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树

    胖子这次出事,他见到东升时,总结为“天亡我也”。

    东升是等到放暑假再见到胖子的,他没想到,胖子这次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这事还怪不了谁。

    因为没有人坏他的事,是老天爷坏他的事。

    本来,胖子把鱼养得好好的,他家那几块田,因为得到他的悉心照料,连稻子也比往年长势喜人。在出事的前几天,胖子喜乐乐地感觉到,他家的日子,真是已经到了“鱼儿肥,稻花香”的境界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一场暴雨,居然下了一天一夜,那雨扯天扯地地下,那水,漫山遍野地布着,哗啦啦啦地流个不停,直让小沟渠变成了小河,小河变成了大河。

    老人说,这雨,他们那地方就从来没见过。村子里最老的老人活了八十八岁了,这也就是说,那雨,那么猛,至少八十多年都没有见过。

    大雨一停,胖子就冲出去了。一出门,就感觉不妙了。

    跑到自己家的那几块田边,他直接崩溃。

    大雨冲垮了几乎周边所有的田埂,他们家的那几块田无一幸免。几块田里的鱼,都活泼着呢,但它们心里怀着自由的梦想,成群结队冲出了那些小小的水田,快快乐乐地跟着潮流,去大江大河旅游去啦。

    胖子跟着流水去追自己的鱼,还有泥鳅,还有黄鳝……最后除了抓回几只笨螃蟹之外,什么也没啦。

    两天后有消息传来,在一百多里外的某处县城里,也是大雨过后,一条大街变成了大河,河水消减一些后,城里的居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街上居然有一条条肥美的活鱼游动!

    各种各样的,有草鱼,有鲤鱼,还有鲫鱼,运气好的还能发现黄鳝。

    这些无主的美味,立即在县城里掀起了一场热闹的娱乐运动——街上“捉鱼比赛”。

    那欢声笑语,声传十里,整个县城,恐怕自建城以来,都没有如此全城欢快激动过。真是街上处处有笑声,还有爽快的人鱼戏水声……

    胖子听到这事,眼望雨后天晴碧空万里的苍天,欲哭无泪。

    他知道,那大街上乱蹦乱跳的鱼儿,肯定就是从他田里冲出去的“自由鱼”,但他很清楚,他无法证明这些鱼是他的,这些鱼已经和他没有了关系。

    他起早摸黑地忙碌了大半年,最大的贡献,无非是给百里外互不相识的城里人,无偿还无名地提供了一场“捉鱼狂欢”的奖品而已。

    胖子在后来打扫战场时,发现一块田的角落里,居然还有一条一斤多的鲤鱼没有“出奔”。

    这条鱼定性好,忠诚度高,面对大风大浪,心理素质极强,真的是到了“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其他鱼都跑了,按理说,应该对这条鱼进行“连坐”处罚——要不捉到镇上去卖了,要不怎么也得做一碗汤出来尝尝鲜,以略消胖子的一腔怨气。

    但胖子哪里舍得?他一直把这条鱼好好养着,还给了他所能提供的各种对鱼的特殊待遇。他把这条鱼像恩人一样供着,同时赐了它一个特别夸张的名字:“沸腾鱼”。以此作为对本次伟大实践遭遇惨败的纪念。

    当东升见到胖子时,胖子只能咧嘴笑,是苦笑。

    “没有鱼给你吃了,下次,给你吃猪肉吧。”

    东升马上明白,胖子又转移了战略方向,他开始养猪了。

    养猪是个更伟大的工程,养好了,一头猪能卖好几百元呢。

    那时候,一般城里人的工资,月薪还不到一百元呢。

    胖子是有头脑的,他从猪崽养起。

    胖子没有资金投入,他按照农村人的优良传统,办起了农村人没有想过的事。他去找他姑父,姑父家有一头母猪,刚好下了七八只猪崽,他就去“赊”了一只小猪崽,这条猪崽当然是母的;姑父这里打开了缺口,他又去找到了姨父家,前面有个模样,后面就有人学样,姨父不好说什么,也借给了他一只小猪崽,当然,它还是母的。

    胖子给东升算的帐,还是走的“养鸡”的模式,小猪养成母猪,母猪下小猪,小猪再养成母猪……,据他不完全统计,一年下来,他的猪也会成群结队,他完全可以成为远近闻名的“猪大王”。

    胖子这么几经折腾,东升就上学到高三了。东升很忙,但心里总挂念着胖子的项目,这个家伙有股韧劲,跌了几次跟斗,仍不愿意当老旧的农民,他要当新农民,有钱有项目的新农民。

    东升很希望胖子别像成千上万的农村青年,扑腾几下成不了事,最后还是回到了“农村轨道”,重复着父辈的老路。

    等东升高考后回到家,才知道胖子早就又“完蛋”了。

    他的猪养到了二三十条呢,几乎都是四五十斤的“半大小子”了,突然来了一场猪瘟,一夜之间,倒了一屋子。到了第二天,胖子把自己这些心肝宝贝一样的小猪一条条地摆在家门外的田埂上,黑压压地甚为悲壮,胖子在这田埂下走过去,又走回来,不知道走了多少回。

    这一次,不是胖子欲哭无泪了,而是他的老爸老妈悲伤过后的庆幸:“幸亏养的不是牛,要是养的牛,那这次亏的,几辈子也还不清了。”

    最终,胖子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救活了一头猪。

    按照惯例,他视这头猪为伙伴,为神圣,并为之庄严命名:猪坚强。

    他要一直把这猪养在身边,不离不弃。

    这就是今天东升口里的“猪老三”。因为它在“奋斗鸡”、“沸腾鱼”之后,排名第三。

    胖子的爸妈这回着急了,他们找到他,很正式地问:娃呀,你想好了没,以后咋办?

