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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道祭血

    进宫前需要在武昌殿稍候,张意之落定没多久裴镜渊就悄无声息站到了她的左后方。

    背对着门影,日光被遮掩。可杖毙的惨叫却一声高过一声,传进人耳。庭中,是那个奉命射杀的羽林卫在被行刑。张意之经过的时候看见了,顶着很年轻甚至有些幼的一张脸,恐惧无措地被捆绑压在长条的木板上。

    旁边行刑的都是宫里人,冷着一张脸,毫不留情地打量着他。

    他无助地朝张意之投来目光,目光里绝望多过希冀。

    张意之不知道自己被杖刑那日是不是也曾是这么狼狈,可无疑痛及己身,她仍旧感同身受。

    “你们早就已经想到了、也算计好了,可是你们压根不在乎死的究竟是一个文人还是一个羽林卫,你们只想怎么叫皇帝的信任在宫里宫外在臣中民中土崩瓦解,一个无辜的人只要牵扯进来就已经不无辜,所有人都是你们的棋子。”张意之说这一番话时已经没有了今下午的愤怒,她是平静的,像是在叙述。

    裴镜渊面上已然没有书房时的苍白,可两个人的关系仍旧冷凝冰硬。

    “那个无辜的人自然也不会反抗,他心知肚明,死的并不可怜。”裴镜渊对接上。

    并不可怜。张意之轻轻念着这四个字。对于他来说,确实并不可怜,他看不见台阶上的血水,因为只要一盆水就能冲刷得干干净净。

    “为了安抚,他的九族日后都会在显耀中度过。”

    张意之闻言,轻轻笑出来:“可是那个被一箭射穿的读书人呢?是谁杀死了他?就如同老师一样,死的不明不白么?”

    “你拉他入局,他自愿牺牲,他是为了心中的公道死的,也不无辜。”裴镜渊缓声。

    他直视,只能看见张意之的侧脸,在背对自己的那一边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在你的心里,这天下没有一个是无辜的,所有人都该死。”张意之觉得好笑。

    “公道就是需要有人留血。”他言简意赅。

    “当然,这血是为了先生留的,自然也是为了他自己留的。等到来年科考,他的名字会在文人圈里一遍一遍被提起,所有人都会高声赞誉他,尽管可能生前他所做的奉献仅此一件。”

    “这样公平吗?”张意之问。

    “公平自在人心。”裴镜渊回答。

    他紧紧盯着张意之:“你不是想知道李先生怎么死的么?我告诉你就是九五至尊,就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皇帝杀死了他。你愤怒不愤怒?是不是想要替老师报仇?可实际上你又确实那么做了,你觉得我是个疯子,可见你也不见得就是个纯臣,这也是我们之间的‘公平’,假使你真的没有那样的心思,今日与我一起站在这里的人不该是你。”

    “够了。”张意之皱起眉,她转过身与裴镜渊直视,这也成功叫裴镜渊看清楚了她眼底被戳伤的愤怒:“你自以为很了解我吗?便能一遍又一遍算计我掌控我?可我偏偏不,我现在已经报了老师的仇,却没义务再与你有什么瓜葛,我还是那句话,你想做什么我心知肚明却无心插手,要是能做成,那一定是别来招惹我,而不是处处算计我。”

    说完她就大步往门外走去。

    “你真的心知肚明么?”裴镜渊此一句话,张意之成功又顿下了脚。

    可还不等她多说什么,突然又听见裴镜渊低声说道:“还是说你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你还能干干净净站在外面么?”

    张意之转过身,却见裴镜渊手里拿着一样东西,眼熟。

    张意之箭步上前,想要从他的手里夺过来,他往后一闪叫她扑了一个空。

    张意之恨的牙痒痒了:“裴镜渊,谁叫你翻动我的东西?”

    他手里抓着一根红色的系带,长的那端滑落在他的袖子里,显眼万分。带子上写着一句话,张意之还记得,她把它放在桌台上,系在烛台底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在他的手里,可偏偏又是自己引狼入室。

    “张之玉啊张之玉,既然疑心,为何不查?”她听见裴镜渊这么说,与其用‘说’,还不如说是质问。

    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杀人者,亲近之人’。

    张意之妄图抢夺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她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她问:“与你何干?”

