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尾神到底是谁?
它性别如何究竟是不是人。
它掌管中东的天然气还是北非的升学率。
它的信徒多吗,庙宇里供奉的是香火还是童男童女。
但毫无疑问的是它超出了常理,毕竟凡人是绝对不可能把那么多糕点从一间完全封闭的密室里凭空变走的。
带着众多难解的疑问,斐东亚开始在各种神话体系里找线索。他先是在名气最大的希腊神话里寻找,结果就是,他的下巴因为惊讶长时间都再合不上。
他第一次发现这些高高在上的天神们是如此的违背伦理道德,几乎可以说是惊骇世俗,颠覆三观,要是放到法庭上准能把陪审团吓出一身的冷汗。别说少儿不宜了,连老人都不宜做过多了解。他每看几章就要去洗洗眼睛,到最后,不得不打开一瓶汽水压压惊。
不过希腊神话里并没有无尾神。于是他又看了些其他的,在把能想到的神话都粗略的查阅了一遍之后,他倍感郁闷的发现——
任何地方都找不到这位无尾神的消息。
至于那张信纸。实在没什么好说的,那就是张再普通不过的纸,横截面撕的坑坑洼洼,丑陋的字迹也歪七扭八。若是出自无尾神的亲笔,那它小学的时候语文肯定没少翘课。
然后就是最有价值的手机了。
为什么无尾神要留下一部手机呢?难道是为了传递某种不便言说的私人信息。但讽刺的是手机居然还有密码,斐东亚从圆周率试到黄金分割数,指纹都快磨没了也没试出来。所以这种假设也被推翻了,思前想后他觉得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孔岭,我明白了,这就是老天的眷顾。”
此时刚过中午的放学时间,斐东亚靠在床上,边分析还边怡然自得的点着头。
“眷顾?”
孔岭在前厅的超市里,盯住纷涌而至的学生们不要把波板糖舔一口再放回去。斐东亚在后堂里找线索的这段时间,超市都是他独自在忙活。
“这是暗示我们把手机卖了,好凑够钱还债。”
“这合适吗?不太好吧,我觉得很不妥。”孔岭颇感为难的说完之后舔了下嘴唇,沉默了好几秒钟然后小声嘀咕道,“那个……大概能卖多少?”
“不清楚,这个得靠嘴皮子。你看着店,我去趟电信胡同。”
说干就干斐东亚立刻出了门,但两秒钟之后又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孔岭,第三排那个自来卷。拧了好几个瓶盖偷看中奖信息。”
他通报出自己刚才侦察到的信息,然后再次离开。此时是一天当中最困乏的时刻,街上的车是懒洋洋的,电线杠也是无精打采的,柏油马路经过暴晒像蛇似的发出滋滋的叫声。炙热的太阳在深秋的午后无私地贡献着自己的激情,但它还不如高冷一点,每个走在街上的人都苦不堪言,躲在屋檐下想要尽力逃离阳光的怀抱。
斐东亚边走边继续端详那部手机。轻飘飘的很小巧,还是甜兮兮的粉红色外壳,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女士手机。最底下拴着条晶闪闪的,但实际上毫无用途的小链子。他偷偷的环视左右之后,确认没有人看着自己,便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嗯,幻想中的香味原来并不存在。
屏幕突然间毫无征兆‘唰’的亮起来,自己正干着上不了台面的事呢,斐东亚一紧张差点把手机扔进下水道里。
他抚了抚剧烈跳动的胸膛,缓了半天才下定决心接听。就那样屏住呼吸放在耳朵边上,等着对方先开口。
“喂?”
对面是一个引人无限遐想的,绝对不超过二十五岁的轻柔女声。
“呼。”斐东亚的深呼吸动静太大,“哦,你好。”
“是你捡到了我的手机吗?”对方上来开门见山。
“捡到?……不是你偷了东西留下来的吗?”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斐东亚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对神祇怎么能用偷这种下贱的词呢,“对,是我捡到的。”
“那还给我吧,放心不让你吃亏,我付你报酬,再请你吃火锅好好报答一下。”
没想到这无尾神这么接地气。
“你在哪里?”斐东亚小心翼翼的问。
对方熟练地说出一串地址然后就挂了电话,而那地址让他直吞口水。原来无尾神不是住在云雾飘渺的山顶,也不是住在埋藏着传说的野林。无尾神就住在学校里,准确点说是住在二年级办公室里,就是超市对面的那所小学,此时距离斐东亚不过是半分钟的路程。他一垫脚,都能清晰的看见顶层的教学楼上有个小混蛋在朝窗外吐口水。
那,要把手机还回去吗?
