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人们已经握紧了指节。

    毫无防备被捅了一刀之后，他们正让所有自命不凡的老鼠付出深刻的代价。

    老鼠最终都会知道，每一只每一群都会知道，管道里的和山洞中的也会知道，哪怕进化出几毫升的智慧，也不会改变它们在人类眼中的地位。它们太过于放肆，在春秋大梦中忘记了自己有几斤几两。

    所以当警惕弥漫开来，偷袭失去用武之地，它们会在正面的报复中溃不成军。

    这些话不是斐东亚说的，是啮齿类动物专家吴本实教授说的。斐东亚勒紧腰带又重新打印了几百张寻鼠启事，在回家的公交车上，车载电视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吴教授激动人心的精彩发言。

    “冬天是我们最大的武器。”吴本实教授不断重复他的核心思想，“把它们赶进冰雪里，不要给它们取暖的机会。绷紧弦不要大意，寒冷最终会带领我们走向胜利！”

    这种循环播放就和催眠似的，晚上睡觉时斐东亚几乎能把整段话背下来。他梦见了一场审判，是在十四世纪的大教堂里，主教用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宣判，白脸大老鼠和它的同党趴在台下弓着腰啜泣。

    等到它们被绑上火刑架时，他醒了，没有看到最大快人心的场面。他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头，仔细地观察了一圈，才发现自己新打印的寻鼠启事全都不翼而飞了。

    没有掉在床下的旮旯犄角里，也没有在梦游时被他嚼进嘴里。

    他冲出小卧室寻找它们的下落，却发现婓觉正站在客厅的垃圾桶边，纸张的碎屑如窗外的雪花般从他的指缝里落下。

    它们还没发出任何的光和热，就彻底失去了意义。

    “回来这么久了也不找个班上，竟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婓觉呲着牙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低下头自顾自的骂着，“除了胡来就会啃老，要么不回家要么干脆当个寄生虫。”

    斐东亚冲过去捏住那硕果仅存的几张，大概不够贴一条胡同的，婓觉在惹人发火这件事情上从不会使人失望。

    “松手。”婓觉冲儿子吼。

    “你松手！”

    父子两个人紧紧地抠住寻鼠启事都拼尽了全力。有那么一秒钟，斐东亚真想把手松开，干脆直接冲上去和他打一架，输赢并不重要，但要让他知道自己心中有多么的愤怒。

    这几张薄薄的纸承受不了长久的拉锯，随着一声撕裂的响动，他们各拿住其中的一半仰面跌倒在地。斐东亚看着手中沦为垃圾的碎片，气血一个劲的往脑子上涌，爬起来大喝了一声把它们狠狠摔在地上。

    “你什么都不懂！”他声嘶力竭的大喊，拳头上的青筋鼓起来肌肉也跳动着，“你知道这是干嘛的嘛，你就……”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打断了斐东亚，他只是下意识的张着嘴巴捂住脸，整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打蒙了。

    “真是翅膀硬了，反了你了还！你给家里拿过一分钱嘛！”

    付桐言早就被客厅里的大动静吵醒了，此刻她警觉的站在旁边，光看儿子的站姿就能明白他心中的冲动。她当然不能允许父子互殴的荒唐戏码发生在自己家，果断把斐东亚推回了小卧室，并且用脊背顶住门直到他的拳头完全松开。

    “你爸打人是不对，但你也应该干点正事。”付桐言为了不刺激儿子，努力用温柔的口吻说。

    “我这就是正事！”

    付桐言喋喋不休的继续说。“是，你们关系很好，但也要走出来不是吗？你不能把大好的前景都浪费到……”

    “行了，别说了。”

    斐东亚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他用手把耳朵整个捂住，干着小孩子才干的赖皮事儿。然后把自己重重的丢回到床上。

    “都多大的人了。”付桐言嘟囔着。

    “你出去，我累得很。”斐东亚没有听说教的心情。

    “你才这刚起来。”

    “拜托！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说着他就把被子蒙到了头上，只在外面留下两个光秃秃的脚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