    裴镜渊眸色翻滚,良久恢复平静,他淡淡说道:“想你,不过是个胆小鬼而已,死生大事握在手心里,竟也能熟视无睹。”他手里牢牢握着那红丝绳,举起来。

    张意之的耳尖微微红了,她咬牙切齿:“你没资格说我。”

    “可就不知道,你这么坐的住,又总想着置身事外,有一天会不会祸临近己身,也能得见你心急如焚的模样。”裴镜渊对她的反驳熟视无睹,他如是说道。

    张意之,她觉得眼前人简直是不可理喻了。

    “我便是有那么一天,左右与祭酒没什么干系,到时候祭酒冷眼旁观也好落井下石也罢,我绝不抱怨。”

    她本心如此,自然也就这么说了。可她哪里知道裴镜渊最受刺激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呢,当即冷笑却又不知所言,二十多岁的一个青年一向沉稳有加游刃有余,有一天像是被人牵住了鼻子,一句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沉眉敛目,放任张意之大步走了。

    *

    灰蒙蒙的天气渐重,沈江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

    沈晏清听着殿外来来回回匆忙的脚步和人传话时叽叽喳喳的小声交谈出神,不曾想沈江鉴突然勃然大怒:“简直是反了!读了几天书?识得几个大字?是谁叫他们越过皇权去为一个小小的文官请命,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吗?”

    沈晏清睫毛一抖,他看向沈江鉴身边的公公,德顺还是一如既往笑,并没有太大波澜,似乎沈江鉴正在闹心的事真的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陛下,天下文人没有不崇尚德志文法的,他们未尝不是尊崇皇权才行此下策。”

    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沈晏清面无表情。

    可奇异的,他眼见沈江鉴慢慢平复下来。

    “张演之和裴镜渊呢?怎么还不来?”

    “已经着人去清道了。”德顺柔声安慰。

    沈晏清听到‘张演之’,内心一颤,他下意识低下头去,又将双手放在书案上。

    “你说,这件事会不会与张演之有关系?李念安可是他的老师,他这么眼睁睁看着……”后面的话他没有说。

    沈晏清明白,这是因为忌讳自己在场。

    “阿晏,你说呢?”突然被提名,沈晏清抬起头,发现沈江鉴神色不详,台下的德顺公公笑眯眯看着自己,他不喜欢那样的眼神,德顺算是个什么人呢?一个阉人而已,怎么也配如此。

    “儿臣。”沈晏清的情绪稍瞬即转,他一开口觉得自己喉咙痒痒的。

    “李老师去世后,儿臣曾去张府看望过相丞。咳咳咳……”

    他借此打断了自己的话。

    沈江鉴听见他咳嗽,微微皱眉:“你怎么也咳嗽起来?最近太过劳累了吧。”

    “谢父皇体谅,实则是换季,不免有些气息不调。”沈晏清回道。

    “还是随了朕的那些毛病……等到一会太医院问诊,你留下,等他们开几副安神养气的方子吃吃。”

    那些加了‘料’的方子么?倒也是大可不必了。沈晏清嘴角暗暗别上冷笑,可他抱手点头,温声:“多谢父皇。”

    就在殿中父子亲情你侬我侬的时候,外面来通报说两位大人来了。

    沈江鉴一挥手:“赶紧把人请进来。”

    话音刚落张意之就已经率先进来,裴镜渊落后几步在她身后。

    两人站齐了再行礼。

    沈晏清见张意之进来时没什么异样,想今日李先生出殡过门该是没怎么太过惊扰她使她难过,心中稍安,便放心又坐下来。

    “你们来的时候都看到了?”沈江鉴问道。

    看到了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被一箭射穿的那个文人虽然马上就被拉下去草草置办,留下的血迹也被一遍又一遍水洗刷,可浓厚的血腥味久久不散,门口质问、哭喊、乃至于责骂都能看得到,自然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说,今日是怎么回事。”沈江鉴问道。

    “文人起势从来都是有先例的,昔贤王太祖皇帝当政,引发的宫难只史书记载就有三变,可见此事不过是先仿罢了。文书下发慢了,文人们为李先生不平,不过最近六部都在忙着北上封禅的大事,这样的事虽然是疏忽,却又很难避免。”这是中书官说的。

    他摇摇头:“实在是疏忽难办啊。”

