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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岭(二)

    消防员很快就赶到了,紧接着就是警察。当被叫去配合调查时,斐东亚瘫在台阶上整个人都是呆滞的,焦黑色的污水从他背后流过来,又顺着他的裤子流到台阶下,而他的脑海里就只有孔岭盖着白布被抬出来的画面。

    把斐东亚带走的还是负责这个片区的那位白胡茬警官。“怎么又是你?”两人见面时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今天的警局和农贸市场一样乱,刚进门就听到有拍桌子的训斥声,紧接着还听到有人哭哭啼啼的。

    不过和常见的景象正好相反。

    哭泣的是位稚气未脱的年轻小警员。而就在他的对面,有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脚踩在凳子上劈头盖脸的骂着。

    “全都是吃干饭的。要你们都有个卵用!”

    那女人的脖子都涨红了,一巴掌直接拍翻了桌上的水杯,喝过的茶叶飞溅在上了些年头的墙壁上。她当然有底气飞扬跋扈,毕竟背后站着十几个一同前来的男女老少,正是这帮人让屋里显得乱糟糟的拥挤不堪。他们仗着蛮不讲理的气势,把本来威严的警局走廊都堵得严严实实。

    “警察不干正事!今天不给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人群中有人大吼,也看不清楚是谁,紧接着就是好多声愤愤不平的:“对!”

    年轻警员以一敌十,被他们训的根本插不上话。

    “又不是没有找,我们几个都三天没合眼了。但你们就算住下,我能把她变出来吗?”

    他把不争气的眼泪抹在衣服上,那件很特别的制服。这衣服就是全部的根源,脱掉了他也是人,他会有很想追的剧,会在逛商场时和商家讨价还价,看见有试吃的便宜也会想占。但穿上这衣服他就成了个符号,是个必须纯粹的符号,绝对公正的符号,是个永远不能说自己办不到的符号。

    跑到警局里大张旗鼓的闹事这还了得,白胡茬警官二话不说昂着头径直走过去。谁都能猜到了他要干什么,只要把带头的女人给按住,剩下乌合之众们立刻就会灰溜溜的散去。

    但是他并没有,他只是走到还淌着茶水的桌上捞起个笔记本,然后自己灰溜溜的又从人群里钻了回来。

    他欲言又止像是有一肚子的苦水但又没办法讲,很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斐东亚的背,和他一起顺着楼梯往上走。

    最后两个人只能坐在餐厅里聊,白胡茬警官貌似昨晚也没有睡显得格外憔悴,他衬衣袖口的扣子懒散的开着,衣领上有圈很不雅观的深黄色汗渍,疲惫的眼圈和刚端上桌的咖啡是同一种颜色。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例行公事,你理解一下。”他把其中一杯咖啡往斐东亚的方向推了一点,“你可以叫我钟警官,主要是有几个疑问想找你了解。”

    斐东亚很阴沉的靠着椅背,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的脚。

    “听救火的人说,遇害的孔岭平时并不住在店里,怎么昨天晚上……?”

    “是我把他叫出来的。”斐东亚有气无力的回答。

    钟警官应该是没料到这个回答,他的笔记本之前是合上的,现在赶紧打开在上面匆忙地记了几笔。写每个字的时候,都要偷偷的观察斐东亚几眼。

    他清理了一下嗓子,把两边袖口的扣子都系上,换成一种非常威严的坐姿。

    “那后来和他吵架的人是谁?有人说昨晚听到了争吵,大概两点多左右就在你们的超市里。”

    “就是我们,是我在和他吵。”

    斐东亚说完把胳膊支在桌上,脸深深地埋进手心里,他狠狠的咬着牙,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咬死。

    钟警官已经完全变了,再也不是看人畜无害的良民时的眼神。他整个人此刻都充满了警惕性,站起来偷偷锁上了餐厅的门。

    “他最后给你打了通电话是不是,你们在电话里都聊什么了?”

    “他让我把他放出去。”

    几乎每一箭都正中靶心,所有问题都指向同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钟警官长叹一口气,直接用上了对待嫌疑人的口吻:

    “原因呢,你们两个人有经济纠纷嘛?”

