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涌

    上午九点过两分的时候,阳光艰难地从积尘的玻璃窗透过来。青姨拿一块微微打湿的抹布拭去灰尘,开了窗,清清淡淡的眼光便在厨房里晃漾。封羽澄用手搅了一下洗菜的水,也是清清亮亮的,手里的生菜像一块翡翠一样。

    “唷,天气变暖了。开了窗也不冷了。”

    “是呀,青姨,我来的路上看见好多人都不穿羽绒服了。去年冷得早,今年也暖得早。”

    “真是怪事了,以前这个月冷得让人哆嗦呢。水冷不冷啊,当心冻手!”

    “姨,我又不傻,是温水。手泡在里面才叫舒服呢。”

    青姨在水里划拉了两下,满意地点点头:“哎呀,你们小孩整天上学累都累死了,好不容易放假还出来干活。”

    “姨,那您的想法还真和一般家长不一样。”

    “咋不一样嘛?”

    “一般家长都是觉得学生就应该利用假期弯道超车呀。”

    “不是这个理嘞。要是谁都要弯道超车,最后还是得分出个高低。只要有竞争啊,就肯定有人排后面。那这样比来比去,真的就没意思了。”

    “嘿嘿,您说的我都赞同。有您这么开明的家长,怪不得余钦那么优秀!”封羽澄觉得这个时候就应该拍拍马屁。

    青姨慈眉善目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我带他这么多年啊,这小孩长得好,主要还是靠他自己努力,知道要上进。”她叹了口气,“这孩子确实苦啊,从小就……”

    “没关系啦青姨,你看余钦他成绩这么好,人又不错,您以后一定是享清福的。”

    “小丫头嘴蛮甜的,跟秦家丫头一样好嘞。”

    “秦舒言同学嘛,听说他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呢。”

    “算是啦。那丫头好,她爸却不是个东西哩。当初我哥和嫂嫂出车祸了,他就翻脸不认人,把合作都停了。生意场上的事我又不懂的咯,余家的事业也没了。要不是看在秦家丫头的份上,他秦家我是恨透了!绝对不会再和他们来往的!”

    “哎,就是社会上势利眼多嘛。”

    “是嘞,有好处跟你称兄道弟的,你一有难处,他捞不着油水了,就屁都不放一个。”青姨嫌弃地“呸”了一声。

    封羽澄忍不住笑起来:“哼,恶有恶报啦。”

    “还有句话叫‘祸害遗千年’。”

    “那姨您可千万要往好的方向想,咱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比什么都强。”

    “对,这小羽说话我就爱听。”

    余钦掀开帘子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哇,姑姑,您使了什么魔法吧,好干净啊!”

    青姨努努嘴:“嗬,你姑我可不会法术,都是忙活一个早上的成果。还有小羽这丫头帮忙。你瞧你啊,太阳晒屁股了才起床!”

    余钦登时羞赧起来,挠了挠头:“哎呀姑,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饭吃了吗?”

    “吃了吃了。”

    “不是又吃没营养的面包吧?”

    “还煎了两个鸡蛋呢。放心吧,姑,我饿不着自己!”

    “行了,那快点出去把桌子椅子擦干净了。”青姨说完出去了。

    “那个……早上好。”他笑着对封羽澄说。她憋着笑问:“洗脸刷牙了吗?”

    “欸,你也笑我!”他气鼓鼓的,“干我们这个行业的,不可能不收拾自己形象出来见人!”

    “咦,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放心?你可以亲自检查一下。”

    余钦作恶地朝她这边哈气,她立马嫌弃地躲开:“恶心!”

    “呀,你就一直戴着我头绳哦?”她指了指他腕上黑色的一圈,“也没装饰效果。再说,别给我撑坏了,你手臂粗。”

    “没事,坏了可以再买。那你现在要用吗?”

    她侧过头给他展示新买的发饰:“哈哈,已经有啦。”

    “喜新厌旧!”

    “是有备无患。总之,你得好好保管哦。”

    志远像一头小兽忽地窜出来,叫余钦陪他画画。

    “啊,小东西就喜欢闹我。”余钦很无奈地撇撇嘴。

    封羽澄双手叉腰,故作教育的口吻说:“你余钦哥哥要忙正事,姐姐陪你去。好吧?”

    于是,一大一小走到外堂,择了一个刚刚被太阳晒过的小角落坐下来。

    “你要画什么?”她看着散乱的彩笔手足无措,她是对画画有点兴趣,然而还是一窍不通。

    “小羽姐姐,我要画你。”志远的声音清脆明亮。

    她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画我?可是我没什么好画的呀。”

    他无赖地扭过头:“那我还是叫哥哥来。”

    她不气不恼地按住他:“噢,你就是要画人物,是吧?那我要怎么做?”

    “嘿嘿,你不用做什么,坐着就行。”

    刚刚还像小恶魔一样的孩子转瞬间认真起来,蹙着眉头,轻咬着嘴唇,肆无忌惮地在她脸上乱瞅。她就像水泥一样僵硬起来。

    “画得怎么样?”她伸长了脑袋看过去,依稀能辨认出是个人的模样,可能是写意的风格。只好磕磕绊绊地表扬起来:“不错,不错。”

    “封羽澄,你在睁眼说瞎话。”余钦抢过画纸笑起来,“志远,你画的是什么呀,好像一个夜叉!”

    志远一开始露出忧伤的表情,然后又欢欢喜喜地笑起来:“我故意的!”

    “余钦,你拐着弯骂人呢?”

