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跟选角导演有联系，至于总导演……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个才子，也是个怪人。”祝沅忙捂住嘴，“可别跟别人说啊！哎呀，我这张嘴真是……”
唐不知依旧气焰雄雄，“能写出这种胡编乱造的剧本，他确实是个怪人。”
祝沅试图站在城隍的角度思考，惜败，只好奇道：“所以如今的地府到底是什么样呢？”
这一句话可谓正中红心，唐不知的注意力被转移大半，果真顺着祝沅的话说下去。
“如今的地府，大体跟人界差不多。有网络，有水电，有小吃街。若是人界永远有个人为鬼魂烧纸钱，它甚至能在地府一直滋润生活。”
祝沅：“那地府岂不是人满……鬼满为患？”
唐不知摇头，半挑着眉，一脸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个鬼魂，除非是极出名的人物，不然，到它孙辈之后便少有给它烧纸钱的。没了冥币，它就享受不了地府诸多事宜，只能四处飘荡着等投胎日。再说了，只是清明时烧的那三瓜两枣，够不上挥霍的。因此极少有到了投胎日还缠绵地府，不肯走的。”
祝沅内心腹诽，她要是知道地府的事，那还得了啊！
“所以啊，导演也是不知道，他如果知道了肯定不会这样写的。”
唐不知恍然大悟，自顾自点头，“对啊，我可以把地府境况都跟他说……不行，他可能不会信，要不带他到地府看看算了。眼见为实……”
她抬头，见祝沅一脸诡异地望着她。
“怎么了？哦，你别羡慕，到时候我也带你去地府看看。”
“不用了！这个机会我还是让给导演吧……”祝沅连连摆手，并为总导演默点三炷香，希望他到时候要是没法从地府回来，可千万别怪她。
唐不知也只是嘴上说说，毕竟要带一个阳寿未尽之人入地府，可是件费心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只是要让他斟酌剧本，可以采取怀柔政策。
她迅速拟定了几套方案，然而转遍整栋烂尾楼，都没看到总导演的身影，询问其他人也没有结果。
总导演仿若神隐。
唐不知沿着楼梯从天台下来，想着开机仪式总导演肯定得露面，正斟酌如何劝说他修改剧本，肩头忽被一阵大力撞偏。
失去重心，她这具孱弱的身体重重摔在楼梯上，多个关节传来剧痛。
唐不知面目扭曲一阵，眼还没睁开，便听到一老人家的责怪声。
“哎呀！让你别跑！这下将人小姑娘撞倒了！姑娘，你没事吧？可疼啊？”
她定睛一看，是个满目慈祥的老婆婆，颤巍巍地要来扶她，隔的近了，能看到老婆婆面目浮肿，眼圈红得吓人。
“您没事吧？”
老婆婆没料到她这么问，动作僵住片刻，想去扶人的手还没伸到近处，唐不知已翻身爬起，不在意地抖弄身上灰尘。
“老人家，您眼睛红得吓人，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唐不知以为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老婆婆此时才反应过来，“没事，倒是你，我家老头子撞了你，你别怪他啊。他年纪也大了，眼睛不太好。我把电话给你，你要是不舒服就打这个电话，医药费我们来承担……”
眼看着她哆哆嗦嗦掏手机，唐不知忙打岔，“这楼梯也没个扶手，我扶您下去吧？”
老婆婆回头看了一眼天台，捶着腿，冲她笑笑，“我也上去看一眼，姑娘你有事先去忙吧。实在不好意思啊。”
唐不知正要扶她上楼，天台那扇小破门前忽现一个人：喘着粗气，满面愁容的，似乎是刚刚撞倒她直往天台冲的老爷爷。
老爷爷缓半晌，也不说话，只摇头。
手背微烫，唐不知低头，看到几滴泪窝在她虎口处，抬眸，眼前的老婆婆早已哭成泪人。
颓丧的气息顷刻蔓延。
唐不知对悲伤情绪感知尤为清晰，见老婆婆身形微晃，忙上前扶住她，“小心，我先送您二位出去吧？这栋楼是早年的烂尾楼了，很多地方都不安全。”
“多谢，谢谢……她怎么不在呢？她应该在的啊！傻娃娃啊……憨娃娃……”
老婆婆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瘫坐在地上一边捶打阶梯，一边哭喊。
唐不知也有些慌，抬头想让老爷爷来劝劝，一抬头却看到他也就地坐在门口，颓丧着头定在那里。
不是，怎么忽然哭了啊！人类的情绪真是比天气还变幻莫测！
她稍稳心神，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老人家，您先别哭啊，说说是什么事情，或许我能帮上你呢？”
