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和(一)

    “殿下,您...是否真的怀疑胡良娣?”

    明亮的书房内,空气中安静得几乎能听到赵敬梓的呼吸声。

    他看着面前不急不徐地翻过薄薄书页的裴靖,他面上毫无波动,不禁让赵敬梓微微蹙眉。

    说实话,他也有些拿不准裴靖的心思,毕竟要成大事者都难逃多疑之心,更何况...他才在东宫詹士府任职不久。

    面前的人听到他的问句,并未急着回答,只抬眼一瞥,赵敬梓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的犹疑。

    顿时心中一跳。

    “子霁”,裴靖的声音低沉如磐石,一字一句皆砸在赵敬梓的心上,“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他果然知道了。

    清楚了这一点,赵敬梓微微舒了口气,“殿下难道不愿保下胡良娣和徐奉仪?”

    “胡良娣是殿下看重的下任太子妃,情急之下,这是臣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听他这样解释,裴靖停下手中的动作,挺直腰杆,顺手将掌心撑在了桌沿。

    他的视线落在了赵敬梓的脸上,锐利的目光带着审视,仿佛要直击他的内心,验一验他所说真假。

    “子霁,你自伤愈之后就进了孤的詹士府,跟随孤的时日并不长,但孤视你为最信任的臣下。”

    “这件事到此为止,孤不会再深究,但再无下次。”

    “不要让孤失望。”

    赵敬梓脚步沉重地走出裴靖的书房,一抬眼便有冬日阳光洒落在他面上,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片刻后才适应这光亮。

    地上还有未消融的积雪,他迈出步伐踩在残留的一抹白上,不自觉地就想起那抹玲珑跳脱的身影。

    她好像很喜欢踩雪,那日他跟在她身后,看她一步一个脚印在白皑皑上留下自己的痕迹,随后回眸一眼,和记忆中的场景紧密重叠。

    赵敬梓揉了揉太阳穴,回忆起那日她迷茫地站在人群之中,平日里飞扬的神情不见,那一刻只有害怕和无助。

    从那个宫女幸子栽赃出口的那一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就在脑海中飞速思索能为她脱罪的方法。

    其实济善寺的舍利子在封存之前从未涂过什么白矾,用身上是否沾有白矾的痕迹来脱罪就更不现实了。

    若非是他在水中动的手脚。

    然而最后想出的方法却引火烧身到了他这里,方才裴靖对他所说的一字一句都透露着不信任和怀疑,这也是难怪。

    没有一个上位者会愿意自己的臣下私下里搞这种小动作,就算是为了保护他心中的下任太子妃还有恩师之女,是他逾矩了。

    他当然想到了这一点,可他还是做了。

    只因为这是他情急之下所能想到的最快,也是最简单的能为徐羡容脱罪的方法。

    他有些疲惫,很多事情和他原本所想渐渐偏离了轨迹,四周都是真假难辨,举步维艰。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将这未知的变数统统化解。

    而此刻为这事烦恼的还有一个人。

    自出殡回来,羡容已经在她自己的隽琼阁闷了好几天了,她实在想不通,到底是谁想通过自己攻击胡润华?

    是刘宝瑜?

    她首先就排除了这个可能,照刘宝瑜那个性格,她可是使不出来这种阴险损人的招来。

    那是李家人?

    为了不想胡氏占了这个太子妃的位置?

    这样一想,他们或许是有这个嫌疑。这样想着,她在心里重重地记了一笔。

    有轻巧的脚步声和银铃一样清脆的嬉笑声从窗外传来,打断了羡容的思绪,她探出头去,便见荆桃和甘棠蹦蹦跳跳的奔到檐下,急忙抖了抖身上和伞上的落雪。

    还没等羡容开口叫她们,两个小姑娘就一转眼就到了温暖的内室,向她行了礼之后急忙搓了搓了冻红的双手。

    羡容一眼就瞧见了荆桃怀里抱着的一抹嫩红,顿时眼睛一亮。

    “娘子瞧,奴婢们在园子里发现了什么?”说着,荆桃就将怀里的花枝捧到她面前。

    羡容伸手抚了抚尚还有些湿润的花瓣,颇有些惊讶地问:“怎么这样的寒冬天里还有开的这样好的山茶?”

    闻言,荆桃和甘棠俱是一笑,顺手将花枝插进了桌上空闲的白瓷瓶中,“娘子好些日子不出去了,连园子里多了许多宫里送来的珍贵品种都未曾见过呢!”

    一听这话,羡容立刻心意一动,急忙就从暖炕上跳了下来,在荆桃和甘棠不解的眼神中扑到梳妆台前,随手装扮了一下,就拉着她们俩往外跑去。

    她可真是忘记了要帮男女主谈恋爱的大事,正好荆桃她们的话点醒了她,于其等待时机不如主动出击!

    自李季贞出殡那日之后,胡润华就总在寝殿里待着,写写画画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不觉得闷,羡容都觉得憋屈。

    “姐姐!就陪我去园子里看花嘛!”