    这个台阶倒是找的好。

    张意之轻笑。

    “可羽林军射杀文人,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沈江鉴脸色刚缓和一瞬,突然听见张意之这么问,眼又不自禁眯了起来。

    “这……”那中书文人打了一个颤,不敢看张意之的眼睛。

    “张大人未免也太当真了,羽林军形势浩大,有几个左军他派实在是正常不过,既然随意妄为违背军心民愿,当众斩首示众就是。”轻飘飘一句话,中书文人狠狠一颤。

    “裴大人打得好主意啊。”张意之别过头,裴镜渊从容说道。

    “平民心。无非如此。”他低下眉眼平淡处之。

    好一个平民心。

    “可若是问起,从……”可若是问,从君命却被斩,以后君威何从?

    “之玉。”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了张意之的陈述,也恰逢其时张意之猛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就是在藐视君上。

    沈晏清顶着裴镜渊若有所思的注视,轻轻笑:“裴大人说的不错。他胆敢抗旨不尊,就该要斩首。”

    他微微摇头,张意之看得清楚。

    他站立起身站到裴镜渊身边:“一个罪人,竟然敢挑拨君臣民心,恳请父皇将他斩首吧。”

    张意之此番,便是有什么话也再说不得。

    “张爱卿,你觉得呢?”座椅上的九五至尊在问自己。

    那一刻,笑眯眯的德顺公公、擦着冷汗的中书大人、有朝一日能和和平平站在一起的裴镜渊和沈晏清都看向了自己。

    张意之恍然大悟。

    这个殿上只有谄媚之臣、心腹之臣、父子之臣、将功补过之臣,没有谏臣,所以,所有的结局在张意之踏进门槛的那一瞬间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难怪二重门已经拉起了砍头台,难怪所有宫人步伐匆匆,人人自危。

    张意之咬着牙:“臣遵命。”

    沈江鉴对此满意万分似的,他面上趋于平和,又变成了一个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皇帝,淡淡说道:“算来算去,过几日就要到封禅的日子,你们理应也做好准备。”

    “请父皇放心,儿臣已经在与礼部一一核对了,不出五日必定能筹备完全。”沈晏清当即说道。

    “咳咳咳咳……”沈江鉴变换了一个姿势,沉重吐出了一口气。

    张意之微微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每次见到沈江鉴都觉得他老的特别快。

    无事再奏,殿中很快就陷入沉默。可等到几人将要离开,沈江鉴突然在咳嗽和喘息之间开口:“之玉,朕有话要问你。”

    张意之不明所以,她抬起头,发觉帝王神色难解。

    “你觉得朕的女儿怎么样?”

    张意之猛地一愣。

    沈江鉴的女儿只有大公主沈月明,但是张意之始终记得在自己冠礼上,沈月明仅仅是与自己交酒便使他不悦。沈江鉴并不全然信任张家,包括张意之,如果不是为了稳定朝堂构局,他不一定会叫张意之活到现在,所以就更别提尚公主。

    那么如今。

    她抿着嘴,自然也就没能注意到沈晏清紧攥的掌心和裴镜渊晦暗的目光。

    “大公主很好,自然也值得全天下最好的人配她。”

    很简单的一句话,可聪明之人都能听得明白。

    沈江鉴一笑,没再多说什么:“朕明白了。”

    而至于是不是明白了张意之的言下之意似乎并不那么重要。

    沈晏清本想说什么,可越发发觉齿唇相连,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咳咳咳,你们都走吧,好好回去准备着,不日便要北上了。”他疲惫挥挥手。

    “是。”三人同说。

    离宫后,接下来的喧嚣与平定都已经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皇帝最擅长的就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所以追封的文书和定罪的斩首是一块被送出宫去的。

    实际上早在张意之进宫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个披着披风站在骏马旁边的公公和他手里的锦盒,张意之那时候就该想到的,怪就怪今日之事从始至终琳琅满目,她一时之下疏忽了。

    张意之走得很快,并不防备身后沈月明追赶得紧,以至于她一个脚下不稳狠狠摔在地上,“哎呦”一声。

    张意之不得已回了头。

    珠翠跌落,像是红墙青瓦上盛开的一抹殊色,娇俏地露出颜色,一匣还没收起来的春景。

    沈月明摔得不轻,扶着旁边的墙有些站不起来。

    四周没有人,可天色已经逐渐暗了,张意之知道她在这里是为了等着自己从这里经过,如果自己这时候走了,等到下一个臣子从这里经过,公主就会被落下口舌。所以她在原地站了站,还是心下不忍,迈了步子走回去。