    “不是不是。志远,你画人呢,要抓住人的神韵。”

    “你跟一个小孩说什么‘神韵’,他听得懂吗?”封羽澄叫起来。

    “我知道,你想说的是特征!”志远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

    “唷,真能听得懂。”

    “你不要瞧不起小孩子!”志远叉着腰神气十足地挺着脑袋,“我们懂的可多了!”

    他和余钦沉默了两秒,然后都爆笑了。

    “算了算了,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看,”余钦肃起一张脸,如磁铁遇合般观察她的脸。此刻,她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让人观察的物件了。

    “小羽的眉峰很英气,你要把握住这一点……眼睛这个地方是很开的弧线……嘴唇是上薄下厚……”

    他好像三言两语就能勾勒出她的长相,而她微微眩晕着,心头微燃着快乐的悸动,全然因为他无意喊了她的小名。

    “姐姐,你笑得好奇怪!”志远探针般的眼神让她恢复神志。她向上推了推麻麻的脸颊,抱怨地说:“够了吗?我可不是免费的模特!”

    “好了好了。”余钦放下画笔,给她画纸。

    他甚至连她的新发绳都画进去了,确实和她本人很像。她满意地点起头来。

    “既然画的是你,就送你了。”

    “行啊,那我也要试试。”她便抓一只画笔在干净的纸张上乱涂乱画起来,余钦小心地搬动着桌椅,尽量不打扰她。时间就这样静默地搁浅了。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梁近安和沈世沫过来,说是有人组局,梁近安叫封羽澄一起去唱K。

    她苦恼地笑笑:“少爷,我还在打工呢,你们去happy 好了。”

    这时,余钦在里头喊她把分装好的菜蔬拿过去,梁近安机警地往他的方向一瞥,好像明白了怎么回事。

    “看吧,真的很忙。”

    “不能请假吗?高中生整得那么辛苦干嘛!”梁近安的嘴角像挂了一个秤砣。

    “没关系,给你放一天假,和同学去玩会。”青姨解下了系了一天的脏围裙,打算换掉。

    “可是……不会忙不过来吗?”

    “你没来的时候我这店不也好好的!甭操心,”她又提高了洪亮的声音,“余钦!你跟着一起玩去!听见了吗?”

    余钦从里面出来,边走边摘下油腻腻的一次性手套。

    “可以吗?”

    梁近安笑容爽朗,说:“有啥可不可以,一起呗,人多热闹。”

    原来所谓的“有人”就是他们班同学,都是平时和沈世沫玩得好的几个女生,她们还“拖家带口”地抓来几个人作陪。

    包厢里充盈着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欢快气氛。

    沈世沫催她也点歌,封羽澄还没想好,让他们先唱,自己在屏幕上挑挑选选,不小心切掉了沈世沫唱的歌。

    她一下子大脑宕机,愣在原地,而后道了歉,把歌切回来,沈世沫倒没什么不悦,又从头开始唱起来。

    昏暗的灯光中交杂着绚丽,她的视线便失去了落脚点,于是瘫倒在沙发上,感受着右边余钦身上散发的清爽的青柠味。

    梁近安过来问她怎么这么客气,她只得找补说有点紧张。

    “叫你出来是放松来的,别紧张。还唱吗?我帮你找。”

    他灵巧的手指在屏幕上跳动着。

    “感觉有点渴,你唱。”

    她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掂掂茶壶,发现没水了。余钦把他右手边的茶壶挪过来:“这里有。”还叫她小心点。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先她一步喝了。

    “啧,好烫!”他吐着舌头皱着眉毛,急急地把杯子放回茶几。

    她在他嘴边扇着风。

    “你不会是想给我降温吧?”

    “不然呢?”

    “没用的。”余钦大力着呼着气,泪花都要出来了,脸蛋实在可爱。

    她笑得抖起来:“让我小心点,结果自己被烫到!”

    余钦打了一下她的手肘,略带愠色地说:“还敢笑话我!我都这么可怜了!”

    封羽澄把冰可乐贴到他脸上:“消消气,降降温。”

    梁近安唱完,现场的小迷妹都疯了。

    “梁近安唱歌是很好听啊。”她忍不住出声赞美,“这水平可以当歌手了吧。”

    余钦傻愣愣地看着她,说:“其实我也会唱歌。”

    “老天!又会弹琴,又会画画,还会唱歌……让我们普通人怎么活啊?!”

    “呃……会唱也不一定唱得好。”他不好意思地补充道,仿佛是为自己夸下的海口找退路。

    余钦唱了Beyond的《喜欢你》,音色很迷人,她托着腮听得有些陶醉。很庆幸,他在人群里终于还是看见了她。

    梁近安又唱了一遍《夏天的风》,她紧随其后唱了《记念》。

    “我只想要拉住流年,

    好好地说声再见。

    遗憾感谢,

    都回不去昨天。

    我只想铭记这瞬间,

    我们一起走过的光年……”

    这首歌当时在他们班很火,大家都会唱,所以都唱了起来。

    在这狭仄又昏暗的空间里,回荡着的却是青春的嗓音,每个人的心灵都无比接近,好像都更亲密了些。

    哪怕是梦幻的泡影,她也不忍戳破。

    吃饱了,喝多了,大家开始玩游戏。玩累了,又坐下来,看精力活跃的几个人闹腾。

    看得出来,余钦很放松,由内而外的那种。他几次主导了游戏,赢了好几次,直到每个人的兴致被再次调动起来,他才“退居幕后”看热闹。

    他啜饮着烫舌的水,笑纳场上的欢声笑语。

    封羽澄迷恋地看着旁边这个人,借着幽暗灯光的遮掩,一些怯懦的害怕的东西溜走了。她的食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他按在沙发上的手,他看也没看,却用小拇指将她勾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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