    羡容可是舍下了自己的一张脸,使出浑身解数对着她撒娇,在她耳边念叨了千遍万遍才得到一句胡润华的首肯。

    没错!她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来一个留春园偶遇!

    当然不能少了男主角,其实在去找胡润华的路上她就叫人找裴靖身边的小黄门打听过了,今日裴靖要去留春园验看宫里送来的新品种的花卉。

    这样好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在湖心小亭里左等右等,迟迟不见裴靖的身影,羡容的心思被分成两半,一半要兴致勃勃地拉着胡润华看花,一边又焦急地等待裴靖的到来。

    可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当那一抹藏青色的身影出现在白玉桥上,羡容的不安瞬间如释重负,取而代之的兴奋和激动。

    她急忙地朝裴靖那边招招手,后者便自然地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羡容感觉到胡润华在看到裴靖的那一刻脸上本来淡淡的笑容瞬间一僵,但那虽然是眨眼间的事,可逃不过羡容的双眼。

    她眼睛一转,一个伸手就拉住了裴靖,然后一手又拉住胡润华,将他们两个人的距离拉得近了些,装作兴高采烈地四处看看,不时地还说些话活跃气氛。

    羡容觉得她真是将这辈子的活跃气氛的能力和热情都在这个时候用尽了,天地良心她可不是一个社牛,要知道以前在人群里她总是喜欢一个人独处的性格。

    见着气氛差不多了,荆桃适时地给她了一个暗示的眼神,她立刻接收到,转眼就朝着胡润华和裴靖道:“羡容记得寝阁里还有一幅画,是羡容好不容易画的,定要拿出来应应景!”

    说着,她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引得胡润华一笑,逗趣道:“可是你之前拿出来给我显摆的那幅?”

    羡容重重地点头,倒让裴靖有些好奇,不免好奇地问道:“是怎样一幅画?”

    见两人气氛缓和了些,她立刻留下一句,“羡容现在就回去拿来!”

    说完,就一溜烟地跑远了。

    当然,她并没有真的回去拿画,而是跑到留春园的一个角落,她早就勘察过了,这个角落隐秘得很,外面不会注意到这里,这里却可以将外面的情景一览无余。

    羡容还谨慎仔细地拿周围的花草掩住了自己的身形,一动不动地看着不远处两个人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

    “在这里干什么?”

    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羡容一抬头就对上赵敬梓含笑的眼睛。

    他怎么天天都能出现在她周围?羡容第一反应是这个疑问,但转念一想,这人可是自己的恩人,自己可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于是,她旋即对他一笑,颇有些殷勤地说:“赵公子怎么也在这里?”

    赵敬梓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顺着她刚才的目光望过去,心下了然她是在这里观察那两位相处的。

    “我是来寻太子殿下商议事情的。”

    一听这话,羡容瞬间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一双大眼睛渴求地望着他,“别...你等等再过去,我好不容易...”

    话说到一半,她意识到自己的目的可不能对别人说,就皱着眉头讪讪地低下头,“太子殿下正和胡姐姐在一起呢!你这样打扰人家多不好!”

    赵敬梓听着她有些别扭的说辞,不免笑出声来,引得羡容狠狠瞪他。

    于是他顺势就在她身边蹲下来,羡容只感觉到他高大的身影刚好替她挡住了直射过来的太阳光,心里小小开心了一下,终于不用顶着被太阳晒蹲在这里了。

    “你怎么想到用白矾帮我洗脱嫌疑的啊?”

    羡容冷不丁地开口问道,打破了两人之间安静奇怪的氛围,这个疑问在她心里积压了好多日,可算让她逮到一个机会好好问问了。

    赵敬梓的浅笑未变,眼神微微暗了暗,他知道自然不能将真相告诉她,不然以她的思维方式,还不知道要怎样发散性思维呢。

    还有就是...怕她会担心,但他又隐隐有些期待她知道后的反应。

    真是矛盾。他心里这样鄙视自己,不禁又蹙起眉头。

    “就...无意中听到了济善寺的小和尚议论。”

    他这样说来,羡容虽然觉得他有些敷衍,但又找不到能反驳他的理由。

    往往重要线索就在不经意间发现。这句话并不是空穴来风的。

    这样一想,羡容就一副了然的表情乖巧地点了点头,转头十分郑重地对他道谢。

    赵敬梓背着光,但他的神情却清晰地落在了羡容的眼中,“那你为何要帮我?”

    鬼使神差般的,她问出这个问题,下一秒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懊恼地转过头,心里想着怎么总是问这些莫名其妙,令人尴尬的问题。

    可迟迟听不到赵敬梓的回答,她又不禁有些紧张,偷偷抬起眼瞄了一眼,却发现他依然在看着自己,他的眼神略有些炙热,让她无所适从。

    “胡良娣是殿下心中的下任太子妃,而徐娘子你是殿下恩师之女,无论哪一个,在下都理应替殿下保下。”

    他的回答天衣无缝,又极具说服力。

    羡容点了点头,移开视线,心里却有淡淡的失落。

    意识到这一点,她赶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真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不该有的情绪,她连忙将视线挪到胡润华和裴靖身上,想借此逃离这种怪异的感觉。

    这可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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