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那贼人躲开砸来的瓦罐，瓦罐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同时发出巨大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尤为响亮。身上被刺中本就痛急，又怕被发现，贼人竟穿过岑母屋子瘸着腿，夺门而出。

    岑沭人小力薄，并未追击，只看着那人跑远了。

    不一会，旁边的下人房也传来询问：“小沭怎么了？东西打碎了？”问的人是老夫人院中负责侍弄花草的丫鬟赵娥。

    “没事赵姐姐，出恭时柜子上的瓦罐被我撞倒了。”岑沭装作刚醒的朦胧嗓音答到。

    岑沭并未声张此时，虽然古代下人房布局都差不多，但岑妈妈的屋子不仅带个小院，还隔开两间。那贼人竟知有小院，还知小院直通岑沭睡觉的房间，而正门又开于曾母房间，如此熟门熟路定是高府本家中人。

    府中之人谁不知岑妈妈是专替高夫人接生的，敢招惹岑妈妈的闺女，必定有大靠山。若岑沭嚷嚷开，不能惩戒贼人是小，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怕反而赔上自己，打草惊蛇是大！

    岑沭先前暴起欲刺贼人眼睛，并不是想要刺中，只是想在醒目之处留下痕迹，方便之后找出此人，再找机会解决掉这个大麻烦。

    翌日一早，岑母终是接生完回来，岑沭立即将此事告知。岑母听后胆战心惊，来不及歇息片刻，立即托信得过的孙管事帮忙暗中查找哪位小厮脸上有昨晚新添的伤，且不良于行。

    孙管事是个有名的妻管严，也很尊重爱护他的夫人，他夫人去岁难产，换了好几个稳婆都没用，眼看着就要一尸两命了，恰逢岑妈妈从其他府中接生完回来，听后水都没喝上一口就去帮忙，力挽狂澜，救回了他夫人和儿子，因此他很是感恩，对岑妈妈的托付更是小心仔细。

    这一找，便找出了三名小厮昨晚脸上新添了伤，但不良于行的只有一位——高大人妾室张氏的奶嬷嬷的孙子张良。岑妈妈还悄悄带着岑沭远远的望了一眼，确认了就是此人。

    张氏是府中最得宠的小妾，张嬷嬷是张氏最看重的亲信，甚至赐了主姓。因着不敢直接挑衅高夫人和高夫人的下人，张氏对府中其他下人都很是刻薄，动则打骂羞辱，前不久刚打死了一名小丫鬟，就因为小丫鬟不小心误拿了张氏这位奶嬷嬷的早食。

    岑沭母女毕竟来高府的时间短，根基尚浅，虽得高大人和高夫人看重，但想要一举状告最得宠妾室奶嬷嬷的最宠爱的孙子，还很是困难，说不定不仅讨不到公道，还会反遭诬陷，或发卖、或沉塘、或嫁之为妇，无论是哪一个结局都不是岑氏母女俩能接受的。

    束手无策的岑妈妈，近来只要遇到黄昏或夜中需要接生的时候，岑妈妈都带着岑沭一同前去，尤是半夜更是不敢再将岑沭一人置于房中。只在接生时仍不让岑沭进来，岑沭多宿在接生主子为岑妈妈准备的供岑妈妈歇息的房中。

    本岑妈妈也不急着让岑沭在府中当差，想细细为她谋一好前程，现在却不得不尽快找一出路或在府中为其找一有力靠山，让人轻易不敢招惹。

    虽然岑妈妈除了替主子接生，还在主子们的默许下接些无伤大雅的私活，手中很是宽裕，但也并不够将女儿和她都换为良籍。且昔日入贱籍就是为了寻求庇护，现在脱籍于事无补，在这乱世，无主、无男而有余者母女更危。