    胖子看了看爸妈,嗯了一声:别忙,睡一觉再说。

    他倒在床上就睡,这一睡不简单,一觉睡了三天三夜。

    胖子太累了,他一直在为这些鸡呀鱼呀猪呀操劳着,几年来都没有睡过好觉,如今这些心里的挂念都没了,那还不趁机补过好觉?!

    胖子的身边,现在有了三大宠物:奋斗鸡、沸腾鱼、猪坚强。

    这仨宠物,有仨称号,是三种荣誉,但对胖子来说,却是三种挫败,也是三种激励。

    它们时刻提醒着他:他在哪里失败了,失败了多少次……因为这些失败,他更应该去努力去拼搏,以对得起那些失败……

    “养不成动的,我就去养不动的。”

    胖子见到东升时,脸上已经很平静。

    “我也做了梦,梦也叫我这样干。”

    为了加强说服力,胖子还拿出了自己的梦说事。

    “在梦里,我以那棵树为中心,种植了好多树。树上有果子,树下有药材,树间有瓜果。几棵树圈起来,养一群鸡;又几棵树圈起来,又养一群羊……漫天遍野的绿树红花,我整出了一个瓜果森林。”

    “你也做了这么个梦?”听见这话,东升脸色一变。他昨晚也做过一个梦。

    “昨晚做的。”胖子随口肯定。

    “你也梦见了那棵树?”东升脸色再一变,这涉及到了他们的又一个秘密。

    “就是那棵树。”胖子很认真。“我们的树。”

    那棵树是东升和胖子的。

    栽下那棵树的时候,他们大概有七八岁吧。

    在那不知名的山顶上,他们费了好几天的工夫,挖下了一个大坑,然后又偷偷把自家门旁大人积下的农家肥灰堆里,用小背篼“借走”了好几趟的肥料,再混合着山顶的细沙,为小树准备好了土壤。这些都不难,乡下的孩子看多了大人怎么栽树和种菜,知道怎样才能让树栽下去就活,还活得好。

    关于栽哪棵树,两个小家伙还真费了心啦。他们最早想在野外随便寻一棵小树,但他们觉得不够神圣;后来又想去谁家长得好的小树林中去偷一棵树,但他们又觉得既然是神圣的,就光明正大,偷盗算个啥,有辱此壮举;他们后来还想,也许应该到谁家的祖坟上去“借”棵树,那里的树才显得不同寻常……

    但最后,他们却是在梦里找到了一棵树。

    说来也奇怪,他俩同时做了一个梦,还做了同一个梦。

    醒来后他们都知道了,要找的那棵树在一个崖上,这悬崖周围没有树,也没有草,唯独其中的一个缝隙中,长着一棵怪树。

    这树像柏树,又像松树,更像桉树,因为它的叶子宽宽的,和柏树松树的叶子完全不一样。它是一棵小树,只有筷子高,但它又像年龄不小,因为它的根系很发达,让两个猴子一样的小孩忙碌了两天,(不对,胖子那时候更像猩猩,虽然胖却动作灵敏。)这一胖一瘦的两个小子冒着生命危险,折腾得够戗,终于把这棵小树毫发不损地“请”了下来。

    请下那棵树他们还得到了一个奖励——怪树周围长了一圈白嫩白嫩的蘑菇——肯定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因为头天他们在怪树边忙了一天,都没有蘑菇,第二天一觉醒来,再去“请”那棵树时,周围就围了一地的“白胖胖”。胖子拿回家,让他妈给烧了一锅汤,下了几把挂面,鲜得就像鸡汤,连一向不馋嘴的东升,也在他家吃得不停地咂吧嘴。

    那棵怪树就那样在山顶上栽下了。

    两个小子经常去看它,去看它的同时就给它旁边垒垒土,当然还要用竹筒去小溪里取了水来,围着小树搞一次浇灌,最后等到“有感觉”的时候,必定还要对着旁边的土堆撒泡尿。他们知道不能对着小树尿,那样尿会把树烧死的,所以要尿在小树的旁边。肥水不流外人田,童子尿是好肥料,能让小树好好长。

    小树还真的好好长着。

    到了山顶上,它不再是那种“三寸丁谷树皮”的样子,而是一天一个样,一月一个高度,一年一个维度地生长起来。也许是山顶上阳光好,土壤肥,又加上被俩小子细心照料着,不缺营养,于树来讲,它应该算是被养得白白胖胖,心宽体胖了。

    也就一两年后,人们从远处望那座熟悉的小山顶时,发现山顶上,似乎一夜之间长出了一棵笔直的树。这棵树,不算大树,但也已经不是小树。

    它让那座小山显得更高,而那山顶则显得更尖了。

    胖子一提到要搞种植,还说这是那棵树的意思,东升心里就微微一荡。

    因为他也做了同样的梦,梦见树说了胖子说的那个意思。

    说来也奇怪,胖子一上手搞种植,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那样霉运当头了。

    胖子才做一年,就让大家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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