    “有。”

    “原来如此,你能主动交代还是很好的……”

    “是我们一起欠了别人的钱。”斐东亚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这个答案终于让人缓了一口气,钟警官也绷的累了,两个肩膀肉眼可见的塌下来,他端起面前的咖啡猛灌了一大口,打心底里他更喜欢谁也别伤着的轻松聊天。

    “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种人。”他轻松地笑着说,“那么,债主是谁,他最近是不是有威胁过你们。”

    “和人家没关系,就是我,是我害死了他。”斐东亚呜咽着说。

    钟警官把剩下的半杯咖啡直接倒进了衬衣里。

    他只是个小民警,虽然年纪不小但管的事都很小,蹦迪扰民和遛猫不牵绳,永远和刑事案件差了十万八千里。说真的他一开始只想走个形式,以为排除了所有的疑点之后会得出凶手就是大意的烟头。

    所以他完全没准备好,没想清楚要怎么处理直接自首的。

    “呃,这个吗……应该说……至少比你畏罪潜逃要判得轻,毕竟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边说着边用纸巾擦拭湿乎乎的下巴,当然还边想着后面的词要怎么说。

    而斐东亚根本没注意到,没注意到钟警官说的任何一个字,他只是自言自语的碎碎念:

    “是我,如果不是我叫他去帮忙,就不会这样,该睡在店里的是我,该遭报复的是我,该被烧死的也是我。他是替我偿了命。”

    全说出来之后他的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他太需要找个人倾诉了,哪怕这种倾诉听上去就和认罪书没什么区别。他是说给自己听的,更是说给另一个世界的孔岭。

    现在他真的好希望能听到一句责骂,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能再次响起,带着憨厚的脾气怪罪于他。

    “你说报复?所以说你们还是得罪了什么人,对不对?”

    职业嗅觉让钟警官很快就找到了重点。

    “不是的,不是人。”斐东亚把头从手心里抬起来,他的眼睛周围是一圈殷红,“是老鼠。”

    钟警官的眉头聚拢在一起,但他没有插嘴让斐东亚接着讲。

    “我得到消息说投毒的人躲在烂尾楼里,去了之后却发现是老鼠干的。然后我叫来孔岭把它们一窝端了,但带头那只活了下来。它一路跟踪着我们,我们压根就没想到,等人都睡下了,它们从插座钻进去倾倒了酒,把门从外面卡死,然后点的火。”说到这里斐东亚的情绪又失控了,他讲出的字就像针一样扎在他自己的心上,“酒,全是我的错,那酒也是我的馊主意。”

    钟警官还是不接话,或者应该说,这话题他根本没办法接话。他只是显得异常的不高兴,指甲暗暗的使劲,在咖啡杯上擦出刺耳的噪音。

    “我知道你觉得我在浪费你的时间,你肯定以为我嗑药了或者生下来这里就有问题。”斐东亚指着自己的头直言不讳的讲,他现在豁出去了也不在乎了,“可是我说的全是真的。老鼠们……变了,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讲。你是不是以为这是件小事,但如果你看了我看见的你就会知道,马上就要出大问题了,不对……已经出大问题了。”

    说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斐东亚攥紧拳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至于哭出来。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信呢?”

    这是钟警官迄今为止说出的最低沉的一句话,整个房间里的气压顿时沉重的让人难以呼吸。他就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苦命人,长长地呼出一大口怨气。

    “恰恰相反。实际上,你早就不是第一起了。”他用愁云惨淡的双眼瞟了下一脸诧异的斐东亚,“知道在楼下我为什么不拦着嘛?”