    这一出路算是基本堵死了。

    至于在府里找一有大靠山的差事更是艰难，岑妈妈近来没少托人打听，急得火窜脑门子。

    也幸好虽然家主和夫人让岑妈妈只负责接生不用管别的，但岑妈妈是个勤快人，平日空闲时看哪里忙不过来都会搭把手，有人难产更是会去帮忙，因此在府中人缘很是不错，哪儿都说得上点话。

    岑妈妈打听来打听去最好的出路还是只有成为府中小姐们的贴身丫鬟。

    府中小婢留者，多即三道。

    姿色平平又身无长技的，就安安分分当一辈子小丫鬟，从粗使丫鬟到三等丫鬟，再到二等丫鬟，临老可能熬成一等丫鬟。

    有姿色的就当主子们的通房丫鬟，运气好还能混个妾室当当。

    最后一条出路就是当主子们的贴身丫鬟，也称大丫鬟。

    贴身丫鬟和普通丫鬟不同，贴身丫鬟地位身份相对较高，会学习一定的才艺和礼仪知识，除了负责服侍主人外，更要成为主子们的助力，负责宫廷礼仪、节庆活动等方面的组织和管理工作，需要具备较强的组织协调能力和礼仪知识。

    而普通的丫鬟则是身份地位较低，主要负责日常家务劳动，工作较为辛苦，但职责相对明确。

    这就像是一个大公司的高层，和一个小职员的差距。贴身丫鬟相当于高层，而一般的丫鬟则是打杂的。一个不愿意成为高层的普通员工，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员工。岑沭的母亲自然是想让她的孩子当上高层管理人员。

    然高府丁简，止老夫人、家主及家主夫人三正主而已。家主本有一妹，育一儿一女，但远嫁洛阳，盖古时车马皆慢，常不得归。

    现今三位主子身边人手充足，岑妈妈也算是夫人身边的人，但想把岑沭塞进去做夫人的贴身丫鬟是绝不可能的，且不说岑沭年龄太小，就说现在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皆为她心腹，轻易不会换。

    其法最佳者为小主近侍，郎君不好，易为通房婢，宜是小姐亲侍。

    小姐亲侍多陪小姐从娘家嫁到夫家，以之为媵媵，滕滕即为陪嫁丫鬟。

    陪嫁丫鬟在高府这种豪门大族是极为常见的，小姐出嫁时除了带上嫁妆外还会有一批丫鬟陪同到夫家，陪嫁的数量和身份地位甚至能体现出嫁女的家世。

    姿色好的陪嫁丫鬟可以帮小姐们固宠，甚至在小姐无法生育或早逝时，陪嫁甚至有可能被擢为妾室。

    除了这种以色侍人之滕，自然还有通过自己的才能协助小姐处理家务，为小姐出谋划策，担当智囊角色的陪嫁丫鬟，岑妈妈显然希望岑沭成为这一类人，有本事又安全。

    岑妈妈本就不想让岑沭当一辈子的小丫鬟，被人呼来喝去，又不舍得岑沭去当那招人恨的通房丫鬟，只想让岑沭混个贴身丫鬟，不靠以色侍人，靠着真才跟着小姐主子去。

    为此就是岑沭年长一些了，想在岑妈妈接生时帮忙打下手，岑妈妈也是不允许的，就怕被将来的主子嫌弃污秽。

    但夫人一胎胎的生，竟全是哥儿，就连府中的小妾们也接连生出男婴。

    本也是不着急的，谁知出了这档子事，幸好高夫人再次有孕，临近生产时看着怀像极有可能是个姐儿，岑妈妈终是冷静一些，似是看到了出路。

    谁知高夫人生产时遇上难产，岑妈妈几乎用尽浑身解数才保住了大人和小孩，一看孩子却发现仍是哥儿。

    岑沭打开门，岑妈妈怔怔的站在门外，双眼空洞透着一股子麻木和绝望之色，骤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张着嘴却是喑哑的气声。

    “娘，怎的？”岑沭左右看看，一把关上门，慌忙问道，恐是接生有异， “方非大喜? 岂是小主子有疾？”