当然要。
神祇给的报酬怎么也会比倒卖多吧,斐东亚的脑袋里立刻就冒出了金斧头与银斧头的寓言典故,这明摆着就是对他的试炼啊。而且抛开奖励不说,刚才那声音好听极了就犹如一株狗尾巴草,在他的心窝里挠啊挠的,现在他浑身痒得要命,必须要见一面这痒才能治好。
至于怎么混进有门卫把守的校园,他选择了小时候最讨厌的理由——说孩子打架自己是被叫来的家长。教学楼里下了课的学生们如一枚枚失控的导弹,根本不睁眼看路,就在楼梯上横冲直撞,嘴里还伴随着让人听不懂的古怪暗号。斐东亚化身为反导弹系统成功拦截下其中一枚,从那小家伙口中问出具体的位置。
虽然已经成年了,但只要靠近那扇门还是会紧张的手心出汗。好在此刻二年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一位没去吃饭的老师,毫无疑问打电话的就是她,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说句不怕被雷劈的话,这无尾神看背影还挺妙曼,斐东亚轻轻的走过去。
无尾神的早餐奶还没喝。无尾神的台式电脑有点老。无尾神也用暖手宝。
另外,无尾神的桌子乱的前无古人。
整个键盘都是倾斜的因为下面垫着用途不明的遥控器。暖手宝是插在笔筒里的,而笔要去暖气包夹缝和主机散热孔里找。看上去很邪恶的黑色藤蔓把水杯紧紧缠住,顺着藤蔓往下观察才能看出那是耳机。五六堆歪七扭八的卷子垒的像楼一样高,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倾倒,而究其原因,是因为卷子中间还夹杂着润唇膏和毛绒手套。
椅子上的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这是一位和斐东亚年龄相仿的姑娘,实在是太漂亮了,视觉上巨大的冲击使得他连招呼都忘了打。只能说她的桌子有多乱她就有多么好看。
斐东亚不想用柳叶眉和樱唇小嘴去形容她,因为那太过于死板,怎么能把这种浑然天成的美拆成一个个刻板的零件呢?他现在毫不怀疑,能够近距离凝视她的脸庞绝对也是奖励的一部分。斐东亚只想把她一笔不落的画下来,画在梦里和天花板上,这样他每天闭眼是她睁眼也是她。
“就是你吧。”
那姑娘开怀的笑着。斐东亚呆头鹅一样傻笑着回应。
“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你,谢三天三夜都不够。”那姑娘从旁边拽过来一个椅子,很热情的往斐东亚面前一推。
斐东亚没有急着坐下,他把手机掏出来递过去。姑娘的眼里瞬间迸发出强烈的光,这是种根本演不出来的表情,只有靠极度的期盼来自发孕育。
“所以,我通过测试了对吗?”斐东亚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
“是的……呃,不不不。”那姑娘回过神来,把眼睛从失而复得的手机上依依不舍的挪开,“什么测试?”
“也许应该说是试炼?考量我的人品,你懂的,或者诚实什么的。”
斐东亚略显羞涩的挠着脖子。
“我不明白你说的。”那姑娘的眼珠疑惑地打着转儿,从左边转到右边又转回来。
“至少你是无尾神吧?”
“无什么神?”
等一下,这事不太对头,根本对不上号,越聊斐东亚就越觉得自己像个智商被抵押给了银行的白痴。这姑娘虽然足以称得上女神,但似乎不是他想要找的真神。
“可你说手机是你的。”他的口气开始变得急躁。
那姑娘当着他的面解开了密码,利利索索一下成功,比一切语言的辩解都有力。
“可你是怎么把它放进我店里去的?”
“你的店?”姑娘看上去比他还要疑惑,眉毛都在额头中间堆成了一个滑稽的八字。
斐东亚指向窗户外面。“就在前面的路口,超市名字叫公牛高跷。”
那姑娘直愣愣的盯着斐东亚的眼睛,很坚决的摇了摇头。“我非常确定我从来都没有去过。”
是时候让时间歇歇脚,来一场头脑风暴了。所以她根本不是无尾神,甚至都没听说过,但她又如假包换是手机的主人,不过没有神奇的特殊手段她怎么进去的。啊,不对,她说自己根本没进去过……
这简直乱成一锅粥了,根本解释不通,比一团被猫咪玩过的毛线还要乱。算了,斐东亚不再奢望能理清楚,报酬,他无形中损失了一大笔钱现在必须拿了报酬再走。
“那你刚才在电话里提到的……”他点到为止暗示那姑娘。
“哦!应该的,但要稍微等一会。”
“为什么?”
这很好看的姑娘露出一种很难为情的表情,委屈巴巴的说。“因为,因为……我妈说大中午花钱会得水痘。”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的奇风异俗。听到这答案斐东亚差点儿晕过去,他今天遇到的事情一个比一个稀奇,现在想来,寇老板扇的那一巴掌居然是最符合逻辑的。
那女孩仿佛看穿了斐东亚的不解,忽然一把主动拉住了他的手。这令斐东亚顿时头皮发麻,柔软的触感在掌心如心跳般悸动,他先是出自本能的想要缩回来,不过也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彻底沦陷了再也不舍得甩开。
“就稍等一会,好吗?”
这可不是请求,因为无法抗拒的东西不能被称之为请求。毫不夸张的讲,如果她一直这样牵下去,斐东亚可以保持姿势站在原地等她十几年。
“好,好的,反正那个我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不急,真的不急。”
斐东亚觉得自己发烧了,他的耳根火辣辣的,脖子也麻的厉害。也不清楚是不是错觉,他看见那姑娘的脸靠的越来越近。窗户和墙壁如波浪一样诱人的扭动着,这哪里还是学校办公室,恍惚间他看见了圣洁的捧花和婚礼的舞台。
说实话他很清楚自己的长相是什么水平,绝对谈不上貌似潘安,也就是比楼下保安更耐看些。所以爱情的本质果然是违背常理。可别看他只是沉默的杵在原地,但是脑海里一刻都没歇息过,已经把孩子摆满月酒的地点都规划好了。
“你终于来了。”姑娘忽然欣喜的说到。
所以这算是表白吗。
不是。因为斐东亚突然发现她并没有和自己说话。那姑娘的目光越过了他,从他的噶肘窝底下穿过去看向他的身后。那里是大门的方向,而当斐东亚转过头,他明确看见那里站着一位威风凛凛的警察。
那姑娘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喜悦。大声的嚷嚷着:
“快点,这就是我说的那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