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辛远崇垂首站在那自嘲苦笑,脑海中不断回忆起大局为定时二人击掌为盟的情景,除了感叹物是人非外,没有任何意义。

    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旋即舒展拧起的眉目,显得极为顺,“陛下所言极是。臣如今体力大不如前,身上还有旧疾,着实无法继续征战。如今朝中人才济济,想必定是青出于蓝。玉阳年岁也大了,不宜跟着臣四处征战,是臣一时疏忽。”

    “无妨,无妨。”凌和昶露出欣慰的笑,“你若想继续戍边,朕亦是乐意的,只是朕实在忧心你的身体。到那时,玉阳入朝为官,与南丫头兄妹之间相互照拂,也不必担心。

    若玉阳当真无入仕之意,也无甚为难。等寒儿与南丫头成婚,再有你这做侯爷的父亲,不去战场厮杀定也是顺风顺水。朕前些日子虽已指婚,但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南丫头一介女子做不得主,还是得等你回来,问问你的意思。不知你意下如何?

    辛远崇愣住,他没有料到凌和昶的帝王心术终有一日用到了他的身上。他若交出兵权便以太子婚事保辛府安定,若不交便是子女留朝为质前途未卜,婚事就此作罢。

    可是自古以来被皇家退婚的女子,不得再议亲,也无人敢娶!

    他只短暂地思量便立刻跪地双手齐额一拜,他久久地伏在地上将心里的不满尽数压下去后才说道:“谢陛下隆恩!”

    君恩浩荡,罚亦是恩。

    这几个字生生地将他的一腔抱负压进了心底,再无出头之日。

    这番试探凌和昶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也没心思再演一出君臣和睦的戏码,借口身体疲累便把辛远崇支走了。

    辛远崇虽早有准备,但没料到凌和昶会这么心急。他领命出宫,刚至宫门便遇上一双儿女,顿时心中的阴霾都消散干净。

    兄妹俩并肩站着,面上虽带着笑,可关切的眼神还是刺痛了他。他大步过去,爽朗一笑,揽过两人往前去。

    辛玉阳有意发问,但还未问出口,便见他无力地摇头。他越过兄妹俩,独自一人走到旁边牵过来时的那匹马,轻轻抚摸着它柔顺的毛发,释然一笑,“回府。”

    他微红的眼眶和勉为其难吊起的嘴角扎进辛寻南的眼里,她凝神看着紧闭的宫门,那样宽大的一扇门竟容不下赤诚的人,心里生出兔死狗烹的凄凉。她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再大的权势也不过是皇权之下的蝼蚁。

    回到辛府,辛寻南实在不忍打破阿父的独处,只靠在门边看着他。

    辛远崇将身上的盔甲小心脱下,细心地擦洗着兜鍪,然后将它们按照顺序一并摆好。他伸手抚摸着兜鍪,一点点描绘着上面的纹路,那里存着过往五年的记忆。

    忽然兜鍪从他手中滑落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他俯身捡起用衣袖拂去灰尘摆回原处,自嘲地说:“真的老咯,连盔甲都拿不住了。”

    辛寻南只是远远地看着就感受到无尽的不舍,驻足陪了一会便离开。那样骄傲的阿父怎么会愿意在人前露出落寞的神情呢?他该是天空中遨游的雄鹰,而不是折翼的风筝。

    不多时辛远崇收起那副再也不会拿出来的盔甲,神情淡漠地在书房等着宋言晚。他穿着夜行衣匆匆而来,站在辛远崇面前,神色严峻。

    该来的总归要来的。

    “为何替阿南隐瞒与太子的婚事?”辛远崇厉声问。

    他丝毫没有辩解的意思,直直地跪了下去,坚定道:“她想以身破局,我便助她。”

    毫无征兆的一脚给胸口带来的猛烈冲击,宋言晚立刻失去平衡,他仅仅是伸手支撑了下便又恭敬地跪好,但不曾低下半分头颅。

    辛远崇自辛知辛寻南是个犟的,凡是她决定的事情绝无改变的可能,而自己在丰都埋下的这一颗暗子总事事以辛寻南为准,同样无人劝得住。

    他恨铁不成钢地瞥过一眼,“可知我当年费尽心思,用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将你送进宋府,是为了什么?你与阿南八年不得相见才掩藏住身份,宋岭就纵你如此胡来!”

