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白白

    后半夜下起了凄厉的雨,滴滴敲在地上,敲在屋顶上,敲在河岸上,敲进河水里。

    宋朗星做了一个极荒诞的梦境。

    她梦见那日嘲笑她懦夫,但却十分鲜活且少年意气的张吉,在休沐时被父母接回了家里。家里做了一桌热热的饭菜,父亲母亲围坐在桌前,叮嘱着他最近瘦了要好好补补,妹妹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炫耀似的拿出来。

    她希望这个梦境可以更久一点,只可惜凄厉的雨声正催着她起。

    外面的天色还未亮,书院里静的听不到一丝声音,只剩雨声洗刷着昨日的痕迹。

    她静悄悄的走进张吉的屋子,昨日走的时候没上锁,同号舍的人也都回家了,此刻做着正酣的美梦。

    一张书桌上摊着几篇散乱的文章,署名张吉。桌面收拾的极其干净,鞋子和衣物归拢的整整齐齐,仿佛还会有人归来似的。

    她抽走了文字尚新的一页,又替张吉把毛笔归置到架子上。

    雨下的更凄厉,天有些冷起来,宋朗星顾不上披衣服,从架子上取出毛笔,磨开墨水,仔细对照着张吉的笔记在白纸上写起来。

    某张吉虽没能亲自报仇,但得知仇人已死,无限快慰,世上亲人凋零,孤苦伶仃,遂去阴司里与家人作伴,张吉绝笔。

    又细细的写下张吉同官商的恩怨,最后拿出用来平日里削东西的小刀将腿部的肌肤割破,将鲜血滴在纸上。

    她很满意没人打扰她写信,将大腿的血止住后,将信折起来放到张吉的桌上,又用镇纸压住。

    等做完这一系列的事,天色已是蒙蒙亮,守卫的老丈已经醒来,听得到他微微咳嗽的声音。

    她进到房里,感觉不到冷,反而觉得身上热的慌,头也昏昏沉沉的,一进一出,身上也淋湿不少雨。

    她不太有力气换,径直躺下,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来。

    终于将这些事情办完了,没什么事了。

    萧玉原来是家里有事,后来又听说知府府里头有人被杀了,他想去看看,奈何家里人怕他出去坏事,将他拘在家里头,今日刚得些空,就偷偷溜出来了。

    原来想的是去找章礼,只怕此时他正焦头烂额,于是就在街面上逛逛,想着看看近日有没有新出的时兴玩意。正不妨看到章礼一身紫衣,骑在马上扬起一地尘土。

    “章礼,章礼!”可算碰到他了,正好他要好好问问,他一边叫一边挥手。

    章礼虽在马上,可是想不注意到都难,萧玉穿着月白的袍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还一边高喊着他的名字。

    他勒住马,马发出嘶鸣的声音,萧玉赶紧过来。

    “快下来,这样说话我脖子疼。”萧玉笑嘻嘻的打趣。

    章礼只得从马上跳下来,所幸今日府衙正调查卷宗,他也没有十分紧要的事。

    “到底是什么情况?”

    萧玉听到书院的人也被卷进命案,早就想打听消息,此刻恨不得教章礼原原本本的演出来。

    章礼简明扼要地说了两句,提到宋朗星,不知怎么,他将宋朗星喝醉送他回去那段隐瞒了。

    萧玉也没注意,听到宋朗星那日也在知府宴席上,又想到今日尚在休沐,她平日里也不回家,天又下了雨,恐怕此刻正一个人待在书院呢。

    “你要是有事在身就先走吧,我正好去书院看看宋兄。”

    正好去找宋兄了解一下案情,从章礼嘴里是听不出什么的。

    章礼听了这话,牵着马靠近路边,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走吧。”

    萧玉才反应过来他要同他一起去,两人朝着书院的方向走去,书院里不复往日的热闹。

    两人到了宋朗星号舍外面,萧玉过去敲了敲门,却没人应。

    “不会是睡了吧?”萧玉疑狐地想。又拍了拍门,还是无人应门。

    两人在号舍门前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动静。萧玉直接上前将门推开,却发现宋朗星躺在床上,面色潮红。

    屋子里没有灯,在雨天尤其昏暗,宋朗星衣襟微散,漏出一截细长的脖颈,白的惊人。

    章礼站在离床一射之地的位置,慢慢的打量着她,最后很克制地伸手将手腕搭在她的额头上面,不出意料的滚烫。

    “宋兄,宋兄。”萧玉见状叫了几声。

    像是听到有人叫她,宋朗星慢慢张开眼,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萧玉那张脸距她极近。