    “张大人,明明我们见过那么多次面,你怎么总是躲着我呢。”沈月明跑的气喘吁吁,又摔了一跤,一只手摸着有些酸疼的脚踝,抬起头来问面前人。

    “殿下可知何为于礼不合?”张意之站在她面前,终究还是伸出一只手来扶她。

    “臣来见陛下是因为有陛下的传召。可如果要进后宫与宫中女眷见面,就要有恩喻和凤旨才行。即使如此,仍需要有内官陪同,在珠帘外侍见。不许有一点逾矩之处。公主殿下,您擅自离开后宫与臣在此相见就已经是于礼不合了。”

    沈月明借着她的手想要站起来,可是站了两次,却总觉得那天扭着的脚疼的厉害,眼见眼前的人丝毫没有安慰她的意思,反倒是数落上了,更加委屈,她干脆又把手拿下来,居然脸一红鼻头一酸就开始掉眼泪。

    张意之显然没有想到会是眼下这般光景,也不禁停下了嘴里没说完的话。

    一时间两人之间便只剩下了沈月明安静的泪声。

    似有人挠背,张意之有些慌乱,显然两辈子也没有见过如此的事,不知该如何安慰。

    可是留她一个蹲在地上埋头哭怎么看怎么像自己欺负了她。

    沈月明听到衣服摩擦发出的细小的声音以及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从臂弯中抬起头睁开快要哭红的眼睛才发现张意之也蹲下,就在自己面前。

    她轻声道:“对不起殿下,是臣方才说的太急了一些,只是臣实在是不明白,殿下为何……”她有一瞬间的卡壳,对于如何描述现在沈月明的行为感到棘手。

    “为、为何站在宫门口等你?”沈月明还因为委屈而抽泣,却还是尽力表达清楚。

    “嗯。”张意之应答道。

    “张大人,父皇今天有没有说月明想要嫁给你,你有没有答应?”她红了脸,委屈地压低声音,轻轻在她耳边说。

    张意之只觉得整个半边耳朵快要炸开,她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回答,她顿时觉得有些震惊,可是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有一双温暖又柔软的手轻轻覆盖在了她的双眼上。

    感受到她的小心翼翼和手掌的温度,张意之情不自禁眨了眨眼。

    “张大人你是个好人啊,月明、月明,”沈月明红着脸不敢看她,委屈地红了眼眶又红了鼻头,可小姑娘还是强忍着羞涩与失落认真说道,“月明是喜欢你。”

    沈月明补充道:“就算是你以后无论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也喜欢的。”

    这份赤诚又大方的爱意叫张意之瞬间红了耳朵,或是两世第一次有人赤诚表白,她竟生出一些羞赧与不可置信。

    继而,庆幸这将近在夜里,便是面上失态也有天然的掩饰。

    “张之玉,你说话啊。”娇蛮的撒娇声磨人耳朵,张意之心中定神,却苦涩开口。

    “殿下,您不该喜欢臣。”张意之脑袋空空,唯有这一句话。

    裴镜渊接到叶疏柔的消息来到这里,听到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么一句话,他隐身在小角落,夜色中没人能看清他的神色与身影。

    沈月明似乎没想到张意之拒绝的这样彻底决绝,一时间哽咽:“为什么啊?”

    张意之焦头烂额,沈月明却隔岸观火:“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张意之咬咬牙:“是。”

    沈月明瞪大了眼:“你上次不是这么对我说的……她是谁啊。”

    张意之也不知道她是谁,却借此对沈月明说道:“我确实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可是我不想过多打搅她的生活,所以恕臣不能跟公主说。”

    “公主殿下,须知好的不是臣,只是因为殿下本身很好所以看谁都很好,殿下身份高贵,娘娘与陛下一定会为殿下找一门订好的婚事,不该放眼在臣身上。”

    沈月明见她好像要起身,连忙拉住了她的袖子,她急急问道:“你究竟是觉得我配不上你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可是我什么都能改的,什么都能。”

