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贤一宿没睡。
昨晚他收到徐妙丽消息时，刚刚和国内的父母通完视频。在那通长达半小时的跨洋电话中，秦子贤终于还是得知了他最怕听到的消息——破产。
说起来，其实他从小家庭条件就不错。
除开小学时的公立学校，秦子贤后来的校园生活都在市里的私立中学，高中的最后一年半还因为成绩优异，转入了市重点的国际部。
他外形出众，学校里追他的女孩不少，每个学期换衣柜里都能收一打喷着香水的粉色信封，甚至连隔壁校的论坛都有好几篇他的帖子。
不过，秦子贤自认为他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对这些小孩之间的游戏没什么兴趣，他的志向在更高处。
于是，十八岁那年，当同班同学还在为申请文书头疼事，秦子贤已经拿到了多家大学的offer。
最终，他决定要去纽约。
究其原因，倒不是他有个美国梦，而是秦子贤把手里的offer对比一番，觉得大都市总归能有更多机会，也能更快建立人脉，有利于他之后接手家里的事务。
他是沿海人。
父母经营着一家大型代工厂，背靠某知名家具品牌，也算是中产以上，富翁未满，一年家庭收入有个四五百，支撑他念完大学不是什么问题，甚至还能供到他读个研究生。
秦子贤很会打算，他不想让几百万的留学费用打水飘，于是在脑海中有了初步的计划：
——找个白富美结婚。
秦子贤认为，白富美和他结婚肯定是不亏的，甚至可以说是血赚。
他外形不错，家庭背景也不差，更重要的是，他聪明又勤奋，一向讨女孩喜欢，放在婚恋市场肯定是一等一的优质股。
计划出奇顺利。
借着同校圈子，秦子贤在大三这年，终于认识了那位传说中出手阔绰的大小姐——唐棠。
唐棠比他想象的还要单纯，是个没受过苦、没操心过未来的傻白甜，对爱情还抱有罗曼蒂克的憧憬，相信命中注定，相信爱有天意。
她也比他想象的，还要有钱。
他曾听室友聊起过，唐棠的父母是初棠娱乐的创始人，那家企业光资产估值就是上亿，听说还在筹办上市。
秦子贤认为唐棠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他准备用剩下的两年时光慢慢夺取信任，最好赶在他25岁前结婚，这样可以尽早进入初棠娱乐工作，利用共同资产蹭上IPO的班车，多拿些股份。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家里出事了。
——他没有两年了。
父母在电话中提到，背靠多年的家具品牌决定从明年开始推行自建工厂，不再与他们家续约合作。事发突然，一时半会他们没办法找到接手的大客户，流水线又不能停，现金每天都在烧，光这个月就去银行贷了不少钱，估计接下来还得考虑民间借贷来救火。
“最多只能靠着零散的散客订单再撑半年，如果半年内再找不到新客户，也只能考虑卖掉工厂，遣散工人，用剩下的资产抵掉债务了……”
想到父母在电话内的话，秦子贤已经能预想到他的结局。
好一点儿的情况，自己打工赚学费，再借点钱，运气好申上奖学金，总归能把最后两年读完。
至于坏一些，那大概就是提前辍学回国，共担债务，放弃他的阶级上升梦。
不甘心啊，他怎么都不甘心。
徐妙丽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发来的。
【唐棠今天心情不好，我准备带她去酒吧，你要不要来？地址确定了给你说。】
比起唐棠，他和徐妙丽认识得更早。
秦子贤很喜欢徐妙丽。
身材好，声音嗲，很懂男人。
不仅如此，她还很“明事理”。
徐妙丽知道自己条件不好，配不上当他的正牌女友，就一直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不求名分，替他分担忧愁，还帮他想办法怎么搞定唐棠。
可惜，今天时机不巧。
他也是人，不能24*7在唐棠面前戴假面具，特别是今天这样的打击，他需要花时间来消化。
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就一个晚上没出现，徐妙丽就把唐棠给惹生气了，最后还得是他来哄。
带着对家里工厂的忧愁、对金钱的焦虑、对唐棠还不愿意确认关系的急躁，秦子贤久违地失眠了。
“罢了，先把人给哄好吧。”
凌晨五点半，秦子贤开启了他的短信轰炸模式。唐棠很吃这一套，她看上去是个臭脾气的大小姐，其实很好哄，发几条肉麻的消息就好了。
发完消息，秦子贤换好衬衣，喷上香水，提前下了楼，钻进了他的二手日本车。
他的公寓在布鲁克林，这里房租比起市中心要相对便宜一些。
【那我过来了，楼下等你。】
唐棠依旧没有回复，估计是在睡觉。
秦子贤对着车载化妆镜调整了一遍发型，又补了点口气清新喷雾，确认无误后，系上安全带。
