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弦

    回到城中,昭歌自口袋中取出五道符咒。

    这符咒可以施法隐身,故名隐符,一大四小,大的为主符,小的为附符,附符用来监测一定范围内的妖气,一旦发觉会向主符发出信号。

    “我们不能随时盯着城内境况,只能借助它们了,希望那妖能尽快显露行踪。”

    跑完一圈贴完符,日头逐渐西落,雪夜望着城中熙攘的人群,想不能这么干等下去,问昭歌:“你们捉妖界对妖类这么熟悉,可知这花妖食人心有什么说头吗?”

    说头,那自然是有的。

    捉妖界百年来与妖邪对抗,自然知晓什么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于妖邪的认知也在步步深入。

    昭歌慢道:“其实,我们来的太晚了,若是早些发现那花妖踪迹,怕是还能阻止她。妖邪食人心,都是为借人心增长功力,人心同人的精血灵魂都可助妖类修炼,不过不同妖类喜欢的部分不同,有些妖喜食凡人精魄阳魂,有些妖喜食凡人骨血五脏。”

    “待妖吃过一定数量的人心,功力大增,便可离修炼大成更近一步,妖类也视修炼大成为达到‘化境’。”

    这个,雪夜倒是知道。

    又听昭歌道:“至‘化境’后,妖类便可脱去一半妖身,得到一半凡骨,能敛藏妖气化为人形在凡界来去自如,大隐隐于世,也不再受山神城隍爷的压制,捉妖师也无法轻易找出抓住他们,还能得上千年寿命,甚至每十年一次的渡劫也可延伸至百年一次。”

    “照那花妖残害人的数量来看,她离修炼大成也不远了。”

    雪夜点点头。

    昭歌道:“其实,妖要想真正得道成仙,道阻且长,去一半妖身只是漫漫成仙路的第一步,但凡世多数妖类修行往往连这一步都迈不过去,因而,他们也多以达到‘化境’为目标加以修炼。”

    捉妖界将妖类分为善妖与孽妖,孽妖是指杀过凡人,吸取过凡人精血的妖,他们沾了人血,断了仙途,终身只能修炼到‘化境’,永无真正成仙之可能,所以于妖类而言,要不要靠害凡人来增长功力也是个取舍的问题——究竟是做善妖,仅靠自己苦苦修炼,历经数千年,跨越‘情弦’,‘焚魂’,‘雷劫’三道坎得道成仙永脱妖身,还是做孽妖,吸食凡人在短短数年内达到‘化境’即安,一般的孽妖哪怕侥幸到了‘化境’,虽算有所成就,却也还是半妖之躯,仍有被捉妖师除掉的风险。

    雪夜由衷感慨道:“吃凡人便能将千年修炼时间缩短至数年,也难怪凡间会有那么多妖邪残害凡人,这还真是个极大的诱惑。”

    昭歌道:“是啊,谁让我们凡人是世间万灵之长。”

    雪夜问:“若妖只修炼至‘化境’,他们便不用过那三道坎吗?”

    昭歌道:“妖类哪怕只想至‘化境’,去一半妖身,也需要跨越‘情弦’这第一道坎,若过不去便是前功尽弃,吃再多凡心也无用。”

    雪夜记得,所谓情弦,关键在于‘情’字。

    这个情,可以是亲人间的情,挚友间的情,还有男女之情,每个妖宿命不同,各自所要突破的情弦也不同,皆是成仙之路上必经的磨难。

    昭歌道:“听师父说,没有杀过凡人的善妖要过‘情弦’,只需寻到自己的命定之人,懂得情为何物便好,这个命定之人,也许是同类,也许是凡人,而害过凡人的孽妖要过‘情弦’便没那么容易了,必须得寻一位真心爱他们的凡人,要那人主动奉出自己的心与他们吃掉,才能突破这重禁制。”

    “否则就以阿萱这害人的速度,若无情弦这道坎的压制,她怕是早已成为凡界一大祸患了。”

    情弦——

    这便是妖修炼成仙的第一道坎,雪夜转念想想,似乎有道理,凡界这些精怪要成仙,先得成人,人有七情六欲,三毒贪嗔痴,一生又要经历八苦九难十灾,做人一日受的苦难比做妖时要多出数倍,妖类这么一遭走下来,不死也得剥掉几层皮。

