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黑泽澄躺在床上,望着窗帘上印着的树影,在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的状态里,又不知是梦到还是回忆起,她曾经还在孤儿院的过去。

    只不过这次与以往不同,她的回忆好像比离开孤儿院的那段记忆要更早一段时间。

    “你都好久没来见我了。”小澄扯着衣角,语气好似有些嗔怪。

    站在孤儿院围栏外的男孩,看起来只比当时的黑泽澄大两岁左右,踮起脚将将能扑到墙边,勉强才把手伸进栅栏内部。

    小小的手心摊开——是一枚巧克力。

    “是我爱吃的巧克力!”小澄笑嘻嘻地接过它,撕开包装纸吞下。

    男孩看着她不说话,连嘴角都没有翘起。

    小澄抬眼看了看他,也没有指责他的沉默,她很久前就已经习惯了。

    “你过得不开心吗?”小澄嚼着巧克力,歪着头说道。“你可是有家的孩子。”

    男孩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眼神也慌乱起来。

    “好啦~我没有别的意思。”小澄赶紧安慰他,她可知道男孩说不出话的痛苦,也不想惹得他不舒服。“我很快也会有人来带我回家的,到时候你也要来做客噢~”

    做客,这个词一出,两个孩子都不自觉地心颤了下。

    他们,曾经也是一家人。

    “啊...那个!”小澄急忙扯开了话题。“我认识了新的朋友,他叫白田秀和!我们经常一起玩的,虽然偶尔也会发生争吵,但总会重归于好!”

    远处寝室楼后有一位孤儿院的老师正朝着这边走来,小澄转头发现后手忙脚乱地推着栅栏外的男孩,男孩见状也提着书包抓紧离开,匆忙得都忘记了告别。

    年幼的黑泽澄看着那男孩渐行渐远,逐渐跑出了她的视线,她追上去,却被拦在栅栏外,穿不过栏杆的,不止有哭到颤抖的身体,还有被禁锢的灵魂,被舍弃的自己。

    她跪倒在地上,呜咽地哭着,用尽全力挽留着他,却细若蚊声。

    “光哥...光哥你别走,求求你了...”

    远处的老师走了过来,把她从地上抱起,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地安慰着她的失魂落魄。

    忽然,黑泽澄的眼前突然被一团黑色的漩涡笼罩,如同梦魇般吞噬着她的梦境。

    “光哥!”黑泽澄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把自己从虚幻的梦境中拉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的黑泽澄,揉了揉疼痛的脑袋,无意间瞥到手肘上的绷带,瞬间瞪大了眼睛,她轻轻抚上贴着纱布的伤口,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孤儿院的那个小孩,接受着自己此刻是以成为Merlot为生的事实。

    突然,她的屋门被人轻轻叩响,门外传来了诸伏景光温柔的声音。

    “进。”黑泽澄哑着嗓子,同意了他的来访。

    诸伏景光推门而进,又把门带上,轻轻地走到黑泽澄的床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刚刚做噩梦了吗?”景光从床头倒了杯水,放到黑泽澄的手里。

    “不,是很久以前的事。”黑泽澄勉强咽下一口水,开始不住地咳嗽。

    “慢点喝,不要着急。”景光轻拍着她的背,帮助她顺平呼吸。

    停止咳嗽的黑泽澄抬起头,和景光有了一个对视,她愣在那一刻,足足暂停了有一分钟的时间。她抽回视线,可她眼睛里从震惊转为不可置信的眼神,被诸伏景光全部捕捉。

    “你刚刚...是在梦里叫我吗?”用着绿川光这个假名的诸伏景光,试探地问道。

    “抱歉,吵到你休息了。那似乎不是你,不过我也想不太起来那是谁了。”黑泽澄能够确定那个人不是绿川光,因为她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那个男孩的名字,好像是——诸伏景光。

    可她并不能说出口。

    黑泽澄看着诸伏景光有些失望的模样,他坐在夜里,眼神无光的样子比黑暗还要具象。她心里泛起疑惑,突然想起眼前这个人平时对自己颇为照顾的状态,和见到自己时那么惊讶的表情,都让她感觉和那个给她送巧克力的男孩那么的相像。

    她也决定,试探他一次。

    “诸伏...景光?”黑泽澄装作碎碎念的模样,念出这个名字,又状似不好意思地开始道歉。“抱歉,你的名字是绿川光,我记错了。”

    此刻坐在她床边的正是真真切切的诸伏景光,双手摁在床上,不可置信地询问她。

    “你刚刚,叫我什么?!”

    “景光?”黑泽澄笑了下,继续说下去。“那是我梦里的名字。”

    突然,诸伏景光站了起来,他浑身紧张地颤抖,心里的喜悦和惶恐吵起架来,一时间不知道是哪种情绪先泛上的心头。

    他需要在一瞬间做出反应,黑泽澄是否真的认出了自己,若是身份暴露,他或许要立刻杀掉眼前刚刚相认的妹妹。那要是没认出来呢?他是不是也可以利用近水楼台,争取更正黑泽澄的思想,把她带离组织。

    可是他真的不敢赌啊。

    “这样啊...”诸伏景光强装镇定,却轻轻背手朝着床边的水果刀移去。“诸伏...景光?那是个怎样的人?”

    黑泽澄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伸手抓起床头柜上的饮料瓶,头也不抬地砸向景光刚摸到水果刀的手。

    “为什么要骗我...”黑泽澄的眼角流下了一连串的泪珠。“你分明...分明...”

