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宣朝八十三年,子夜,夜深露重。

    玉楼宫阙,灯火彻明,平兰宫珠帘翠幕后,被人强制跪着的世子抬起头,不住地向宁韵求饶,泪如细雨,浸湿了他的面。

    漆黑如墨的夜空累起云层,宁韵只是瞧了瞧世子,转身略过宣止羽,坐在了高堂的凤座之上。

    “宣随,你为何要杀平乐?”

    世子正张口欲答,口中却又立刻被宣止羽塞进了布条,宣止羽死命地朝他嘴里塞着布条,直至他口中再也塞不下,嘴角也被布条撑至撕裂流血,才停了手。

    凤座之上的宁韵神色不改,依旧不紧不慢道:“你可知杀害当朝公主,是什么罪责?”

    世子无法言语,就连呜咽声都传不出,他顾不得嘴角的撕裂之痛,只能一直哭着摇头。

    “你不回答,我便当你认了这罪责。”

    说完,宁韵便示意宣止羽,宣止羽从身后的侍从手中拿起一杯玉盏。

    “宣随,杀害公主此乃死罪,但我念在我与你的养育之情上,可以网开一面,赐你一杯鸩酒,留你一个全尸。”

    宁韵言出法随,宣止羽一手捏住宣随的下颌,拔出他口中的布条,眼见就要给他灌下手中这杯鸩酒。

    宣随虽然极力反抗,但无奈背后还有两人强按着他。

    沈随突然猛地上前,拔剑向着宣止羽,可剑刚出鞘,就被人按住了。

    他回头看到引月对着他摇了摇头,似是有些不忍道:“师弟,你帮不了他。”

    许是眼前这位世子与他有着相似的面容,沈随心底泛起怜惜之情,就如他自己也曾感同身受过这般处境,急声道:“可是他马上就要死了!师姐,难道我们就这样见死不救吗?”

    引月收回握在沈随剑柄上的手,目光穿过沈随,看向了身后的世子。

    “你再仔细看看。”

    沈随不解引月此言何意,但他还是依着引月的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屏风后有人!

    平乐公主之前所在的广寒云栈立屏后,藏有一人,又或者说,不是人。

    屏风之后,无声无息,若是寻常凡人,呼吸之间,沈随定会察觉。

    可屏风之后没有呼吸,无影无踪,若不是鬼,那也是已经得道的修士。

    鸩酒已经送到了世子宣随的唇边,宣止羽手上用力,强灌鸩酒而下。

    突然,宫殿内传来一声刺耳又清脆的银铃声,一枚银铃与盛着鸩酒的玉盏一起跌落在地上,玉盏在地上连着翻滚了几圈,鸩酒全都洒了出来。

    “谁!”

    银铃落在殿内,又散出浓浓白烟,宣止羽和侍卫都及时捂住口鼻。

    “保护皇后娘娘!”

    白烟重重遮眼,宣止羽寻到宁韵,急忙跟着守卫往宫殿外走去,仓皇之中,已经无人再顾及宣随了。

    长久地跪地,令宣随腿上无力,他正欲站起,却又猛地跪下,不过这次他没有真正跪下,因为有人及时扶住了他的手臂。

    烟雾浓密,他看不清来人的面容。

    此人扶起他,搀扶着他在寻不见方向的白雾中行走。

    宫殿内的白雾似有意识般,一触到此人,便自动退散开来。

    刚行几步,殿内的窗柩也升起了一股白烟。

    与殿内的白雾不同,那白烟之下,携裹着的是噬人的火焰。

    “师姐,难道......。”

    引月牵起沈随的手,领着他跟在宣随两人的身后道:“没错,当日我从宣止羽手下救了宣随,本只是想利用铃雾引得他们出去,再带宣随离开。”

    前面的宣随停下脚步,引月亦停下。

    “可是没想到,皇后和太子一定要赶尽杀绝,他们出了宫殿之后,甚至不惜烧毁平兰宫,也要宣随死。”

    沈随看着这座宫殿外不断燃烧起的明亮火焰,燃尽宫殿之内,很快便会向宣随扑来。

    “方才我看到地上的银铃之时,便知道屏风之后的人是师姐。”

    北宁城的军帐中,沈随就曾向引月问起五年前之事。

    当时沈随问她五年之前在何处,想必那时,沈随就已经认出了她腰间环佩的四象铃,怀疑她是平兰宫救出他之人。

    刚进入此阵之时,引月以为此阵回溯的是她曾经在宣朝皇宫的往事,可就在看清阵中世子的容貌之时,她就清楚地知道,此阵回溯的是沈随的少时之事。

    虽然她改变了沈随的记忆,让他此刻认为,他是天衍山的弟子,她的师弟。

    可是沈随的往事却是无法更改的,阵法不会因为她给沈随施了一叶障的术法而改变。

    当年,引月算出沈随有此劫难,便特意下凡来救他。

    当时也正如现下一般,她搀扶着沈随向着宫殿外而去,沈随那时已是神志不清,几近昏迷,所以引月才会觉得,他不会记得她。

    不对!昏迷.....,可此刻走在他们前面的宣随神志分明很清醒。

    引月猝然抬首,就看到屹立在火光与白雾中的宣随,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

    他眸中赤红,目不转睛地看着沈随。

    宣随双唇微启,没有声音。

    但引月能辨口型。

    他在说:“救我。”