    昭歌又道:“不过人心也并非个个都能助妖修炼,唯有越纯善正义的心,效果才最佳,若吃极恶之人的心,反倒会损耗功力。”

    “且她想轻易过这‘情弦’也不可能,这世道人心浮动,真爱难寻,何况凡人与妖本就是死敌,没有哪个凡人甘愿舍弃自身性命将心掏给妖,她如今,多半正在苦苦寻觅这颗心吧。”

    雪夜道:“可是,妖类多善于迷惑人心,诱导一个凡人爱上他们也不是难事吧?”

    昭歌笑道:“你道我们捉妖师为何存于世间,正是为了维持凡界秩序,不让妖邪有可乘之机,东虞京都皇宫内赡养了一批朝廷术士,各地较大的城池中也多会有受地方官管辖的捉妖士,民间亦有散修的捉妖师,我们松陵还有些大大小小的捉妖世家,这些人各有各的本事,全都睁着眼睛盯着凡间动向的。”

    “巫溪城素来少妖邪,没有捉妖师,加之百姓多,阿萱又十分谨慎,才没让人察觉到,如今她又有了一定修为,妖的修为越高,越能藏住自身妖气,所以咱们也得费番功夫才能挖出她,那些寻常的妖修为不够,在凡间一动用妖术便会引起注意,遭到捉妖师的截杀,故而多数妖邪也不敢随意朝凡人下手,不然那还得了,漫山遍野的妖也不用修炼了,都跑出来勾引凡人了。”

    雪夜道:“那,真的不会有凡人甘愿为妖献出自己的心吗?”

    昭歌被问住了,过往她的确没听起过,但这情爱之事怎会有绝对的答案,问世间情为何物,何以能叫人生死相许?从古至今,又有谁解释的清。

    她道:“也许有吧,不过你想,为爱人主动献出自己的心,那必得两人十分相爱才做的出来,到那个地步,凡人那方得赔上自己性命,妖那边又得吃掉自己心爱之人的心,那滋味,想想就难受。”

    “反正我若是那妖邪,看着爱人掏心给自己,即便他是心甘情愿的,我也得膈应一辈子,不过食爱人的心那是孽妖过‘情弦’才需要经历的,孽妖都是杀过凡人的,多生性残忍,也不会心痛吧,情爱这事是道不明理不清的,根本没准。”

    雪夜道:“也正因这般难以把控,这‘情弦’才会成为妖成仙所要历经的第一道磨难吧。”

    昭歌淡然应道:“成仙本就是世间最难之事,命、运、数千年日复一日的修行、三者缺一不可,才能有羽化登仙的可能,世人都晓神仙好,我却不知成仙意义何在,神仙较之凡人有何不同?”

    她本是自我感慨,雪夜沉思片刻,却道:“除去能长生不老,似乎没什么不同,若无所牵挂,终究不过孤身一人享无限寿命,在永生的孤寂里渡过漫长岁月。神仙也并非无所不能,纵然法术强大,也会有办不到的事,有时也是无力的。”

    昭歌诧异看向他:“你对神仙倒是颇有研究,从哪里得知的?”

    雪夜倏地呆住,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得知的,失去记忆来,某些话总是不经控制的涌出来。

    他道:“兴许从哪本书上瞧见过吧。”

    昭歌也没在多想。

    聊了一通后,二人回了客栈。

    戚明奕听到他二人的脚步声,他不知昭歌追上须眉后又听到了什么话,也不敢主动开口说话,便只能当做没看见他们。

    幸而当初在乐安时,他和戚明允做事还算谨慎,没让太多人发觉阿萱知晓她的事,就连须眉也对此一无所知,否则,他还真不敢确信昭歌了解真相后会不会再帮他。

    昭歌心里埋着疑问,也不管他说不说,上前问:“你那天告诉我的事都是真的吗?”

    戚明奕心跳一紧,瞪大眼无辜道:“什么意思?”

    “你说你和你哥在山里发现阿萱,带她回了家,往后三年,她一直待在你家没走过?”

