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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的错

    那一刻,在她胸腔里张牙舞爪的蝴蝶终于飞出了年久积尘的玻璃窗,湿漉漉的光影浮晃荡漾。泪意涌上了眼睛,她既压抑着又释放着,过往的酸涩在片片剥落。

    当皮肤开始滚烫难耐,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石塑般呆滞了许久。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余钦问。

    “啊……好像是麻了。”她甩了甩右手,用左手去触碰时,好像摸到了一具僵硬的死尸。

    “那你拿着杯子捂一下?”

    “怕烫。”

    “已经晾了一会了。”

    她把杯子放在膝盖,双手的经脉渐渐活络起来,唯有肩膀还是酥酥的。

    “欸,你看到了我书里的那张字条了吧?”

    “字条?”

    “嗯……你忘了在图书馆,我看过你写的字哦。”

    “啊,失算了……”

    “那你为什么装不知道?”

    “时间太久远,我忘记了。”

    “哦,愿意相信你。”

    “那你要和我走吗?”她冷不防抛出一句,自己也被震惊了。

    “去哪里?”

    “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

    “不觉得。”

    她很感动。因为有一个人会愿意陪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去……随便什么地方。”她顿了顿,“或者……我们坐在岩石上看一看海?夏天的海肯定不错,准备晒黑了。”

    “什么时候?”

    “等到毕业的时候。”

    “怎么去?”

    “我想要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去。”

    “不怕累的吗?”

    “有人和我说说笑笑就不会。”

    “那我也是。不过,也许那天会很忙。”

    “我有耐心等。不过也不能太晚,你知道,晚上的海太可怕了。”

    “所以,会和我走咯?”她侧过头,看到那个男孩子很滑稽地颔首。

    唔,他也愿意陪她做不着边际的事。真可爱,她想。如果仅仅是好看,就像是顺手摸一摸路边的一只小狗,还不足以让人惦记这么久。可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天生就有毒。她预备提前搞到一些麻醉剂,因为她不怕死地想试一试这种毒是不是真的会让人钻心入肺地痛。

    站在电线上的麻雀扇一扇翅膀的瞬间会发生什么呢?

    冰湖会解冻,树荫会融化,暴雨下得像流浪狗,月亮东升西沉,余钦外婆家田里的芸苔花静悄悄地开了谢,谢了开。

    梁近安说她数学试卷上最后一道填空题不用花心思想了。

    “思路很正确,可是没有做出答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把数列题写完整了,不要丢分。”

    “嗯……有理有理。不过,你看我总体是不是进步很大?”

    “是啊,现在每次都能稳定在一百一十分以上了,想考什么学校都不会拖后腿了。”

    “大学里还要学高数,真是让人两眼一黑。”

    “怕什么,大不了我继续辅导你呗。”

    “真的假的?”

    “假的。想什么呢,你指望我一辈子无偿为你服务啊?!”

    “哦哦,没关系,到时候只要不挂科就行。”

    “封羽澄,你就这点出息?大学里也要好好学,不然显得辅导你的我水平很差欸。”

    “行行。知道了,知道了。”

    她一把扯回卷子,趴在课桌上冥思苦想。班主任进来,看了看教室后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叮嘱李川每天都要更新一下。

    旧的数字变成顺流直下的粉尘,新的数字洋洋得意地站在上面,最后一笔写得极为用力,掉下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碎屑,像他们再也回不去的鸡零狗碎的时光。

    “啊,又少一天。”路年年叹气,“两个月不到就要上刑场喽。”

    “别怕,我陪你。”封羽澄说。

    “你陪着我,还是怕。”

    “嘿嘿,那你要不要也考南城。这样我们大学可以继续当同学。”

    “哼,按你现在的成绩,和你一个学校是不可能啦。不过,在一个城市还是有可能的。我已经看好了南城某大学,学一个新闻专业还是绰绰有余的。”

    “原来你已经有打算了呀。倒是我,只是想着去南城,没想好是哪个大学。”

    “当然是南城大学啊,够一够还是能成的。而且我听说余钦的意向也是这个。”

    “不愧是你,消息总这么灵通。”

    “还不是班主任找我过去挨批,我在办公室听见的,你报这个准没错。”

    “看来我得加把劲了,要考这个学校的话。”

    “是要加好多把劲!我想和你继续当朋友,所以要一起加油!”

    在这最后的一小段时间里,封羽澄总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死寂,但这死寂之中还涌动着一股代表着生的竞争的力量。尖子生们暗暗较着劲,每一次排名下来都牵扯着一部分脆弱者的心,有人害怕被超过,有人只是害怕维持不了现状。

    高考像头顶悬着的达摩利斯剑,让笼中囚徒更快地暴露出人类的劣根性。

    如孙一扬一类的,暗自攀比,观察哪些成绩好的下去了,哪些人在悄悄进步。而如沈世沫,嘴上说不怎么在乎成绩,实则也会为排名上一次小小的变动而心悸。

    封羽澄讨厌竞争,不喜欢同学之间的关系因为竞争而弄得紧张兮兮的。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不愿意参与一场比拼智力、体力与运气的战役,自然有人会冲在她前面,拿走属于她的机会。

    这段时间,注定是紧绷的。尤其是对于她这种已经有了明确目标的人来说。

    而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非常难堪的事,这事弄得沸沸扬扬,还上了当地新闻,成为这不大不小的地方很长一段时间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天是高三最后一次体测,久坐不动的高三生完成了他们高中生涯最后一次八百米、一千米。七班的同学陆陆续续回了教室。

    姚娟娟跑到门口大叫了起来:“沈世沫出事了!”

