忆着对于格日勒这个人物的介绍，因为格日勒几乎是站在主角的对面，也就是反派，而且是个有头脑有能力而且绝不恋爱脑的反派，林馥过主线时只想着怎么弄死他，根本没看过他的人物传记。

    “我还以为胡羯的雄鹰永不屈服，没想到你们这么迫不及待的归顺了北狄，还演了这么大一场戏。”

    “格日勒，她在拖延时间，别上当，把她打晕带回神殿，天神会赐给胡羯部落甘甜的泉水。”

    就算林馥能杀了格日勒，剩下的人也不会放过她，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

    突然间，地面一阵颤动，好像有大批人马在靠近。

    “格日勒，完颜漠，楚家军到了，你们跑不了了，你们是想被千军万马踏成肉泥还是被割下头颅祭旗，看在像是一场的份上，我可以替你们美言几句，让你们自己选择死法。”

    “你，杀了她，现在就杀了这个女人。”

    “天神说现在还不是她死亡的时候，”完颜漠阻止了想要杀掉林馥的胡羯骑兵，楚家军快过来了，他们带不走林馥，但是他们必须赶紧撤退。

    “我们走。”格日勒下令道，翻身上马，走之前深深看了一眼林馥。

    胡羯骑兵跑出很远很远，但是楚家军还没到。如果完颜漠非要不顾一切带林馥一起走，亦或是格日勒想杀掉林馥以绝后患，林馥的小手段很快就会被看破。

    没有楚家军，没有援兵，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林馥。

    林馥撕下裙摆，随便包扎了一下受伤的右腿，继续一瘸一拐的向前走。

    如果伤口感染了就麻烦了，她现在没食物也没水，楚岫背着她走了一会，完颜漠带着她应该没走几天，她中间只食一餐。但是她不认路，她不知道辽州在哪个方向，这才是最致命的。

    她只能按照来时的记忆选一个方向走下去，如果这不是辽州的方向，她就会死在这里，死后尸骨无人收敛，只能等野兽啃食干净。

    通州城内，楚岚刚下战场回来就听见林馥失踪了，她甚至还来不及换下战甲，清洗干净身上的血迹就急匆匆的跑进了院子。

    “阿娘，我听她们说阿鄢失踪了。”

    楚夫人伏在乳母怀里不停的哭，地上跪着楚岫。

    楚岫见她进来抬起了头，对她说，“请姐姐屏退左右，妹有话要说。”

    楚夫人一个茶盏扔了过来，将将擦过楚岫的额头，“有什么不能对人说的，你在外头十几年养的坏习惯，我楚家人都是堂堂正正的，怎么会有你这样尽使鬼蜮伎俩的女孩儿。”又冲着左右大喊，“拉下去，把她拉下去，关在自己房间里，别让她出来。”

    楚岚喝退了上前的仆人，又命他们出去，不许过跟前来，她想听听楚岫还想说什么。

    “姐姐，林姑娘是我迷晕了交给北狄祭司的。”

    一语既出，楚岚震惊的看着这个妹妹，难道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这个妹妹是北狄的奸细？

    “此事，穆首辅知，穆公子知，林大人亦知。”楚岫把他们的计划娓娓道来，若此事可成，北狄就不再是胤和的威胁。

    楚岚深吸一口气，她有两个妹妹，阿芸多病，上不得战场，阿岫自幼流落在外，受尽苦楚，回来以后又因为眼睛不能经常出来，整日整日的在自己的房间里，下人也害怕她。

    她对这两个妹妹的期待就是活着，只要不违法乱纪堕了楚家的清白，她们怎么快活怎么来，不想嫁人就在家里一辈子，想做生意了她出本钱，可是，她听阿芸阿岫在胡羯攻城那一日身先士卒，想着不愧是她们楚家的女儿。

