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太阳东升西落,月珠的生活轨迹一成不变,今日也照常来到医署,往日如同透明人一般的她,今日刚进门,无数的人和问题就涌了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这边一个师姐笑脸迎来:“月珠你出自哪家啊?”那边一个师兄打趣:“月珠师妹深藏不露啊。”又有一个师姐揶揄道:“从此可不敢使唤我们月珠师妹了呢。”那边芝瑞脸色不善,哼的一声:“装模做样。”热烈的屋子顿时沉寂下来,有几分尴尬。这边平日做事的虽然都是外门子弟,但有机缘又能进宗门的,哪个不是翘楚,在宗门年月久了,谁也没把新入门的玉珠看在眼里,往日呼来唤去的,谁知她这样深藏不露,随便一出手就是宗门珍宝,再看往日被他们暗嘲俗气的那一身金堆玉砌的装扮,此时再看又有不一样的味道。有个师姐笑着揶揄:“我们月珠师妹家境不凡,怎么受屈想着来我们这里做事呢?莫不是......”她看着月珠青白分明的眼睛,直言道:“莫不是为了大师兄吧!”昨天殿上众人可都看见了,这位月珠师妹眼睛落在大师兄身上简直挪不开,意图不可说不明显,再想想大师兄那不着凡尘清风朗月般的身姿,这位财力深不见底为爱入宗门的师妹,哇哦,劲爆!月珠从一进门开始,一连串的问题就扑面而来,众人此时围绕紧盯着她,密集探究的目光比昨日在大殿上还让她不安,仿佛她身上有什么令人兴奋的东西,她从来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沉默半天,一扭头飞快地跑出去了。屋内顿时响起一阵更大的喧哗。月珠感觉有些闷。她其实是一棵树,按照宗门里的说法就是作孽的妖怪。从有意识起灵体就被禁锢在本体附近,只能在附近游荡,看花开花落,灯火万家,精致可口的食物那么诱人,穿着整齐漂亮衣服的小人整日在山里穿梭。突然有一天她发现自己能凝出实体了,兴高彩烈的跑出去老远,就有了后面遇到秦长老进入宗门的事。在宗门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生活,每天的生活轻松惬意。只是她虽然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其实仍改变不了她是妖怪的事实,那些内门弟子下山剿杀的就是像她这样的妖怪,这样的事实就像一根小刺,时不时刺她一刺。如今原本一成不变的快乐日子好像也有些不一样了,她又想起昨夜秦长老说的关于内门的话,内门弟子可以下山去到更远的地方,月珠望向远方山下,大小的房屋聚落隐在山川之间,群山绵延连成苍翠一片,重重叠叠隐向远方。轻透的罗纱披帛被风卷着吹起,月珠托腮想了半天,终于决定一定要守住自己身份的秘密,要进内门,要去看看更远的地方。怀梦草仍旧下落不明,事出重大,宗门上下仍在盘查,只是众人的关注点早放在别处了。都传道药署有个富可敌国的外门弟子,钦慕大师兄已久,为了大师兄才进的宗门,甘愿做些杂活,为大师兄一掷千金,用情至深,可见一斑。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日,宗门里都开始流传新话本了,一章一章的,什么《金堆玉砌小师妹、朗月松风大师兄》、还有那《一掷千金博君笑,双目传情怀梦香》......这会月珠回到住所,原本破败还漏风的小屋焕然一新,在满院奇花异草的映衬下,真有几分话本里所说的“金堆玉砌”之意。外门管事的是个有些岁数的中年男子,一身团花锦袍,笑眯眯的:“原先屋子太破了他们下面做事的也没当心,今天特意让他们修整修整,又添了些日常用具,小仙您瞧瞧,可还有不满意的地方?”月珠点点头,其实住的怎么样她并不在意,她本来就是一棵树,露天席地也能睡。只是这院里有不乐意的,那只胖嘟嘟的长尾红鹦鹉见月珠回来了,扑棱棱飞到月珠肩膀上,冲着那管事大叫:“石头!灵石!灵石!”管事的笑笑:“若无事我就先走了……”那鸟儿见月珠仍不明白,连忙连飞带滚到窗台上,又叫:“灵石!灵石!”窗台上的灵石,让那坏男人拿走了,这人到底明不明白!月珠当然不记得那里还有什么灵石,只当是在提醒她,于是朝管事笑笑,拿出一小把灵石递过去:“谢谢你。”管事的笑得愈发眉不见眼,一溜烟的道谢,接过灵石抓紧走了。再看窗台上的鹦鹉,更是气的毛都炸起来,原本就滚圆的身子更像一个毛茸茸的球了。月珠凑过去轻声问:“小珠生气啦?”小珠闻言又扑棱扑棱翅膀,头转向一边,一幅爱答不理的模样。