    校门口围着乌压压一堆人。有一个嘴唇猩红、身材肥厚的妇人带着几名保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起来。

    封羽澄和路年年好不容易才挤进去。

    “小东西,抓不着你妈,也不放过你!……他把我钱全骗走,就是为了养你们这两个贱东西!小杂种!跟你妈一个货色,把钱吐出来……”

    她喋喋不休地输出恶毒的脏话,沈世沫一句没说,低头斜视,又冷又狠地瞪着她,蝎子般的眼睛里流出一条倔强而晶莹的泪水。

    中年的保安大叔气冲冲地指着妇女:“这是学校!有恩怨别在这撒泼,这么多学生!”

    妇女抓着沈世沫的胳膊,硬拽着她走。刚刚做过的尖锐的美甲嵌入沈世沫的胳膊,把她拽得血红。

    “有监控在拍着呢,你放开这个学生!听到了吗?”

    那几个打手把保安拦住,不让他动手。

    “真是没王法了!脾气这么差,怪不得要和你离婚!”

    此言一出,那妇人直接躺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骂,又泣不成声地说自己命苦,怎么找了这么一个臭男人。她一会抹眼泪,一会抹鼻涕,把口红蹭在白色的衣上,血印子似的,而那件白色的衣仿佛是她出嫁时的嫁衣。

    看热闹的同学,却嘻嘻哈哈的,问旁边人怎么回事,想要挖掘一点猛料开心开心。

    封羽澄不明白她究竟受了什么样的委屈,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宁愿丢开所有的体面,也要来她敌人女儿的学校寻仇,讨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答案。

    “我不管,有这小贱人在我手里,不信她妈不出来!等我捉住那个死男人,要把你们都送牢里去!”

    “哼,你们家事别拿到这说。有本事,自己报警。别搁这撒泼,起开!”

    又动了一回手,几个成年人互相推搡。沈世沫“嘭”得倒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扎进了石子。她开始震颤着翻白眼,口里流出股股白沫,身体发狂般痉挛起来。

    学生们都吓得六神无主,有经验的保安大叔吼着嗓子叫:“这孩子癫痫发作了,快,快送医院!”

    姗姗来迟的老师疏散了人群,赶来的警察把妇人控制住了。众人把沈世沫送去了最近的医院。

    这件事被路人传到了网络,消息扩散开来,有认识他们的人在其中补充着细节,推波助澜。

    “原配到小三女儿学校讨说法““当街暴打,致使该生昏迷不醒”“为骗财假离婚,出轨男养小三”……

    无良媒体五花八门的叙事把一个家庭最不堪入目的一面暴露出来,让每个人都“同心同德”地唾骂一嘴不知羞耻的小三,顺便垂怜一下无辜的小孩。当然也有“标新立异”者认为原配发癫,出轨男离婚是对的——“脾气这么暴躁,哪敢和她睡一个被窝!”

    在这个故事里,每个人都被添油加醋标签化为世情小说里演绎普通人烂俗生活的最为典型的角色。

    随着事件的白热化,还有人挖出沈世沫当初在初中被霸凌的过去。所谓“苍蝇不叮无缝蛋”“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偏欺负你”的言论又引起了骂战。

    当然,随着新的丑闻不断涌现,旧的事件也渐渐被人们淡忘,总之优先级被降低了。可是这样的伤害,对某些人来说却是刻骨铭心的。

    经此一事,那些攀附沈世沫的人也退开了,沈世沫重新回到了安静的日子里。她沉默着生活,沉默着为考大学做一切准备。

    没有人不长眼敢在她附近提起这件事,却偶尔会在食堂人声的遮掩下议论她,然后在同伴的“嘘”声中住嘴,瞥一眼角落里正在吃饭的沈世沫。

    沈世沫最后一次和封羽澄说话是在高考前两天收拾东西走的时候。

    那时,封羽澄正扛着大号塑料箱,一趟趟地往下搬运书本。她低着头往楼梯上走,沈世沫正好下来。

    她不知道说什么,朝她点点头,预备继续上楼。

    “喂,封羽澄。”沈世沫沙哑沉浊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她迟疑了一下,转过来:“怎么了?”

    “你知道吗,你和他的流言是我传的。”

    “谁?……你说梁近安?”封羽澄觑着她的脸,试图读出些什么。

    “我知道你对他没意思,可他不是。你不要装作不知道了……别伤害我喜欢的人。可以吗?”

    她抬头看去,沈世沫的脸犹如在雾中一般。

    她忽然觉得她离去时的背影好熟悉,那个在窄小店面里穿着公主裙笑着的人和眼前清瘦的女孩慢慢重叠在一起,好似她们天生不可剥离。

    “等一下!”封羽澄放下箱子,跑到转角,双手抓住扶手,看着楼梯下站着的沈世沫。

    “我想说,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还有,高考加油!”

    那个女孩子应该是被阳光刺痛了眼睛,低下头,很快地走下去。

    封羽澄站在空荡的楼梯间,心很温柔地抽搐了一下,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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