    “我的儿呐，咱们娘俩的命如何这般苦?夫人这胎又是个哥儿，你日后可怎么办啊?那贼人是要逼死我们娘俩啊，他不得好死！我的儿啊，这不是探我心窝么?” 岑母跌坐在木门前，抱着岑沭的脖子，头伏项下低声崩溃地哭，声怒不甘。

    岑沭心头一颤，胸口很是堵得慌，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楚与愤怒萦绕心头。

    “娘，先别急，总能想到办法的，为今之计还是我同您一起出府接生，先避开他再想法子。我也能跟您学些本事，有了本事不管是赚钱赎身还是去夫人房里伺候，都有出路。而且都是活，哪有分贵贱，凭自己本事活着最重要。”

    岑沭毕竟不是古代人，穿来的时候年岁尚小、时长尚短，还不了解接生当中的阴私，不知道为高门大户接生的风险，不过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她用小小的手微拊其背，轻轻拍着岑妈妈，安抚着崩溃哭泣的岑妈妈。

    岑妈妈不再吭声，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拒绝回答。

    只是之后但凡有接生的活，岑妈妈都带着岑沭出去，披星戴月、风雨无阻。从前岑沭都不能进产房的门，现在只不让岑沭上手接生，但至少还能在一旁打打下手。不过遇到家境复杂的人家，岑妈妈还会将岑沭撵出去或赶到偏殿、院中等候。岑沭知道母亲还没转过那个弯来，但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跟着母亲走街串巷，岑沭才体会到这份职业的辛苦。且不说生产时日不定，时而晌午，时而半夜，光接生就是个体力活。

    古代生产方式众多，但最常见的生产方式是竖式，竖式生产包括站着、蹲着、跪着，但用得最多的是站着生。

    竖式生产更便于产妇使劲，也能让孩子在重力作用下自然下坠，羊水和血污等也不容易污染孩子，让其发生感染，但站着生产需要耗费产妇极大的体力。

    为了解决产妇生产时体力不支的问题，稳婆需帮助撑扶产妇，这时稳婆自身必须要有足够的气力支持，否则就会和产妇一起倒下去，一尸两命。

    隋代巢元方等人撰写的《诸病源候论·妇人将产病诸候》中就记载: “妇人产,傍人扶抱肋腰,持捉之勿使倾斜,使儿得顺其理。”

    较为富有的官宦世家还会为产妇专门准备一个架子，缠以柔软的锦缎，让产妇凭物站立，将双手置于架上借力，亦是防产妇因失力倒下。

    生产还极为耗时，若产妇出现倦怠则仰卧或坐立，将粗纸铺地，以枕安于腿中，直到羊水涌潮，腰腹齐痛时，稳婆便知胎已离经，见婴孩头抵产门，方扶上净桶，大呼用力即可生下。

    在产妇将胎头娩出时稳婆需时刻注意，当胎儿双肩娩出后要及时将胎儿接住并拉出，一则使产妇省力，二则防胎头着地。

    言而要之，站着生的危险系数还是很大，对产妇和稳婆的体力消耗也很大。

    岑沭这辈子才长到九岁，暂且不论，就上辈子活了二十年，托先进科技的福，自幼便没干过什么体力活，穿越后类似于力大无穷体质、金刚大力丸等金手指也是一个没有的。

    本以为只是普通接生，岑沭大学就是这个专业，完全能够胜任，结果古代跟现代生产方式差别竟如此之大，现代虽然也有站着生产，但这属于高阶助产方式“自由体位”中的一种，像岑沭这种刚读大学的菜鸟，是完全没有接触的。

    “电视剧误我啊！”岑沭看了古代这种生产方式后再想要接下稳婆这份职业，心里也暗暗犯难。

    思来想去还是得改变生产方式，她准备设计一个像现代那般专门□□妇生产使用的产床，既可以节省力气，还可保证孩子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