她自觉这处小院包括月珠,都是她的东西,归她所有,月珠这样,岂不是要把东西都送人?!只是她言语不畅,会说的词就那几个,说不清楚更生气了。玉珠伸手摸摸小珠红色的小脑瓜,虽然不知道小鸟为什么生气,还是轻声细语安慰道:“别气啦,”又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颗珍珠白玉似的小果子,递到小珠嘴边:“这个好吃,给你吃。”小小的果子灵气浓郁,小珠扭头飞快叼走,扑棱着翅膀飞走藏起来,这才又飞到月珠头上,有点开心:“喜欢月珠,月珠好,人,坏。”外门管事的从月珠那儿得了数十颗灵石的事情不胫而走,灵石富含灵力,修道之人更是需要,只是如今灵石稀少,普通外门弟子一年的例钱也不过数颗灵石,此事一传,每日围在月珠身边的人简直如过江鲫,数不胜数。这日月珠和几位师兄师姐正在库房里整理收纳药材,每样药材的种类数量都要登记入册,月珠刚要上手,就有一位清瘦的师兄过来:“月师妹,我来帮你吧。”旁边顿时响起不少“哎——”看热闹的八卦声。被起哄的江远年也不恼,只是冲月珠笑笑。他身形高挑,气质温和,性质动作间颇有几分大师兄宋钧如的影子。旁边的芝瑞见状,气的狠狠折断手中的草药。这个江远年之前还对她频频示好,现在又跑去向别人献殷勤!她出身医药世家,自认样貌能力都是医署里数一数二的,如今风头被别人抢去,她怎能不气!不过过段时间就是三年一次的内门选拔了,她势在必得,如今风光又如何?进入内门才算是真正踏入修道一途,前途无量,芝瑞思及此事才略微平复了下心情,后来又想起一事,脸上飞起薄红。“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一道声音在门外响起,走进来一位白衣玉冠的男子。“白师兄!”芝瑞惊喜出声。“上次受伤全靠芝瑞师妹给配的丹药,果真有效,倒是还没来得及谢过师妹,刚巧大家都在,我从山下买了些点心大家尝尝。”白子松笑吟吟地扫过众人一眼,视线在月珠身上略略停留一瞬。芝瑞脸上更红了,心里却很开心,笑道:“师兄你太客气啦,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说着走到白子松身边,言语颇为关切:“师兄你上次被鸟妖啄伤,应当静养注意休息才是。”白子松看向芝瑞,答道:“师妹提醒的是。”他天生一双微挑的凤眼,看人时分外含情,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芝瑞只觉心脏又砰砰快跳三分。这边眼波流转,那边江远年把糕点递给月珠时,指尖若有若无的擦过月珠掌心,月珠一无所觉,一脸淡然的接过糕点。一阵风穿堂吹过,送来阵阵香气,是一种没有闻过的馥郁奇异的香气。月珠看向白子松:“你身上好香。”在场的众人纷纷停下动作看过来,这话颇有别样的味道,只是月珠一脸平淡,说的认真,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月珠师妹是不是前半辈子没怎么见过外男,如今入宗之后,随便看见一个师兄师弟都走不动道了。”芝瑞出言嘲讽,她看见月珠那装模作样勾引人的样子就烦!倒是白子松出言解围:“我自幼体弱易感,此香有强身健体之效,因此时时戴在身上。”他笑吟吟地看着月珠:“师妹若是觉得呛人,我下次就离师妹远些好了。”月珠摇摇头:“这个味道我没有闻过。”白子松言道:“这里头有几样药材少有,有一种是东海深海里的一种鱼的鱼丹提取而来,还有北方雪原和密林里几种妖兽的妖丹混合而成。”“东海?雪原?都在哪里?”月珠第一次听说这些地方。“东海在中州向东,沔水一路向东,汇聚入海,东海无边无际,海水墨黑;海面上时常有巨兽出没,有时有巨兽被浪卷到海边,虽缺水仍数月不死......”白子松缓缓讲述起来东海雪原等地的奇闻异事。白子松少时游历各方,所见无数,他描述详尽,大小异事经他娓娓道来,引人入胜。众人都听得起劲,厅堂内时不时响起阵阵惊呼声。宋钧如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几个师弟师妹围着白子松有说有笑的。月珠本来正听的有趣,察觉到什么,抬头一看宋钧如正在盯着这边,抬头飞快地冲他笑笑。众人也察觉到宋钧如的出现,顿时都安静下来,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氛围,现在一下子平静如无波古井。一时间众人上前打完招呼纷纷各自归位做事。白子松上前寒暄:“大师兄来查怀梦草被盗一事吗?”