    戚明奕道:“是啊。”

    雪夜走过来,瞥见他搁在桌边的手指蜷曲着,似是有些紧张,道:“这便怪了,按理说她伤好后该会回到山里,毕竟那里是生她的地方,为何会待在你家中不走?”

    他语态平和,眸光却带有审视,戚明奕背上冒起层汗,不自主想起数月前那日,他回到家里,发现戚明允惨死时的场景。

    ——打小爱护他的哥哥倒在地上没了呼吸,惨白泛青的脸上犹能看到痛苦的神情,满身浓烈的血迹生生盖过原本艳丽的喜服,任他喊哑嗓子也没有回应。

    便是这个花妖,带走了他在世上最后的亲人。

    恨意上头,戚明奕内心又镇定下来,驳斥道:“我怎知她为何不走?哼,这妖孽准是一开始便觊觎我哥的心,等到时机成熟,才动了手,可恨我哥竟遭她蒙蔽。”

    说来说去,问题又抛回给了昭歌。

    看来有些事,只能等找出那妖时才能弄明白了,只是阿萱是草木之灵,按理不会是这般阴险的妖,昭歌问:“那三年来,你哥待她如何?”

    戚明奕冷笑两声:“我哥爱她,自是对她百般疼爱。”

    “那你呢?”

    戚明奕移开脸,唇线紧抿:“我?三年前我不过十五,我虽不喜欢她,可碍着我哥也不得不敷衍一二,偏偏这些妖邪是不懂感恩的,早忘记当初她命悬一线时是谁救的她。”

    如此,一切都是那妖不对?

    昭歌心有些累。

    雪夜问:“那须眉言及的,徐谦和刘汝嫣是何人?”

    戚明奕飞快一眨眼,做不甚在意状道:“他二人是夫妻,与我哥和那妖孽素无交集,谁晓得又是如何招惹的她,也让她挖了心。”

    “除了他们,她还在乐安害死过旁人吗?”

    戚明奕:“约莫没了吧,她当时是杀人后连夜出逃的,没再乐安停留太久。”

    这回答,完全滴水不漏,昭歌只好道:“我们在城内设置了阵法,这些日子你最好留在客栈别随意出去,万一碰上那妖,你认不出她,她可认得你,打草惊蛇便不好了。”

    戚明奕懒洋洋应了,起身时却绊了下险些跌倒,昭歌及时扶住他,他也没看她,借口要去朝店里要吃的急匆匆出了房间。

    昭歌沉沉目视他走远,雪夜缓步上前来:“你信他吗?”

    他既然这么问了,自己必然是不信的。

    昭歌也摇了头,方才她不小心碰到戚明奕的手,触到那厮掌中有汗,如今入秋了,必然不是热的。

    若问心无愧,他又心虚个什么劲。

    雪夜道:“只是不知他究竟隐瞒了什么,你可还有别的办法查清事实?”

    昭歌:“待我想想。”

    ***

    阮府新婚当日,千钧送去鸳鸯屏风作为新婚贺礼,主家很热情请他坐下喝杯喜酒。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弄影。

    她抱着琵琶,穿的比那天初遇艳了点,一身浅黄色襦裙十分娇俏,鬓边带了支小巧的银步摇,寻常打扮也依然是那样耀眼夺目,叫人移不开眼。

    她牵着那位盲眼乐师自长廊尽头行来,淡然朝众人行礼,抬眸远远与千钧相视时,千钧抛出一个笑,弄影见此,似是笑了,又似是没有,随后便坐下慢慢奏起乐。

    千钧无端感到失落。

    弄影与那盲目乐师配合极好,悠扬的乐曲很是应景,众人吃起席,随口谈论两句,对着丰盛的宴席,千钧有些食不甘味。

    致婚宴散了,他才找到机会去寻弄影。

    弄影去后院结了银钱,回前院时,有人堂而皇之拦住了她。

    千钧去的时候,那新郎官正缠着她动手动脚,他靠近,只听到一句:“你这样的女子,放在往常我连看都不会看,你别不识抬举。

    她样貌出众,才情卓然,偏生又无家世地位,如开在闹市的兰花,总引人生出采撷之心。

    千钧过去,道声阮公子,打破了二人的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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