    说完,宣随便笑着向沈随伸出了手。

    引月下意识想要抓住沈随,可手上却落了空。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须臾间,沈随的手已经落在了宣随手中。

    就沈随在握住宣随手的一瞬间,宣随与沈随就一起消失在了平兰宫的火光之中。

    只留下了引月还在原地。

    阵中旧事,皆是幻影,不该能直接触碰到沈随。

    可见方才带走沈随之人,并非幻影。

    这阵中还有其他人。

    宫殿内的火焰似蛇一般朝引月蜿蜒而来,引月本想施法引水灭火,却发现此火遇水燃烧地愈加猛烈,还泛着幽幽蓝光。

    只有幻灵仙界的阳明真火,才会遇水发出幽幽蓝光。

    寻常阵法内,不应出现阳明真火。

    更何况,阳明真火早已在万年前就被封为禁术,因为阳明之火需要以活人精血为芯。

    火浪如高山倾轧,欲吞噬引月。

    宫殿内应有阵眼。

    引月环视一周后,闪身在屏风后的一盏烛火前,任宫殿内火浪如何,眼前的烛火都不曾摇曳半分,丝毫不受影响。

    可见这烛火,便是这个宫殿的阵眼。

    引月拂袖,双手捏诀。

    “相间无余,循心所向,此心未蒙,万古不存——灭!”

    烛火熄灭,宫殿与幽蓝的火焰也一并消失无影。

    引月眼前瞬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与此同时,沈随倏地睁开眼,与引月所见迥异的是,他眼前是一片青冥白昼。

    神志逐渐恢复,沈随仔细回忆着方才发生之事,他握住了宣随的手之后,便被引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好像一直呆愣在原地,不曾动步,但他能感受到周遭的变化,他似是进入了另外一处方外之地。

    突然,不知为何,牵住他的手消失了,他遂猛地睁眼,便见到了眼前的场景。

    这里还是三重界,可头顶却是如凡间一般的白昼,不复他之前所见黑夜。

    环顾四周,沈随发现这里是玄霜宫大门之外,与那时不同的是,原本应该行人匆匆的街道上,此刻空荡无人。

    街道上只有一盏又一盏的滚灯。

    无人执灯,红色的滚灯却在自己旋转飞覆,又烛火不灭。

    沈随脚边有一盏已经损坏的滚灯,烛火熄灭,他仔细察看,没有发现任何怪异之处,于是又放下了滚灯。

    街道两边原本应该挂着白色灯笼的房屋,此刻都挂起了红色的灯笼。

    再回首看向玄霜宫,本应悬挂红色灯笼的玄霜宫,此刻却悬挂着白色灯笼。

    屋檐上的风铃被风吹动,却没有作响。

    宛如一座毫无生气的高楼。

    隐约之间,街尾似是有人影出现,沈随正欲上前辨个究竟,就看到原本还在街尾处的人影,转眼间就到了他面前。

    白衣男子似是在逃命,看到沈随,立刻就抓住沈随的胳膊,委声道:“道友救我,道友救我,他们要杀我,快救我。”

    眼见紧随白衣男子之后的玄衣人便要追上来,还不待沈随回答,白衣男子就直接拉着沈随,撞开了离他们最近的街道旁的一间屋舍。

    房门被撞开的瞬间,屋舍下的红灯笼烛火也随之摇曳闪动。

    沈随与白衣男子猛地入内,身后的房门又立刻自动紧闭。

    抬眼望去,屋舍内的景象令两人惊呆了片刻之久。

    这如何是外面见到的小小屋舍,分明是一座如同玄霜宫一般偌大的高楼。

    楼内云顶檀木做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正中之上还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

    楼内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珠帘,金碧辉煌。

    在沈随看来,就是宣朝皇后的平兰宫,也不及此处的半分奢华。

    楼内喧闹,却又丝竹不绝于耳,娇娥起舞,傍柳随花,偎香倚玉,这看起来活脱脱就似是凡间的寻欢作乐之所。

    除了娇兰美人,还有熙熙攘攘的赌博之人,沈随记得此刻正在押大的那个男子。

    那人便是在玄霜宫,被宫内屋顶白昼吸入之人。

    难道说,所有被玄霜宫白昼吸入的人,都来到了这里。

    沈随又想起引月之前所言,玄霜宫乃是一个巨大的阵法阵。

    既如此,那玄霜宫的白昼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吸引人进入此阵的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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