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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影绰绰

    他任由自己薄汗湿衫,从惊骇破定到鄙夷自嘲,最后敛眸沉坠。

    从朝夕到日楚,从沉静到喧嚣,从鄙弃自夷到忐忑恣意,他好像终于有点明白见沈月明和沈晏清兄妹两个缠在她身边妄图将她藏进自己衣袖里时那奇异的嗜血感究竟意味着什么。

    黑夜里,谁都不见谁,全凭心自问。

    他想到那晚上向来小心谨慎藏着自己身份、安分守己扮演着一个‘假太子’身份的沈晏清恳切地站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甚至不惜背水一战,就为了给她讨一个干干净净的后路。

    她还真是人见人爱啊,所有人都想着要是她能好好的……可她偏偏谁的情分都不肯领,就自己不喜不悲站在那里。

    裴镜渊咬了咬后槽牙。

    张意之见他终于肯闭上嘴,于是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萦绕在周身淡淡的松香味从鼻尖散开,裴镜渊眸光黯然,直勾勾落在张意之身上。

    “裴大人千万要慎言。”

    张意之说的冷洌洌的,颇有分寸与克制,并非生气,而是近乎于一种对他的调侃。

    “你就这么怕皇族里的人吗?”裴镜渊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缓缓说,目光灼灼。

    张意之没有立刻回复他,今夜里格外沉闷,不知道是不是憋着另一场大雨,张意之不甚活动却仍发觉燥意,食指便悄悄勾住了自己衣袖的边缘。

    风过指尖,灌进胸襟。

    “天家的人,一句便能定人生死。我不欲高攀。”张意之淡淡说道。

    裴镜渊往前走了一步,眼瞅着前面的人,虽是在眼前,可话里总不真切,似乎不值得她用丝毫真心,全是敷衍!

    “不欲高攀……那么,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想要什么?张意之站他面前,因为这句问句心神微荡。一开始或是因为共情,古今女子,哪怕是已经走到穷途末路,可处境同等艰难,她是想要替那个在遗憾中清醒沉沦的女子报仇。

    所以她接替张演之的身份将她的牌位送进了张家祠堂,后又重拳出击,整治张家,大刀阔斧惩治恶奴、设置族学、拔除腐朽势力、团结子弟。

    现在这些都已经完成了,她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张意之顿了顿。

    裴镜渊读不懂她的停顿,却从她抓紧的袖子上突然感受到她的沉郁与小心翼翼,最后她轻轻松开手,给了他一个万般没有想到的答案。

    “我想要天下太平。”

    夜风缓缓,她的鬓发被风吹乱几缕,随着骤然飞扬的盲绳飘扬又落下。可她始终站的离自己两三步远,平平稳稳,背立如松。

    她的声音已经没有沉思时候的犹豫,甚至一丝颤抖也无,她非是玩笑,更不是年少无知时候的大言,相反,她坚定又有力量、平静又笃定。

    取而代之的是微微上扬的坚定。

    李念安说,她是最好的人选。他从前他本来从来不屑一顾的……

    可二十余年,风雪加身,除却三岁时稚嫩的童声坚定地大声喊出过这句话,他好像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了。

    那是陆氏的遗愿,是卢氏大半辈子的坚守。不是他的。他早就过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年纪。

    他是血污脏泥巴,是从死人骨子里爬出来的不甘,满心满腹血腥,只想着复仇而已。

    后来他谋求他算计,他跌爬滚打什么肮脏手段没见过,自然而然学会了设局学会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已经很久很久不曾问过自己想要什么。而那一句天下太平像是被尘封的盒子埋藏在记忆深处,一下子打开,全是琳琅满目的陷阱,诱惑他打动他又鄙夷他鞭笞他,叫他遍体生寒,感受到一丝苦楚。

    裴镜渊盯了她许久,那些沉默里,不知道他到底想要透过那道身影看到什么。

    最后张意之听他轻笑一声:“何为太平?”