他必须得把唐棠拿下。
抱着必胜的信念，秦子贤启动了发动机。
*
距离课表的第一节课还有一个小时。
唐棠洗漱后，涂了个粉底遮挡一夜未眠的黑眼圈，她可不想被旁人发现她的狼狈样。
算算时间，司机应该已经在路上。
利用接下来的十多分钟，唐棠简单清理了教材，核对了课表。
她的大专业是商科，细分领域是电影与电视方向，这与她的家庭背景息息相关。
按道理来说，商科不算难。比起工学院和理学院那些非人的课程，她的专业课门槛不高，但凡使出七八分力气学一学，不说拿学霸们的高绩点，至少拿个“C”低分飘过没问题。
可惜，别说七八分了，唐棠连一分力气都没用过心，过去的两年留学生涯几乎把挂的课程挂了个遍，每年光缴纳重修费用都得花个几万。
“哎——怎么重生的日期不能早两年呢……”
唐棠掩面叹气。
不过，要是真的早两年，她可能不会选择认识那对狗男女，随即也不会有复仇的想法，或许就会选择另一种方向的重生。
福兮祸兮，谁知道呢？
“叮咚——”
拜访门铃声响起，唐棠起身去迎。
她所在的公寓安保是出了名的严格，即便司机每天开车上门，也需要在楼管大妈那里重复拜访登记步骤，还得需要她这个屋主验证才能通过。
司机刚刚进入地下车库没多久，唐棠屁股都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又响起一声。
“叮咚——”
她一转身，正准备下意识按下按钮，就在访客画面上看到了那张厌恶的脸。
是秦子贤。
这一晚上她忙着思考，完全把秦子贤发来的信息抛在脑后，忘记了他要开车过来找她。
唐棠的手指在按钮前凝固了片刻。
手指下移半寸，她最终按下了拒绝。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轮轮画面，她实在没有办法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继续维持与秦子贤的暧昧关系——至少今天不行。
访客画面上，秦子贤似乎误以为是系统出了问题，从驾驶位探出脑袋，向楼管大妈解释着什么，左臂还不断做着手势。
一分钟后，她收到了来电。
唐棠忍住不骂脏话的冲动，按下了接听键，一言不发，等待着秦子贤的表演。
“宝贝，刚刚是不是按错键了呀？管理员不放我进来，副驾驶上的早餐都快凉了……”
听见他刻意夹出来的磁性声音，唐棠呼吸声都不自主变重了。
还是好恶心。
她尽量克制情绪，不让对方发觉她的异常：“不太舒服，今天我让司机接，你走吧。”
听筒里传来秦子贤有些着急的解释：“宝宝你是不是生气了！你听我……”
一秒钟挂断。
舒服了，世界都安静了。
退出通话界面，唐棠发现司机已经发来了信息：【小姐，车已经准备好了。】
唐棠饮尽杯子里剩下的温开水，拎上包，换好鞋，按下电梯按钮。
等到电梯门再次打开，她一走进地下车库，就见到了已经站在十米远处、等待替她开门的司机。
那一刻，唐棠对曾经一叶障目的自己又升起了一丝不解：她上辈子是瞎了还是傻了？
竟然选择了秦子贤那辆破二手，放弃了她舒适如家的真皮沙发座，还开除了忠心耿耿的司机。
“一会儿在路上停一下，我买个早饭。”
“好。”
轿车缓缓驶出地下车库，室外阳光打进车窗的倏然间，唐棠瞥见了还在闸关口与管理员争执的秦子贤。
秦子贤见过她的这辆代步车。
就在司机正在减速通过闸关口时，秦子贤不要命地冲到了他们车头正前方，朝着她大喊一声：“棠棠，是我呀！”
司机技术不错，减速过后的急刹车并未让唐棠遭受不适，但他依旧回过头，面色有些忐忑：“……抱歉。”
唐棠挥挥手：“没事。”
两人说话的几秒钟内，秦子贤已经冲到了她的后座外，上手就想开车门。
司机透过后视镜，不断观察唐棠的表情，在确认他家大小姐脸上写满烦闷与恶心后，他默默递上话：“车门提前锁好了，不用担心。”
唐棠紧锁的眉头放松半寸。
后座的窗户做了单面隐匿涂层，她能清晰透过玻璃看见秦子贤那张写满焦虑的脸，对方却只能看见咖啡色的模糊轮廓。
唐棠收回目光，看向驾驶座上的司机：“……开车吧，我今天不想迟到。”
油门轻踩，推背感缓缓而至。
秦子贤被甩在了车后。
他看向扬长而去的车尾，眼里装出来的爱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遭受冷漠后的愤恨。
公寓管理员看向他，上前通知，如果他再不离开，她将会直接拨打911报警电话。
秦子贤猛地转过头，朝她怒吼了一句脏话，转头快步走进驾驶座，发泄似的按了下喇叭，随后起步掉头，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前面的宾利轿车。
“……唐棠，你给老子等着，之后慢慢算今天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