老婆婆此刻显然听不进什么话，只是一味地抽泣凝噎，欲言又止，只依稀听出她哭喊的话语里有“孩子”，“不该”等字眼。
唐不知也束手无策，恰此时背后传来声音，她回头，看到老爷爷走近几步。
他开口，细碎的声音里染尽沧桑。
“我家女娃，跟她妈妈吵了几句嘴，当晚冲出去……就再没回来过。警察也找了几天，都没啥消息，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来这儿看看。”
唐不知点头，温声道：“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替你们算一卦，或许能测出点东西来。”
老婆婆缓过来许多，听到这句话忙翻身要起，却一踉跄，险些要顺着楼梯跌下去。唐不知忙拽住她手腕，将人带到下层楼道里，又问了几嘴她女娃的事情。
这才得知她这女娃娃是夫妇二人老来所得，难免娇惯些，偏偏女娃又不爱读书，他们是什么方法都使尽了，仍是没半点成效。
前几日，老婆婆送她去补习班，前脚刚走，后脚就在购物广场撞见她。女娃娃抬脚就要跑，被老婆婆揪住好一顿骂。女娃娃从没听过这么重的话，又被人围着，当场便哭着跑了。
这一跑，就再找到过。
“都怪我，气起来就不知道顾及她面子，那么多人围着，她肯定觉得丢脸才跑的。女孩子家家的，又是大晚上，这都三四天了，可怎么办才好……”
“您先别着急，我算算。”
她从口袋里摸索片刻，拿出三枚铜钱，往地上一洒，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老婆婆瞧不出什么，焦急地在一旁询问不休。老爷爷也分外焦灼，却还是挡住她，示意她稍稍冷静些。
唐不知默然片刻，只道：“是‘坎卦’。”
“这是什么意思？能找到我家娃娃在哪儿嘛？”
“‘坎卦’是大凶之卦，一轮明月照水中，只见影儿不见踪，愚夫当财下去取，摸来摸去一场空……险象重重，恐怕深陷危局……”
老婆婆眼眶包着的泪当时便流下，俨然慌了手脚，拽着唐不知的手腕，一个劲喊，“姑娘，你可得救救她啊！我家娃儿才这么小，她可还有几十年光景呢！不能就这样……”
“老婆婆，我再帮您算，您先冷静点，老人家情绪不能太激动的。”唐不知不断安抚着她，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哟，祝小姐还真是让人好找，想不到你一个小姑娘，竟还欺负老人家，实在可恶至极！”
唐不知转头，见几步远处站着道分外嚣张的身影。
她叉着腰，脖子微扬，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可惜身高不够，那气势便挨掉半截，不像犬齿锋利的虎，反似张牙舞爪的猫。
唐不知挑眉，从记忆里翻找出了眼前的人：余熙，家里是做影视公司的，在娱乐圈的名号也算响当当，其父又是圈内名导，借着这层身份在圈内颇受优待，精致又做作，被戏称为“西西公主”。
但她与祝沅的敌意，连祝沅本人都不知从何而来。
她们一没有工作上的交集，二没有私下里的仇恨，甚至在这部剧之前，二人连面都没见过。然而短短几日内，余熙处处针对祝沅，连洗手间擦肩而过都要对她嘁一声，弄得祝沅疑问连连。
祝沅是个直肠子，当面就问了，却只换来她模棱两可的答复。
“还是当小人好，多做些坏事，自己反倒都忘干净了。”
她还欲再问，余熙却不肯多说，每次都是阴阳怪气几句便走了，祝沅也懒得计较，随她去了。
唐不知淡淡收回目光，没拦住老婆婆的解释，在余光里看到余熙的脸色愈发红润。
楼道里忽传来匆忙脚步声，夹杂几声呼喊。
“老人家，都说了这里不安全，而且这儿被人租了，正是要用的时候，你们咋这么不省心……”
转角处走上来两个保安，一高一矮，腰间都别着根电棍。
唐不知知道他们是剧组请的，这些天放饭时能看到他们踩在台阶上，捧着白色塑料盒扒饭。
她跟他们打过招呼，人还是好说话的。
然而余熙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她眼瞧着唐不知在为老人辩解，立马端上另一副神情，叉腰站在那儿，叫嚷不休。
“他们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啊？刚刚见到这两个老人家，你就该好好将人请下去，而不是站这儿推推搡搡的。这儿护栏都没有，要出了事你负得起责吗？”
唐不知默默斜她一眼，“你跟我在这儿掰掰扯扯，要是两位老人家出了事，你负得起责吗？”
余熙一时哑住，再找回声音时，唐不知已然带着二位老人往下走，徒留她在原地跺脚懊恼。
“伶牙俐齿！阴险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