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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生(壹)

    在迷雾重重的幻月森中来回找寻方向,浅汐眠发现,无论往哪个方向走最后都会回到一开始的悬崖边上。

    若游玄是北明星君的凡体,此结界便是由他的天方仙域制成,只有找到北方才能走出。

    可天方仙域中有几百个方向,想找到正确的北方无异于痴人说梦。

    察觉简绥珩的气息变得更不稳定,浅汐眠没有时间继续耽搁,只能随便选个方向继续往前走,打算先找阿音商量一下对策。

    往不知什么方向走了会,透着微光的暗林前突然涌来一阵仙气。

    察觉还有其他仙官被困此处,浅汐眠忙带着简绥珩往仙气尽头飞身而去。

    仙气尽头隐在一处晦明不清的林地,浅汐眠拨开繁枝往前走,不多时便看到扶着白抒仙君的赤茗正往这边走来,在她身侧跟着的是阿音,她也扶着一个人,经辨认,确定其人是北明星君的凡体——游玄。

    赤茗等人在天方仙域里找了浅汐眠和简绥珩很久,甫一碰到,终于松了口气。

    赤茗正欲去找浅汐眠,发现自己被牵制才无奈作罢,只对浅汐眠露出一个笑容道:“眠眠,可算找到你了!”

    不知赤茗为何出现在此,还有白抒仙君因何受伤,浅汐眠扶着简绥珩过去问她:“茗茗,你怎会在此处?还有白抒仙君因何受伤?”

    赤茗闻言,怅然地叹口气道:“我是来找我……嗯……白抒仙君的,他为救北明星君被鬼娃娃和妖王的右护法打伤,我方才帮他疗愈了一下,可惜并无成效,只能先带他回天界再说。”

    听完赤茗一番解释,浅汐眠终于明白为何方才没有看到黑影化妖跟在妖王身边,原是白抒仙君已将北明星君救了出来。

    赤茗继续道:“听这只小山狐说,简绥珩用了化魔咒,我方才看到有天劫落下,可是他的劫数到了?”

    确认阿音的确是只山狐,浅汐眠转眼看了阿音一眼,见阿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方转回头道:“是,绥珩他用了化魔咒,一直无法控制体内魔力,已经走火入魔几次了。方才我们一直待在悬崖下方的石洞中,仙君的生死劫刚好在那时降下,好在他挺过来了。”

    阿音闻言,立刻扶着北明星君走到浅汐眠面前垂下头道:“是我教了简公子化魔咒,那时他快被妖王折磨死了,除了化魔咒,我也不知还有什么办法能救他,所以……抱歉上仙……”

    知道阿音是出于无奈,浅汐眠不怪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既是绥珩的选择,你便无须愧疚,就是不知你是否知晓如何破解他身上的化魔咒?”

    阿音仍旧低着头,好一会才摇头道:“抱歉上仙,我也不知如何破解化魔咒,只知如何用咒……”

    思及山狐一族多半因此咒身亡,浅汐眠还算理解,遂不再多问。

    得到力量的代价,不论是付出灵魂还是承受痛苦,都是不可避免的。若山狐一族知道如何解咒,定然不会走到灭族的地步。

    赤茗一直在旁听着,见浅汐眠和阿音不再说话才插上一句:“既是魔君的咒术,想必魔君会有解决之法。现下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再说,北明星君的天方仙域被妖王化用后,变得难以捉摸,我们若继续待在这里恐会出问题,此地不宜久留。”

    的确,纠结之后的事并无必要,还是得先解决目前的事,所以浅汐眠接口道:“既是星君的法阵,他应当能解开。星君之前历劫是灵物,被妖王炼成化妖,不知现下情况如何?”

    赤茗道:“他前不久刚历完情劫,现下已恢复仙体。不过妖王在他身上下了妖魇,他一直昏迷不醒。我刚化魂进入他的梦中想唤醒他,但他固执地在梦中作茧自缚,我实在拿他没办法……”

    眼瞧赤茗越说越气,浅汐眠一下明白,她是在北明星君那里踢到了铁板。

    记起几千年前游玄带着他妻子求救的痛苦模样,浅汐眠虽不知自己能否唤醒他,还是决定试试。

    气氛陷入凝固时,浅汐眠开了口:“我之前在灵界曾遇到过星君的凡体,也了解过他的情劫,不若我化魂进去看看能否将他唤醒?”