    斐东亚当然不知道,但是听到这问法他忽然觉得自己能猜个大概。

    “让家属发泄一下吧,他们也是实在没地儿去了才天天来的。”他吸了几下鼻涕,赶紧去看高的地方,“那小姑娘才十二岁呀,照片上睫毛长长的可水灵了,只是帮爸妈照看了一晚上的粮油店就再也没回去。”

    他说的那么痛心,就像是在描述自己的亲闺女。

    “我们到的时候,整个店面米啊面啊全被搬空了,什么都没有就只留下几只死耗子。都知道她追出去了,一开始大家还期待只是迷路。但好多天了,找遍了也没找到,现在都说八成已经被老鼠给吞……”

    他还是哽咽住了,全力抿住嘴巴没有把那句最残忍的话说全。

    “算了,太多了也讲不完。还有其他分局的案子,瞒都瞒不住,这几天也慢慢传开了。”他努力挤出点笑容让自己恢复到几分钟前的状态,“最后一个问题,那案发的时候有没有人能证明你不在场。”

    斐东亚只能大概描述出面店的位置,但即使他说的模糊的像个谜语,钟警官也凭借丰富的经验立刻找出了电话。面店的老板出乎意料的配合,其他人都嫌麻烦的作证,他却欣喜的像要来领奖似的。

    等待的时候钟警官看斐东亚满脸伤痕,憔悴的仿佛随时都要碎掉,就让他趴在桌子上睡一会。

    “就这条件,也别矫情了。”

    “我不困。”斐东亚硬挤眼睛。

    “我很清楚你在想什么,但……”钟警官没有把话说完,“放弃吧,真的不太可能。”

    “为什么?”斐东亚头回用很不友善的眼光看着他。

    钟警官把两个咖啡杯都收起来,在餐厅的水槽清洗干净,又很没有必要的把笔记本贴着桌边放整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就是在没事找事,字面意义上的没事找事,他总想把那答案拖的尽量晚点。

    “因为,它们被发现之后,一定会换地方。”他说的太慢,以至于一个完整的句子硬生生被拆成三段,“反正我们遇到的都是这样。”

    “你找不到的。”钟警官最后很无奈的讲。

    斐东亚顿时觉得自己活的很不真实,如果不能替孔岭报仇,那他这条命就像是借来的一样。

    门口有阵非常不寻常的脚步声,有人跑着上了楼,急促的步伐几乎要把楼梯整个拆掉。钟警官赶紧把门打开,免得那人像火车似的将它撞个粉碎。

    “你个孙子,总算找到你了。”面店老板喘着粗气,看到斐东亚时张口便骂。

    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斐东亚也不清楚自己怎么过了一夜辈分都变小了,毕竟这老板昨晚还慈眉善目呢。

    “你要有困难你就直说,一碗面我不是请不起,但逃单就太下三滥了。”老板真的像教育自己亲孙子似的。

    斐东亚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太着急了。”他的口吻充满歉意。

    “意外?我看你不像是意外!”

    老板说完就从门外面拽进来个大袋子,里面装的正是斐东亚的拖鞋和衣物。

    “你不掏钱也就算了,往我店里丢老鼠几个意思?”他愤慨的嚷嚷着,从里面把那小铁盒掏出来摔在桌上,“刚才好不容易来拨客人,它吱的一声全给赶跑了,为了不让我捅死它你还上个锁。小伙子你报复社会的心理挺强啊。”

    这可能是斐东亚今天遇见的第一波好事,他突然意识到钟警官说的不对。并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他还有一张王牌,这只出卖了老大的耗子就是他手里的鼠质,只要再次撬开这家伙的嘴就能问出白脸的去向。

    “太谢谢了。”

    “我这是在夸你吗!我说,怎么现在年轻人脸皮这么厚!”

    老板本来只是气个半死,但现在看到斐东亚乐的嘴都合不拢,一副厚颜无耻到极点的样子,他顿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差点就要当场撅过去。

    “你是不知道,这老鼠对我有多重要。”斐东亚激动的神情恍惚。

    “我是真的瞎了眼呐,我昨晚怎么没认清你。”老板捶胸顿足。

    钟警官就问了两个问题,确定斐东亚没有撒谎之后,让他们都签了字就赶快把人送走。面店老板咳嗽的越来越厉害,他可不希望一场命案没闹清楚又多整出一场。

    从警局出来之后斐东亚还是想去看看。他觉得一面之词不靠谱,总是怀着些侥幸,于是顶着寒风重新回到昨晚的烂尾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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