    她说的急,眸中又带上了泪水,暗暗咬住贝齿。

    若是强悍不讲道理便罢了,可是这样掉眼泪的小娇娘,张意之并不忍心过多说重话。

    “公主殿下,张大人的意思恐怕是心有所属,非卿不娶了。强扭的瓜不甜,您也不妨放过他得了。”戏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沈月明未料到会有其他人听见两人的对话,当即红了脸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赵骅抱着手站在两人身后两三步的地方,倚靠在墙上,一脸看好戏的热闹。

    裴镜渊随即也从角落中站出来,目光浅浅从弯着腰好不容易半站起来却还是东倒西歪的沈月明身上看到独自站在黑里沉默的张意之身上。

    “赵骅,去叫人来送公主回去。”裴镜渊的话不容置喙。

    他的话落在风里有些寒意,沈月明不认识他,却因为这兄长一般的话而畏缩,至于张意之,微微惊讶,抬头遥遥看向他。

    裴镜渊大步朝着这边走来,路经沈月明的时候漫不经心垂眸看了她一眼。

    沈月明吓得扶着墙壁不敢吱声,一双眼眸眨闪着挑看一眼就赶紧放下,她看不懂他眼神里的深意,却知道那并不友善,于是手险些把墙壁扣烂。

    “你你、你是谁?”沈月明的声音有被克制住的可怜样子。

    一息、两息,裴镜渊不回答,只是垂下眼眸看着她。

    张意之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付,奇怪的氛围笼罩着她,莫名有些难堪。

    她不忍心叫沈月明难堪,于是她抬手,轻轻揪了一下裴镜渊,意在提醒他叫他回答沈月明的问题。

    裴镜渊感受到了,他皱了眉:“微臣裴镜渊。”

    原这就是那个阿晏时常有提起的裴祭酒裴大人,可是沈月明见他,全然没有阿晏说的什么温润君子的感觉,反而在这黏黏腻腻的盛夏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像是人人传颂的那个如玉君子,不,或者说面上像的,可是眼神里更像是一个疯子!

    而且怎么是有些熟悉的……又不那么熟悉的……疯子。

    沈月明木愣愣的一声都不敢吭,默默跟着赵骅走了,她一步三回头,却失望发现张意之自始至终似乎无意抬头回看她。

    裴镜渊转过身,眉间不虞,可话里仍旧平淡:“你看,你总想置身事外,可事实上总有数不尽的麻烦。有一部分是因为做错了选择,有一部分是飞来横祸。做与不做选与不选,你越是逃避就越是把自己置于一个危险的境地。”

    张意之知道她已经离去了,松了一口气,面对这话却是少有几分考量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我当然也能选择,答应就是了,又是多难的事呢?也能如同祭酒你说的把自己安置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境地。可结果呢?就是有人会因为我的选择而不幸福甚至丢掉性命。祭酒觉得那就是最好的选择么?就为了安全?”

    裴镜渊看着眼前的人,她站在那里,孑孑孤立,彷佛下一秒就要随着他指尖风散去了。所以她不留恋,只为了脱身的时候干干净净没什么牵挂。

    裴镜渊低下头捻了捻自己指尖的薄风:“为什么,尚公主不好吗?”

    血管里的血脉舒张喷发,他的唇边带上一丝诡异:“还是觉得皇室血脉原是配不上……”

    张意之心中一跳,她骤然听见“配不上”三字,已然忘了这是身处何地又是什么个情形,一把捂住了裴镜渊的嘴。

    裴镜渊不提防,只觉得一阵柔软的松香袭来,心中漏跳一拍,从来警惕没有人能够近身竟叫张意之几乎是容易的得了手,把自己拦在了墙面上。

    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呼吸交缠,张意之后知后觉方才觉得有些暧昧。

    只是她尚且还在心惊裴镜渊的出言不逊,咬牙切齿:“张家已经在火架上了,要是裴大人迫不及待想要我死,便继续造谣。”

    她的手捂得刚好。

    裴镜渊眼见眼前这比自己还要矮上一头的人,也不知是什么恶鬼着道,鬼使神差,居然没有推开,也没有如同往日话里话外戏谑于他。

    他任由自己惊觉下背后起了一层薄汗,从惊骇破定到鄙夷自嘲,最后敛眸沉坠,只一动不动盯着眼前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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