    赤茗闻言一下变得激动:“没想到眠眠你与星君还有这段缘分,那你快去试试,我在外头给你护法。”

    浅汐眠颔首答应,担心简绥珩醒来后又会入魔,她先将他扶到一旁的树下倚好才看向赤茗:“茗茗,我虽能稳住绥珩体内的魔力,但保不准他待会醒来不会入魔,若他醒来,你便将他继续弄晕吧,我在他身侧,能帮他压制住魔力。”

    赤茗点头答应:“好,你就放心吧,我会时刻注意的。”说完,赤茗便施法化出一方结界将他们护住。

    为了方便浅汐眠入魂,阿音快步将北明星君扶到一旁的树下倚好,转眼见浅汐眠走来,颇担心地问道:“上仙,你自己可以吗?”

    想着不行出来就是,浅汐眠并不担忧,对阿音露出一个安慰的笑:“不必担心,唤不醒他,我会立即出来,劳烦你们在外护法了。”

    “上仙客气了。”见浅汐眠颇有把握,阿音遂不再劝说。

    倚着简绥珩坐好,浅汐眠徐徐闭眼结印,不多时便化出魂体钻进北明星君的灵台中。

    甫一钻进灵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方人界之景,满地落英、野草疯长,往前是一碧蓝天,长日漫漫,往后是一座古旧木屋,屋外种着一株梨树,树上开满梨花,如雪似月,在日色中随风晃漾,宛如入仙境神域一般。

    贴着红联的草屋中,放有一方竹榻,有个身着粗布麻衣的男子正坐在榻边握着一位缃衣女子的手。

    女子冰肌靡颜,容色苍白,眉目间尽是温柔之色,但身上却带着挥之不去的病气。

    女子的身体似乎不好,面色惨白得可怕,眼眶微微发红,她正勉力抓着男子的手,似在说什么,不过片刻,女子突然阖目睡去,那只被男子握住的手随之从他手中滑落,犹如握不住的水,往下溅到地上,溅起一室沉痛。

    男子看着阖眼睡去的女子,似是不敢相信一般,俯身靠到女子的身上,紧紧抱着她,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男子哭得浑身颤抖,几欲昏厥,在他身后的竹篮中,正静静躺着一个男娃娃,他不哭不闹,全然感受不到屋内流淌着的悲怆,只滴溜着水灵的眼睛看着窗外那棵指天直立的梨花树。

    不多时,屋外忽然掀起一阵大风,梨花树随之簌簌颤动,发出像是呜咽悲鸣的声音。

    只见满树梨花随风飘散,不过眨眼间,如雪般的花瓣便被风卷起往布满余晖的天幕去,野草、孤花、夜色、悲鸣以及人世间最苦的死别都在此刻同时存在。

    夹杂在飞散的万千雪白中,有一朵梨花忽然失了方向,往下飘入窗棂,蓦地落到篮中娃娃的眼上,盖住他那双明净澄澈的眼。

    布衣男子消沉两日后终于不再继续借酒消愁,扶着竹榻踉跄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竹篮边,红着眼看躺在其间的孩童。

    分明已两日未进食,孩童始终不哭不闹。男子睁着通红的双目看着他,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脸色大变,跌撞地往后退去,只见他不慎被自己的左脚绊倒,猛地跌坐在地,扑起一地灰尘。

    男子的脸上满是恐惧,嗤目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竹篮,整个身体都开始剧烈颤抖。

    惊恐之下,布衣男子连连往后退去,直到后背撞到竹榻,他才如梦初醒一般转过身,流着泪吻住女子苍白的额头,仿似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她。

    又消沉一阵,男子才慢慢动了动身体,从榻上将湘衣女子抱起,走到后屋,挖个墓冢将她下葬。

    男子为女子立了块碑,上面用刻刀一撇一捺刻下“方靖之妻王淓之墓”八个大字,他刻得太用力了,手掌流出的血顺着刻刀染红了青灰色的石碑,像从人脸上滚落下来的泪珠一般。

    男子将襁褓中的孩子抱了过来,在漫天飞舞的白纸灰烬中,深深下跪,长久磕首。

    下葬过亡妻,布衣男子在无休止的雨丝中慢慢振作起来,重新将小孩抱回屋内。他给孩子换了身干净的衣物,冒着大雨给他做好饭食,耐心地给他喂了一次饭。

    若不是每次看着小孩,男子眼里都带着恨意与恐惧,浅汐眠还以为最初男子眼里的恐惧是错觉。

    时间如白驹过隙,仿若过了几个月,在某个雨歇日盛的大晴天,木屋中迎来了一群身着黄道袍的道人,他们同布衣男子说了什么后就开始在屋外开坛做法,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抱过来,正正摆在铺满黄符的祭桌上。

    仪式过程中,道士们一直围着祭桌挥动拂尘做法,嘴里念念有词,模样和形态上是说不出的怪异。

    小孩似乎并不关心这群围着他的怪人,只静静睁眼躺着,连嘴巴都不动一下,晶莹透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方那支伸长挡住日光的梨树枝丫。