    楚岚身量高大，楚岫在她面前和小鸡仔一样，她时常怕自己吓到两个妹妹，没想到她们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把楚岫抱起来，拉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楚夫人扑过来抱着她，“我好不容易才找回这个孩子，怎么能忍心眼睁睁看着她送死呢？这是要剜为娘的心肝啊。”

    她对三个女儿或许平日里有偏颇，但都是她的女儿，她养了阿芸快二十年，自然怜惜她，可是阿岫小小年纪颠沛流离，她也心疼啊，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活下来。

    “娘，您白为我操心了，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楚夫人先后失去了她的父母丈夫和儿子，如今，她的女儿也要死在这里，为了通辽四州而死，这就是楚家人的宿命吧。

    楚夫人哭的晕厥了过去，手里还紧紧抓着楚岫的衣角，楚岚拿匕首割下了那片衣角，才和楚岫一起出来。

    往日里她并没有好好和这个妹妹说过话，一时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拣军营里的趣事说了，可惜再有趣的事情由她说来都乏味至极，但是楚岫听得很开心，她少有玩伴，回来楚家之后也没人会和她聊天。

    “真好，姐姐，”她靠在楚岚怀里，“下辈子我还要做楚家的女儿，做阿姐的妹妹。”

    楚岚喉头一哽，几乎说不出话来，楚岫，这个她只在出生之时远远见过一面的小妹妹，这样信任她。

    “我不怪你的，姐姐，我都知道，阿姆临终前和我说过，是你让她把我和阿芸调换，再远远把我送走，走的远远儿的，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楚岫想起那个女人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拉着她，一字一句把当年的真相告诉她，直到看到楚岫点头她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没关系的，阿姐，你做得对，你救了我和阿芸。”

    重瞳有帝王之兆，那时候的楚家，实在是再受不起一点风波了，楚岚又下不去手杀死自己的妹妹，恰逢阿姆也生下了一个女孩儿，比楚岫早几天出生，但是阿姆怀孕的时候受了惊吓，阿芸生下来就不太好，所以楚岚就瞒着所有人和阿姆一起把两个人换了，这样两个孩子都能活下来。

    楚岚不知道哪条路对楚岫更好，是出生即死还是颠沛流离的过几十年，如果楚岫长大得知自己的身世会不会恨自己，当初的她不过全凭自己的本心行事，她想让那个孩子活下来，哪怕日后妹妹很她她也认了。

    “我是被北狄王俘虏的，他见到我以后和我说我和楚家人长得很像，或许可以帮他的忙，所以留下了我，他没想到我真的姓楚，北狄有很厉害的武器，听说是他们的天神赐给他们的，我见过，威力很可怕，如果北狄用来攻城，辽州坚持不了多久。”

    “总有人要死的，阿姐，我只怕死的没有价值，被北狄俘虏的时候，被他们折磨羞辱的时候，我也想一死了之，可是，我怕死了就回不到楚家了，我想见见娘亲和你。”

    “阿岫，你不用死，你和阿鄢都不会死的，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门外，赵王常峥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还是没有打扰。

    他当夜和林馥分开以后，林馥带着兵马驰援辽州，他则留下和楚岚一起抵挡胡羯大部队，等战事平歇，他和楚岚一起回到辽州城之后，才听说林馥失踪了。

    辽州楚家，辽州城之内最安全的地方，林馥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林馥不可能自己离开，除非是有人里应外合把她劫走的，根部不需要查，楚岫没有一点遮掩的意思，她就是那个内鬼。

    可怜楚将军一辈子战功赫赫，竟然有这么一个不肖女。

    林馥是他带来通州的，更是因为穆子言和他的谋划才会涉险，他此次出京本就没打算再回去，如今这时局，临安帝也腾不出功夫收拾他。但是隋青崖和林馥，一人根基在京城，一人在巫溪根本无力与临安帝对抗，皇命之下只有覆灭，所以，他另为二人准备了登天梯，以谢二人不顾皇命运银运粮前来通州。

    但是，前提是这二人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