    宋言晚慢慢起身,将这五年里在丰都的部署全部呈上,自顾自地解释着:“阿南与其他女子不同,她心里有万千牵绊。丰都的日子难挨,唯有步步为营才能挣得一线生机。言晚自知过往不可露于人前,所以从不曾以暗卫身份出现在阿南面前。”

    辛远崇默默翻看暗探名册,已从当年他留下的数十人扩张至百人,而这些人上至宫墙下至府丁竟全是辛寻南的手笔。他既欣赏女儿的谋略,又心疼她五年来的处境。

    其中数次的人员更迭要耗尽多少心力,难以估计。而当年为保她无虞,拔剑抢来的姻缘如今成了困住她的牢笼,他不禁怀疑是自己做错了。

    这一夜他注定无眠。

    而折返回来的辛寻南什么都没有听到,只隐约能看见房中人的身影。

    书房里那个黑衣人究竟是谁?

    她心里生出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会是阿鱼吗?

    待那人避开耳目从辛府离开时,她顾不得暴露身手急急地追上去。眼见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辛寻南试探地喊道:“阿鱼?”

    他听见她绵绵的声音一时有些恍惚,身形都顿住几秒,但很快便恢复理智加快速度向前跑去。辛寻南的身手虽不及他,但也十分难缠。约莫过去了一盏茶,还是没能甩掉。

    宋言晚回眸望着不远处的辛寻南,默默叹了口气,转头闪身进了一条小巷。在交错复杂的巷子里转了好一会,他靠在墙边,屏息凝神听着脚步声,似是有人从巷子里慢慢撤出去。

    他正庆幸着又一次藏好自己的身份,转角就遇上了那把熟悉的软剑。剑尖直直地指着他的喉间,逼得他步步后退。

    辛寻南凝眸,周身散出肃杀的气息,冷声道:“摘下面罩。”

    他不为所动,垂目盯着明晃晃的剑身,随即看着辛寻南笑得眉眼弯弯,一把扯下面罩后轻松道:“属下拜见姑娘。”

    “怎么是你?”辛寻南不可思议地打量他。

    “太傅向来不喜人侍奉左右,要进太傅府只能从公子下手。先前没有告诉姑娘是将军有交代,不到最后一步切不可暴露身份,望姑娘见谅。”柯姜说得诚恳,低头间却偷偷观察着她。

    身份既已拆穿,辛寻南也没有理由多拦着,只是看着他的身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方才那人隐约比他要再高些。

    罢了,既然他主动承认身份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她倏地轻笑一声,八年了他活着却不来寻自己,想必早已将前事忘得一干二净,她又何必自作多情地惦念。

    茫茫人海各有归处,阿鱼,幼时一诺不过玩笑。

    她走后,宋言晚缓步从阴影处走出,看着她些许失望的背影心头酸涩得很。宋言晚很想跟上去,告诉她自己是谁,但脚下却没有迈出一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灾祸,所以他不会那么做。

    阿南,阿鱼知晓你惦念便已足够,安心去嫁吧。

    柯姜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余下空荡荡的街道,墙角有一树枯枝,上头挂着一轮皎月。

    今夜公子又该独酌了。

    然而预想中的情形并没有发生,宋言晚只是淡漠地收回自己的视线,而后一跃上了屋顶,踏着月色往辛府去。夜深露重,他同往常一般,陪她再走一程。

    失意的辛寻南将剑藏于袖中,从侧门而入时碰上等候多时的辛玉阳,喃喃地喊了一声阿兄就侧身往前走。他温柔地把披风给她系上,把汤婆子放到她手里,讳莫如深得看一眼屋顶那个男人才缓缓道:“阿父在等你。”

    他将人送过去后便折返回来,纵身一跃翻上屋顶坐在那人身边,抛出坛酒痛快喝上一口,哑声道:“你又骗她。”

    宋言晚沉默不语,将先前收集的证据全部转交给他,寒声道:“她一直在等你们回来见证林府覆灭。”

    辛玉阳疑惑地接过,但当看到那一页写着混入府中给阿母下毒和将阿南扔入水里时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怒,低声吼着:“他怎么敢!”

    脚边的酒坛撞在屋顶瓦片上顷刻变成碎片,酒液顺着缝隙慢慢流落下去,宋言晚拉住他不稳的身子,“顾越已死,唯一的人证便是伺候过伯母的老妪,但我们的人赶到时她已经气绝身亡。眼下再也无人能够指证他和林蔓做下的恶,只有这些勉强有点用处。今日太子已经带着这些入宫面圣,想来很快就有定论。”

    辛玉阳攥着证据,双眼通红,好一会才平静下来,“最好是有一个交代,否则我定会亲手掀了林府。”

    半晌,他又道:“这件事还要多谢你,不过,往后不要这副样子出现在阿南身边。”

    宋言晚愣了愣,哑声道了句好,然后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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