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斐东亚才意识到这是个陷阱，还是一个并不高级的愚蠢陷阱，很显然，这姑娘给他打通电话之后立刻就报了警。现在他正竭尽全力给警察说明一切，用了许多时间和地点上的细节描述，努力让这件古怪的事情变得可信。不过效果不大，因为每次他刚一张嘴，郭子禹——对，现在他知道了这位漂亮姑娘的名字——就会用高出一倍的嗓门彻底盖过他。

    “你们千万别信他说的，我从来不去那种名字不正经的小超市，看都没往里面看过。”郭子禹伸出了三个手指，信誓旦旦的朝天空指着，“绝对是偷，我昨晚加班批改卷子，就去接了杯水回来手机就不见了。”

    “我也一样啊，我昨晚都没有迈出过店门。”斐东亚委屈巴巴的，“不信去问街对面的……”

    “你闭嘴！”郭子禹呵斥道。

    那位有些岁数的白胡茬警察靠在桌沿上，刚刚听完了这个从各个角度分析都怪兮兮的案件之后，他的五官无奈的扭曲着堆在脸的中间。这实在是有些难办，他从那堆乱糟糟的卷子上随手抓了几张，卷成棍在发痒的头上挠来挠去。

    “难道你就没试着找过？这么久了才想起来打电话？”他反问到。

    “谁说的，这臭流氓前面不敢接。你别看他把手机还回来了，他才不是好心呢，他那是对我图谋不轨。”

    “我怎么就图谋……”

    “你闭嘴！”郭子禹一如既往。

    她举起自己的胳膊在警察面前晃晃，几乎扇在人家的头上。

    “你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吧，他摸我的手，真是要恶心死了，我想甩都甩不开。”她刻意露出一副像是生吞了□□似的厌恶表情，“还非要拽着我去吃饭，你如果再晚来一会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简直是越说越离谱，如果换做别人斐东亚八成会上手，直接用脚踹也不是没可能。但对这姑娘他做不到，那动人的脸蛋就是某种道德咒语，他只要望着她就一个脏字都说不出来。

    门口有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此刻颇为安静的教学楼里显得尤其清晰。紧接着，一个皮肤黝黑的身影钻进来。

    警察挑起眉毛打量着来客：“你就是说的那个搭档？”

    孔岭老老实实的点头。“是，我们是大学同学。警官，你听我说，不是他，真的不是他。我作证，以人格作担保，他是比我要贼但不是真的贼。”

    警察缓缓地挥手示意孔岭别紧张，慢慢的讲。他本来就是跑过来的气都没喘匀，再多说两句八成会把自己憋晕过去。

    “一丘之貉还人格呢。他就是共犯，说的字一个都不顶用。”郭子禹斜着眼睛说。

    “你凭什么骂人。”孔岭愤慨的攥紧了拳头，因为个子比较矮，他把脚尖踮的高高的还梗着脖子，试图在气势上不输给对方，“你就是那条咬了吕洞宾的狗，你就是农夫救的蛇，你还是东郭先生遇见的那匹狼。我们的好心都成驴肝肺了，早知道就不还给你，你个偷糕点的贼。”

    此刻斐东亚必须把头深深的埋进怀里，否则其他人就将看到他憋不住偷笑的表情。这如幼稚园拌嘴似的吵架，只能从孔岭老实巴交的嘴里听到，不过虽然古怪，但全是他自己想说但又不好意思说的话。

    郭子禹拽住白胡茬警察的胳膊，另一只手指着孔岭，之前像美玉一样清澈的皮肤现在涨得通红。

    “他这算不算诽谤，警官，我能不能告他，谁稀罕偷那玩意，我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糕点贼，你个白眼狼。”孔岭气的停不下来。

    “歇歇，都歇歇，听我说两句。”警察很是痛苦的扶着额头，“我是觉得吧，要不然就算了，如果真是这两位行窃，你手机应该要不回来。”

    “我不是说了嘛，他是为了更龌龊的目的。”

    “你血口喷人，你还不收拾桌子，你家里没教养。”

    就在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屋顶马上要被掀开的时候。一位年长的中老年女性进了办公室，她高高盘着的头发黑白相间，因为过于油亮以至于像是戴着假发。

    她根本就是冲进来的，慌张的脸孔在看到郭子禹的一刹那放松下来，上来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外拖，完全没有在乎旁边站着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察。

    郭子禹努力抗拒着，两只脚死死地扣着地面，恨不能把自己焊在桌上。

    “什么事啊主任，我手机被偷了正抓贼呢。”

    “那不就在你手上吗？”主任很不屑的回头瞟了一眼，和耕田似的继续硬拖着她往外走，“快点，教美术的肖老师不清楚吃了啥乱七八糟的，口吐白沫爬不起来，下午第一节课你帮他代。”

    “可我是语文老师啊，我根本不懂绘画。”

    郭子禹拼命往后仰，抵触的身体几乎和地面水平看上去像是在冲浪。

    “没事，他也不懂。”主任的力气出奇的大，让人怀疑她年轻时是不是教体育的，郭子禹的鞋子居然和扒犁一样在地上划出几道惊人的拖痕，“还有孟老师和他情况一样，真是邪了门了。所以第二节音乐课也是你教。”

    “主任，我唱歌你又不是没听过。”

    “呃，记忆犹新……”但主任只是颇为短暂的停顿了一下，“但不需要担心，你只需要当个评委，挨个点起来让他们唱。”

    这下郭子禹终于认命了，知道自己是怎么也推不掉的。此刻她半边身子已经被拖出了办公室，只能用剩下那半边身子向警察发出最后的请求：

    “警官你相信我呀，一定要把他铐回去！”

    被完全拖进走廊之后她依然很不甘心，扯着嗓子使劲的叫嚷。意思大致归纳一下，反正就是放了费东亚迟早有一天会威胁到国库的安全。

    警察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冲着斐东亚他们挤挤眼睛，随后便溜得比谁都快。

    两个什么都没捞到还惹了一身骚的倒霉蛋带着满腹的抱怨回到店里。好在接下来的几天日子渐渐安稳，所以给斐东亚留下一种错觉，仿佛怪事儿都过去了。他不再深究那张写着古怪留言的纸条，在某个清晨刷牙的时候把它随手扔到垃圾桶里。

    犹如我们看到螃蟹滑稽的赶路，只记得掩面大笑，却忘了那是巨浪来临的信号。谁都没有料到，那纸条背后的存在会在仅仅几周之后就夺去上千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