    平日里黑白分明,如清泉般清澈的眼眸,此刻却如今天早上下过的雨一般,含着一丝雾气,叫人琢磨不透。

    “萧玉,你骑上我的马去叫大夫。”章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

    宋朗星听到这话挣扎着坐起身,“咳咳咳,我没事,不要去请大夫。”

    “去”章礼的声音愈发冷淡。

    “不许去。”

    萧玉踌躇两难,到底去不去。

    章礼看着宋朗星烧红的面庞,却依旧倔强的眼神,服了软。

    “你去药店里抓一幅退烧的药来,熬好了再送过来。”

    萧玉听到这话如释重负的跑出去,骑上马赶紧朝药店跑去。

    章礼不言不语的看着宋朗星,着实没想到,只过了一夜她就病成这样子,还不肯看大夫。

    她当然不能看大夫,即便大夫看不出她是女子之身,她一丝一毫的风险也不能冒,否则这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她能听出来章礼的声音似乎有一些生气,可能是觉得自己逞强吧。

    她向章礼解释,说自己不看大夫是因为小时候身子弱,经常见大夫,后来大了些,一些小症候能不请大夫就尽量不请大夫。

    章礼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将单薄的唇抿起,起身将窗子打开。现在已经没有下雨,正好通一通室内凝滞的空气。

    他又看向宋朗星微湿的衣衫,像是质问她为什么衣服湿的就在床上捂着,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他从来没照顾人,不知道怎么开口,就连萧玉生病,也是有人在身边嘘寒问暖,用不着他。可宋朗星此刻孤身一人,他的确不知道如何是好。

    “衣服湿了,你先换一下吧。”他放缓声音朝宋朗星说道。宋朗星站起来,走到屏风后面,一时间室内只有宋朗星穿衣服嘻嘻索索的声音。

    宋朗星穿完衣服后就在床旁边坐下,章礼在这里,她再进床上躺着不合适。

    两个人相顾无言,宋朗星是不想说话,琢磨着张吉的事,她估摸着明日休沐结束,那封绝笔信就会被他的同舍生发现。

    章礼则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想问她是如何弄成这个样子的,又想到萧玉说他有时候面无表情问人问题的时候,叫人瘆得慌,要不是他与他相识多年,恐怕就以为他不喜自己了。

    幸好萧玉骑着马很快就赶回来了,拿着一盅药。章礼接过来,此刻还烫着。

    他呈了一碗黑乎乎的药,用手指试了一下温度,又将药搁在案板上。

    过了一会儿,又将手指搭在碗沿试了一下温度,觉得凉的差不多了,将药碗递给宋朗星。

    宋朗星接过药碗,将黑乎乎的药一口喝下去,几滴药汁顺着下颌流进她的胸膛,画出一道痕迹。

    她看着章礼默默无言的样子,有些好笑。她在家里,从来没交过什么同龄的朋友。她从小被当个男孩子养,母亲害怕她被发现,时刻提醒她要注意,造就她在家里少言寡语的。同村的人见她常在家里读书,自己父母又时常拿她当榜样来教训自己,自然不愿意同她一起玩。

    来了书院后,又因为黜落的事被人排挤。

    她似乎已经习惯不受欢迎的生活,孤独的时候只能看着书上伯牙遇子期的故事。

    幸好,幸好她如今也有了称得上朋友的人。

    不再是书上遥远的伯牙子期,而是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的人。

    草药似乎是起了些作用,她渐渐觉得头脑清明起来。

    又猜想昨日知府没拿到有效消息,今日想必是查那官商的户籍。这官商能攀上节度使,户籍恐怕也做了手脚。查不出信息,必会再次问他们,有她替张吉作证,加上那封绝笔信,想必能将张吉从此案中摘出去。

    章礼看宋朗星已经恢复了不少,还有精神琢磨问题,就将萧玉拉着出了房门,又替她将门扣上。

    萧玉嚷嚷着不想走,他出来这一趟还没问宋朗星关于案子的问题,可是看到章礼的眼神,他还是乖乖地跟着他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的看着宋朗星。

    章礼将萧玉叫出来后,先是骑着马将他送回萧家,接着又骑马赶回去,将马交给下人牵下去,赶紧去书房找父亲。

    章父此刻正眉头紧缩的盯着客商的户籍。太蹊跷了,这个户籍说他是鄂州本地人士,但是他那日在宴席上谈笑时偶尔露出的口音却不像鄂州人。

    除却户籍,他又让下面的人去调查这个客商有没有结过什么仇怨,得来的回答却是他风评不错,就是对下人狠心,前年他府上还报过逃奴。

    他看见章礼进来,眼睛一亮。

    “正好,有件事叫你做,那日那你书院的两个同窗一个叫张吉一个叫宋朗星的,请他们来府上,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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