    等道士做完法,一位蓄着长胡须的白眉道长稳步走到祭桌前,伸手沾了点祭坛里的灰烬点了一下小孩的额头。

    小孩的额间很快落下一个黑点,等道士退开,那黑点顷刻消失无痕……

    这次做法后,那群道士再没有来过木屋。

    许是做法后,男子终于放了心,对小孩慢慢卸下防备,开始笨拙又认真地照顾他的衣食。

    丧妻后,男子始终失魂落魄,日日郁郁寡欢,除了抱着竹简学习,偶尔给小孩喂食,自己吃饭,其他时间皆是呆呆看着那方床榻,眼眶湿润。

    虽然没能得到应有的父爱,小孩依旧慢慢成长,从一开始在地上艰难爬动,到慢慢能走路,再到会说话,到能够坐到桌上自己读书。

    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整整经历十个春冬,外边的梨花树长高不少,小孩长大不少,只有男子日渐病瘦……

    在这漫长的十年间,男子在小孩约莫六岁那年教他读书习字。

    男子不常和孩子说话,说的最多的只有一句,“你阿娘一直盼着你长大后能到王城做官,为百姓造福,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决不能辜负你阿娘的期望。”

    每次男子说这话时,小孩都很认真地点头,常常天不亮就起身,抱着竹简认真学习,即使彼时他才不过六岁,已学会不少字,看懂了不少书。

    在第十年隆冬,男子终是没能挺过最后一点严寒迎来春信,睁眼死在了榻上。

    看着一动不动的男子,一身打丁布衣的男孩并不流泪,只是用手推他,发现他不动便继续抱着竹简坐在桌边看。

    彼时,小孩已学会做饭,等他做好饭端到桌边便一如既往站在榻边看躺在榻上双目失神、死不瞑目的男子。

    “阿爹?”小孩小声唤着,但榻上之人却毫无反应。站了会,小孩才回到桌边,面无表情地吃着饭。

    之后三日里,小孩每天都会重复同样的举动,天不亮从铺在地上的被子中起身,坐到桌边看竹简,而后去做饭,端着饭回来,唤男子几声,男子没反应就自己坐到桌边用饭,等天黑才收好竹简,熄灭烛火,躺进被中睡觉。

    这般毫无变化地过了三日,外头凋零无花的梨花树竟在隆冬中开出一树梨花。

    梨花似雪,随风轻微摇晃,落下一地雪白,与雪相融,让人辨不出是花是雪。

    小孩正坐在屋内习字,突有一朵白净梨花从门扉飘进落到他的竹简上。

    小孩抬眼看向门外,外头一片白茫,风力强劲,飘洒下来的梨花正夹在雪中被风吹着,不多时就吹出一个人形模样来。

    等梨花散开,突有一位身着梨白色衣裙的女子从风雪中走出来,直直迎着风雪,徐步走进草屋,一步步走向坐在竹椅上的小孩。

    女子约莫二十岁模样,长得冰清玉洁,身形匀称,肤白若雪,发丝柔长。即使只用一支白玉簪微微簪住长发,披散着的青丝在风雪中也是丝毫不乱。

    女子缓步走到小孩面前,小孩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动不动,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四目交接一阵,女子对孩子浅笑一下,温声开口:“我叫朝颜,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只愣愣盯着女子看,良久才吐出几个字:“方游玄。”

    女子弯眼一笑,柔声重复道:“游玄?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小孩坐在阴影里,微微仰头看着女子:“你是何人?”

    白衣女子,即朝颜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发顶,眉目带悲地说道:“你阿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来报恩的。”

    游玄仍旧面无表情,只淡淡道:“我阿爹说我阿娘早死了,你找不到她的。”

    朝颜闻言落寞一笑,慢慢俯下身去,拉住游玄冻红的手,与他四目相对:“你已失去所有亲人,可愿随我去王城住?我会负责照顾你长大。”

    游玄似乎不太理解朝颜的话,转头看向躺在榻上已经僵硬的方靖,道:“我爹还在,他只是睡着了。”

    朝颜闻言,神情变得愈加难过,微微直起身将坐在凳上的游玄楼进怀里,轻声道:“以后这些我都会教你的,你终会明白的……”

    被朝颜抱住,游玄并未挣扎,任由她抱着,黝黑明净的眼瞳只定定看着外头漫天飞舞的白雪梨花。

    有一朵浅黄色的梨花随风飘进屋内,倏然盖在游玄的左眼上。游玄眨了下眼,那花便顺着他的脸庞滑落,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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