    “我主持这几年科考,屡见答卷中提及‘太平’二字,似乎只是想要验证先贤的远大抱负,可那些考生竟也说不出什么之乎者也。就算是选中留任,业绩上也没甚可取之处。”

    张意之听出他意有所指,皱起了眉头。

    眼前的人瞳孔黑黑,可是又确有疑惑,以至于倒显出一些不相协调的矛盾。

    “为什么?”

    裴镜渊听到她的疑问,他垂眸落在张意之身上。

    “因为什么?”他往前一步,迅速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像是在重复张意之的疑问,却又贴近她的耳朵。

    “你觉得呢?”

    张意之觉得两人似乎挨得太近了,以至于自己觉察到他的声音就痒痒地在耳周,以至于情不自禁就要后退一步。

    裴镜渊伸手拉住了她的一只手臂。

    张意之被他一带,力道之大立刻就钉在原地。

    他不许她躲,用了些力道,抓的手臂有些疼,张意之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想听什么?”张意之沉声道。

    她虽是这样说,却隐隐觉察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腥风血雨。

    她现在才发现,她至始至终虽与他斗来斗去、却一直在避重就轻,她刻意回避了先前看不明白的交锋,可无形之中朝堂上下总有一股力量将她拖搅下去。她因此抽不出头绪来完整思考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看不懂裴镜渊在这些事情中扮演的角色。

    可毋庸置疑他是个聪明人。可现在想想,他的野心从来就没在朝堂之上,此路凶险,他到底想要她做什么。

    人心瞬息万变,张意之突然就觉得自己好想笑,她什么都明白,也曾摊开说明她不想被他利用只想独身事外,可事到如今,她真的还能干干净净高高挂起,双手藏在袖中看着他们自顾自导演么。

    身处其中,一来一往,她就真的能够独善其身?

    “你想要什么?”张意之换了一个问法。

    裴镜渊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终于松了她的手臂。

    张意之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可现在她不想与他再探讨这个问题。好在裴镜渊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他慢悠悠说道:

    “我只相信人之欲望,若是相避定然是能力不及。”

    “就像是你不尚公主……”

    “我不尚公主,如何?”张意之沉声打断了他。

    “我不尚公主,不过是并不合适,公主离开我定能觅得良人,何必两厢愧见一厢情愿。更何况这本是捕风捉影,原是没有的臆想罢了。”

    裴镜渊看出了她的防备。

    “若是到这里戛然而止,不过是一场春心错付。”裴镜渊背着手,微微仰头,却不料从墙头上看去,正好看见一树花灼灼艳艳越过墙头,在夜色里娇柔漂亮。

    是啊,树花如何和茎花相提并论。

    他晃神,低下头,发觉张意之已经皱起眉头,轻笑,眸中却深沉:“她的婚事由不得她作主,若只是她心有所属,陛下定然不肯将她许给你。怕只怕有人谮害,推波助澜。”

    张意之明白,所以一开始便想远离,只可惜天意弄人,屡屡撞见、越来越乱。

    “到时候怎么办?”

    张意之发觉他好像又离的近了,刚刚的牵制还疼在手臂,而她,心乱如麻。

    她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冷声道:“尚公主本是荣耀,没什么好怎么办的。”

    她虽是这样说,可是眉间的皱痕就没有消下去过,手上也呈现防备着的姿态。

    呵,自己把她吓唬狠了。裴镜渊没有作声。

    “若真有那么一天,决然是万事万物已经到了绝境,我进退不得,公主也不再是荣耀的身份而是一个空有的虚名。那我们在一起没什么不好的,我还能护着她安安稳稳的。”

    张意之趁机转了身,毅然决然往回走去。

    裴镜渊留在原地,他就直直地看着她,一直到夜色笼罩了她的身影,他的视线里只有骨灰一般上上下下漂浮着的细小颗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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