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礼后退两步,脚边的枯叶已经被碾碎,只剩下一地的残骸。
他在原地反应了两秒,除了震惊,心头更多的是酸胀,为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他永远不是宋朗星身边第一个知道的人。
虽然他本意是好的,但看到这一幕,他自知已经不是君子之举,随即轻轻扣响了房门。
李殊听到敲门的声音,吐出一口气,将刀放下,问了一声是谁?
“是我”
宋朗星听到声音后,知道是章礼过来了,她并没有起身穿上衣服,先别说药只上好了一半,况且她不确定刚刚他是否看到了什么。她将衣服堆叠在身侧,确保只有背部露出来,做完这一切后又示意李殊开门。
李殊将刀放到桌上,有些不情愿的将门拉开。主人还光着背呢!然而他不会违抗宋朗星的命令,只要是她说的,他都会一一照做。
拉开门的瞬间,章礼和李殊两个人四目相对,短短对峙了一秒,章礼就走上前去,看到宋朗星背后的伤口。伤口此时已经被处理干净,药只上了一半,但仍然显示出狰狞来。
章礼默不作声,手腕攥紧,青筋暴起。
宋朗星歪着头跟章礼对视,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章礼生气了,可仔细看过去章礼还是那万年不变的神色。
刚刚应该是看错了吧,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生气。
她声音有些虚弱的开口:“你都看到了,我就不起身来迎接你了。”
她边说话,边观察他的神色,没有看出任何端倪,宋朗星稍稍放下心来。
章礼点点头,说了一句得罪了,然后俯身下去查看她的伤口,虽然被药粉覆盖了一些,但从伤口的形状上仍然能辨认出来是刀伤。
他皱起眉头,问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殊察觉到他口气又一丝丝不善,刚想说一句与你无关,又想起眼前这个人好歹算得上他半个救命恩人,硬生生将口头的话忍下去了。
宋朗星打着哈哈:“没什么事,都是小事。”
章礼严肃的看着她,都闹出人命了,还是小事?
又想起萧玉说自己有时候脸色和眼神都冷的吓人,将眼帘垂下去。
自从那日晚上,他看见宋朗星背着李殊过来,虽然出事的不是宋朗星,但他仍然心有余悸,于是派人去调查了一番,得出的结果是有可能同最近的一桩命案有关,就在他让手下的人进一步调查时,没想到就闹出了这件事。
他盯着宋朗星看,宋朗星本来也没准备隐瞒,很快就在他严肃认真的目光中开口了。
说来话长呀,她叹了一口气。
章礼见他准备开口,在床边坐下,准备拿起桌上的药粉给她伤药,药罐却被另一个人同时攥住。
“还是我来吧”李殊捏着药罐不放,盯着章礼说道。
章礼不说话,手劲却没松。
李殊也开始使力,他看着章礼说道:“之前都是我给郎君上药的,我比较熟悉,还是我来吧。”
宋朗星听到声音盯着他们两个人看,有些目瞪口呆,她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有些意外,这不太像她平时认识的章礼。虽然感觉到有一丝丝不对劲,宋朗星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以为或许是章礼同她兄弟情深,比较担心她所导致的。
章礼察觉到她的视线,猛的将手松开,李殊猝不及防略微后仰了一下,有很快站稳,神色不善的看了章礼一眼。
章礼没有再理会,起身坐到床榻附近的椅子旁边,坐直身子听宋朗星解释原委。
宋朗星趴在塌上,将头枕在右边胳膊上,徐徐开口。
自从那夜犯人招供后,我与李殊就遭到了刺杀,那晚没有得手,我就猜想幕后之人必定还留有后招。再加上事态愈演愈烈,连大理寺卿也知道此事,幕后之人肯定会坐不住,比起一直坐以待毙,等着哪日就被人刺杀了,还不如我自己主动出手。
章礼盯着宋朗星,问道:“你主动出手?”