    她真的想起来了。

    瞒不下去了,景光决定现在一定要杀了她,一定。

    不不,如果杀了她,那么诸星大也要被解决,事情一定会败露,他和安室透一定逃不过Gin的审问,这样下去,恐怕是难逃其咎,卧底任务也会失败的。

    卧底任务...对啊,黑泽澄并不知道他是警察啊。

    景光缓慢地低下头,颤颤巍巍地抱住了黑泽澄。

    她没有反抗。

    此刻把她抱在怀里的,就是她的亲哥哥诸伏景光。她不是Gin的妹妹,她是诸伏家的孩子。她是每天都在孤儿院苦苦等待景光的小澄,她是被黑衣组织带走后被洗去记忆的黑泽澄。

    或许,黑泽澄都未必是她的真实姓名。

    门外,安室透轻轻贴在门上,又悄悄先行离开。

    “光哥,你现在的名字为什么是绿川光?”黑泽澄被诸伏景光紧紧抱在怀里,抽出脑袋向他询问。

    “很抱歉小澄,你知道的,这个组织很危险。我决定进来工作的时候,很怕会牵连到你和家人,所以隐姓埋名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景光抱着她,感受着她真实的存在。

    “家里现在很缺钱吗!”黑泽澄对于来这个组织工作的定义,不是家里缺钱,就是反社会型人格在作祟,再不济就是她这种...认真生活的人。光哥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个恐怖分子。

    说出这话的黑泽澄突然一惊,她想起来了,在那个怖人的晚上,他们的父母被一个闯入家里的疯子杀害了。

    她早就没有家了。

    “我现在就去查那个混蛋,我要亲手杀了他!”黑泽澄推开景光的臂膀,作势下床要去解决那个改变她人生的罪犯。

    “不要,小澄,他已经被绳之以法了。”景光摁住此刻变得怒气冲冲的黑泽澄,向她解释道。

    安抚好困意上来的黑泽澄,景光为她掖好被子,把椅子放回原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她的卧室。

    黑泽澄听到景光离开的动静,慢慢睁开了眼。

    她用着独属于Merlot的系统,悄悄调查着这个摧毁她美好生活的罪犯现在被关在什么监狱。

    这个她自己创造的系统记录了太多黑暗的现实,她自然是很轻松的就查到了——东京男子监狱。她换好一身夜行衣,推开窗户,顺着排水管一跃而下,把身姿藏匿在夜色之中。

    “你的女儿找到了吗?”黑泽澄阴冷的声音在这个身着囚衣发型潦草的中老年男子身后响起。

    这个男人心里一惊,缓缓转过头去,见到黑泽澄唯一露出的猫眼,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曾经你和那个男孩跟我的女儿关系都很好,我本想也一同监视着你,不过你却在你们父母被杀后没多久就消失了踪迹。”

    “哦?是吗。那我告诉你。”黑泽澄贴近那精神恍惚的男人耳边,一字一顿地杀人诛心。

    “你的女儿,早就已经,死、了、噢~”

    这个男人瞬间变得狂躁,想要抓住黑泽澄的衣领,却被她一下躲开,反手给了他一枪,男人瞬间倒在了监狱的茅草席上。

    黑泽澄看着,自己亲自处决这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

    毁了她一生?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她明明在组织里生活的也很快乐。

    可是如果没有他,她的人生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她还会不会被人抛弃,又被组织“救赎”。

    算了,她根本就不知道那帮人嘴里常说的“光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黑泽澄拍了拍监狱里落在她身上的尘土,原路返回了家中。

    第二天一早,新闻上就刊登了《长野夫妇遇害杀人犯被入狱暗杀》的消息,新闻里提到监控没有拍到任何可疑人员,杀人犯就在一团黑影面前变得躁动后倒下了。

    下面的评论里,有人说他罪有应得,有人说被这个入狱暗杀的黑影吓得人心惶惶。

    诸伏景光看到这条新闻的那一刻,就知道了是谁犯下的这起案子。

    他冲到别墅二楼的阳台,看见黑泽澄正躺在太阳椅上享受着阳光的沐浴。

    “小澄!你怎么能去劫狱,还杀了正在服刑的犯人。”诸伏景光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现在不仅是黑泽澄的兄长,更是组织里面开枪快准狠的冷血Scotch。“你如果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这等的行动我从不会失手。”黑泽澄躺在那里,扶了扶脸上的墨镜,又将双手交叉叠在腹前,嘴里似乎只是在讨论今天晚上想吃什么一样的淡然。

    诸伏景光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撑在椅背上,身体遮住了大部分阳光。

    “光哥你做什么?挡到我晒太阳了。”黑泽澄取下墨镜,眯着眼看着此刻正皱着眉头的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什么都没有说,他满脸愁容的看着黑泽澄许久。

    他是组织里高超的狙击手Scotch,她是组织里的王牌成员Merlot。

    他们二十多年后的再次相遇,不是在一场盛大的宴会,也不是偶然进入了同一家店铺,而是在诸伏景光毅然决然决定进入组织卧底的境况下,在被血雾笼罩的险境之中。

    他明白,那时小小年纪被带离孤儿院的她,已经进入组织里,被组织以杀手的形态锻炼。她的思想已经与正义不再沾边,她的人生也从未踏入过光明。

    他一个缺席她人生这么久的兄长,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跟随自己,又凭什么可以规划她的人生。

    可是他,真的很不甘心啊。

    不甘心看到他没有保护好的妹妹沦为组织的棋子,不甘心在二十多年后命运的安排下与她相遇却无能为力。

    “没事,你做的很好,你杀了我们这辈子最大的仇人。”景光露出Scotch才会有的姿态,转身离去。

    把黑泽澄拉进光明的事,还要从长计议。

    “有病吧?”黑泽澄怪异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念叨着景光的神经质,重新带好墨镜,躺进温暖的阳光里。

    在光明里的感受也是温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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