宋钧如点点头,眼神瞥过月珠那处,她旁边就是江远年,两人肩并肩挨得很近。白子松看着宋钧如,又道:“前些日子我去拜见了师父,我毕竟刚来宗门,许多规矩事情都不太了解,师父说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问大师兄,以后倒是要叨扰大师兄了。”白子松的师父,便是是中衡山上的那位,当今天衡宗的宗主宋伯清。其他人或许不知,几月前宗主突然下山,回宗门时带回了白子松,宣布要收白子松为徒后随即闭关,宗主除了亲子宋钧如外并无任何亲传弟子,此事一出,在众位长老间掀起轰然大波,不过白子松天资斐然,年纪轻轻已至金丹,众长老也不能再说什么。宋伯清上次回山,宋钧如并未见到。如今听白子松的话音,倒是和他关系颇近。宋钧如声音没什么波澜:“这是我职责所在。”又看见白子松佩的一把青玉小剑,玉质清润如水,剑光吟吟,看样子是件难得的法器。白子松察觉到宋钧如的目光,主动解释道:“上次师父见我身上有伤,于是便送了我这个防身法器,说是可挡化神一击。”如今的化神期的修士屈指可数,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名士大家,有了这个法器,说是在修真界横着走也不算夸张。“不过大师兄看来我这都是些小玩意儿了,大师兄在师父身边日久,有什么法器珍宝回头也让我们长长见识。”白子松又道。宋钧如迎着白子松含笑的眼神,总觉得里面暗含讥讽。宽袖下的手指无声攥起,神情依旧不动如山:“宗主既送你了,好好用便是。”说完又看向月珠道:“你跟我来一下。”从库房走到前院要经过一片回廊,廊外绿茵繁茂,阳光穿过树叶,洒下一片片的光斑。宋钧如走在略前面,月珠迈开步子与宋钧如并肩而行,狭窄的回廊有些拥挤,两人挨得有些近,行走间宽大的衣摆略微重叠。宋钧如高出月珠许多,月珠扭头仰着看他:“你不高兴吗?”宋钧如本能的想否认,可转头对上那双认真干净的眼睛,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有一点,不过与你无关,是我个人的琐事。”月珠在腰间荷包里摸索几下,捉起宋钧如的手,全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把一小块黄糖放在他手心,说道:“这个给你吃,甜甜的,好吃。”她的手触上来的瞬间,宋钧如便觉一阵电流穿流而过,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天气炎热,掌心的黄糖有些化了,细长洁白的手指却如玉般清凉。宋钧如朝她笑笑:“多谢。”下午的阳光有些发烫,斜斜地照在脸上,灼得宋钧如耳尖发烫。行至一处凉亭,宋钧如开口道:“秦长老已经跟我说过了,怀梦草的事还是要多谢你,怀梦草明长老研究多年,突然被盗,他难免心急,先前错怪于你,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其实明长老只是脾气暴躁了些,人还是很好的。”月珠正着凉亭外的一只松鼠,那松鼠一溜烟爬到树上,此时正在树上一动不动,她看的起劲,闻言回头对宋钧如摇摇头:“没事。”宋钧如跟她一起看向那只松鼠,又道:“宗门里人多眼杂,人心难测,怀璧其罪,你身有异宝,难免有人生出别样心思,财不外露,你平日多注意,遇到什么紧急事情可来寻我。”月珠紧接着问:“怀璧其罪是什么意思?”宋钧如耐心解释道:“就是你身上有别人都没有的东西,别人想要得到,就会做些不好的事情。”“我有很多,可以分给别人一些。”月珠答道。宋钧如望向那双干净明亮的眸子,道:“人心欲壑难填,想要的只会越来越多,人人都是如此。”“你也是一样吗?”月珠问他。“我亦是常人,我自然也有欲望和私心。”“你不一样,你人很好,也很好看。”月珠认真评价他。宋钧如一时有些哑言,第一次有人用这么直白的词形容他,这几天不少人明里暗里也提示过他,言道那个叫月珠的小师妹对他有意。柳婉晴还直言调侃道让他与月珠师妹好好“相处相处”,也好为宗门多几门进项……他看得出她是认真的,并无风月之意,只是迎着她那坚定认真的目光,好像他真的如她口中所说那般好,实际上他和旁人并没有不同,光鲜的表皮下,隐着腐烂的骨肉,藏着不为人知的阴暗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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