她扬扬眉毛,继续往下面说。
我那几日都特地往墙垣比较矮的路走,因为这样想杀我的人没办法站在高处,否则很容易被发现,如果想要杀我,只能选择近身跟着我。等他出手之时,我早有察觉,但我没有习武,不能保证在武力上胜过对方,就只能选择智取。
虽然受伤了,其实宋朗星对取得这样的成果已经很满意了。毕竟有武力悬殊,她不可能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比起对方留下一条命,她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章礼听到后面就浑然听不下去了,他听得出来宋朗星觉得这次受伤很值得,他的胸腔却有些莫名的酸胀。
她好像总是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总是为了这个人或那个人,为了这样的理由或是那样的理由,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
之前也是,那次他坐马车去接她,她似乎就正在被同僚奚落。
她从来不在意自己,只是一心伸出双手去帮助旁人,即便为此负伤也在所不惜。他只要一个错眼不看着她,她就会变成一个负伤累累的小猫,受了重伤,尾巴还是翘起来了的。
章礼将身体略微向后靠了一点,似乎离烛火太近了,他略微有点发热。
宋朗星莹白的后背在烛火的照耀下,散发出炫目的光芒,狰狞的伤口趴在背上,平添了两分羸弱之感。
他尽量让自己的目光聚焦在伤口上,却仍然被那炫目的光芒灼烧,章礼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转瞬间又恢复正常。
等到药粉上好,李殊就一直用催促的目光时不时打量他,章礼起身告辞,刚走出去没两步,就听见房门彭的一身被关紧。他脚步一顿,复又继续朝前走。
等章礼一走,宋朗星用右胳膊直起身来。李殊刚一转头,又霎的闭上双眼,面飞红霞:“郎君!”
宋朗星见状轻笑一声,叫他过来帮自己把衣服穿上。
李殊闭着眼睛,走的很慢。
“将眼睛睁开。”
李殊摇摇头,这不行的。
“要是男子受伤,你也是这样?”
那怎么能一样?
“有何不同,世人说男女大防,苛杂的要求却都是对女子,同样为人,女子的器官却被性化,连治病救人也是如此,我可不信这套。还不快过来?磨蹭什么。”
李殊虽然念过书,可读的书不多,他自小就知道男女有别,可宋郎君的这段话,听起来竟然也十分有道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凭直觉,他觉得还是听宋郎君的。
他将眼睛睁开,快步走过去,替宋朗星将衣服穿上,又替她将门打开,让她好出去,又忙手忙脚的替宋朗星将被褥什么的拉开,让她好躺上去,一直在忙手忙脚,生怕有没有考虑到的地方。
宋朗星这一整日,实在是累及了,刚趴到床上,等到李殊出去了,就马上沉沉的睡去。
等章礼回到府邸时,夜已经深了,阿笑在门房里守着,有些撑不住,开始打起瞌睡来。突然听到扣门的声音,想着应该是郎君回来了,赶紧提着灯笼起身去开门。
“郎君,你回来啦。。。。”
话还没说完,阿笑觑着郎君的脸色,感觉有一丝怪异,不是说出去走走么,怎么走了一趟回来脸色更不佳了。
阿笑不敢开口,麻溜的替郎君将一应东西收拾好,就预备退下。
“等等”
阿笑半抬的脚落在原地。
章礼揉揉眉头,声音和缓地说:“你明日让厨房的人准备一些利于病人恢复的餐食。”
阿笑听完紧张起来,瞌睡都跑了,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郎君。“郎君,你,你哪里受伤了么?”
说完似乎还准备走进过来看看。
“不是我,是宋郎君。”
阿笑刚放下的心又半悬起来,章礼却没给他机会开口。
“好了,这么晚了,你去休息吧。”
阿笑心里虽然好奇,可也只能乖乖地出去,没关系,他明天白天会找机会问郎君的。
章礼用手抵着额头,坐在书桌前。
漆黑的长发顺着衣襟滑下,与白皙的脖颈交织在一起,模糊了黑白的界限。
感情无法受制于人,但行为却可以由自己掌控。
他无法克制自己对宋朗星的关注,但却可以抑制自己的行为。
他不会苛求宋朗星的行为,他不能也不敢想象让那样无畏的人也同他身坠地狱。
就让他一个人默默的就好了,最起码他可以做到不牵连旁人。
至于娶妻一事,心已许君,再难许卿。
只是,唯一对不住的,恐怕就是他的父母了。不过这是他自己的人生,他并不会因为父母的期望就违背本心。
捱到后半夜,想到自己明日还要去衙门,勉强自己睡了几个时辰,却一直睡得不深,总是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他梦见宋朗星身着红衣坐在正堂之上,而他却穿着枷衣,跪在堂下。
他听到宋朗星清冷的声音传来:“你身为朝廷命官,却对同僚起了不洁之心,你该当何罪。”
他跪在堂下,抬起头来,却看到宋朗星厌恶的神色。
章礼从梦中惊醒,起了一身冷汗,接着就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