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

    阮画京半睁着眼看他,迟缓道:“是你来……救我了么?”

    “嗯。”顾长珏搓搓酸涩的眼眶,按响床铃,医生过来给她做了常规检查,暂时没发现其他病症。

    顾长珏站起来倒一杯温水,缓缓喂给她,嘴角往下压,低落的情绪像漏气的气球,脸上干掉的血迹醒目得骇人。

    阮画京不敢看他的眼睛,抬起打着石膏的手讨好般勾勾他的衣袖,声若蚊蚁:“对不起。”

    她每次的道歉像是再为下次的变本加厉做铺垫。

    顾长珏深深地望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拿起柜子上的手机,阮画京抿抿唇,试探着看他,几欲张口。

    “饿么?想吃什么?”顾长珏有气无力地把杯子放下,率先开口,“正好顾苏要过来陪你,我出去买点吃的。”

    诺大的疲惫压在她的心上,她快要喘不过气,默默地闭上眼睛,说:“都行。”

    算了,他向来拿她没办法。

    顾长珏沉默地垂眸,转身往病房外去。

    “洗把脸再走吧。”

    她细微的声音震动他的耳膜。

    他折身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把手伸到水底下猛搓,指缝里凝固的血液很难洗掉,他朝洗手池落拳,手指关节往外冒血,他抬头看镜中的自己,狼狈的像行街的乞讨者。

    他扯出自嘲的笑,在她面前,他早就和乞丐没什么区别了,他接一捧冷水洗脸,刺骨的寒冷透进他的骨髓。

    等他买完吃的回来,阮画京已经沉沉地睡去了,顾苏坐在沙发上吃了几口菜,拍拍腿站起来,“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看她。”

    顾长珏从病床前起身,意欲送她。

    “留步。”

    顾长珏微微颔首,说:“那顾小姐慢走,不送了。”

    顾苏拿了包走到门口,忽然转身说:“你不在的时候,画京她爸爸来过一趟,伯父走之后,画京的情绪很低落。”

    顾长珏的拳头慢慢收紧,“她们聊了什么?”

    顾苏摇摇头,说:“画京把我支走了。”

    夜深了,顾长珏躺在沙发上久不能寐,一闭上眼,全是她倒在雪地里,鲜血汩汩的画面,即使知道那滩血液来自绑在她腰间的血袋,但他还是害怕的要紧。

    阮画京扯着肺从睡梦中咳醒,顾长珏立马从沙发上起来给她喂水,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可怜巴巴地问:“还在生气么?”

    他飞快地拿纸巾轻擦掉她咳出来的眼泪,避免泪水与她脸上的擦伤接触到,“少来这套。”

    “我好痛,手也痛,头也痛。”她带着哭腔继续说。

    重话堵在喉咙里,他唉了口气,说:“我去叫医生。”

    “不用,你亲我一下就好了。”她笑一笑,嘴角的裂口被扯到,疼得她抽口气。

    他的防守一时间溃不成军。

    他轻轻捧着她的脸,吻了吻她的眼角,“画京,以后别再以身犯险了,好吗?”

    “是他推的我。”她此刻狡辩的样子,像极了打碎花瓶不承认的小孩。

    而顾长珏不是明知真相还刨根问题的大人,他只是亲亲她撒谎的唇,说:“那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阮画京望着天花板,沉默一会儿,她的声音变得冷静而空洞:“露台没有监控,我爸说,就当是我自己失足。”

    “画京,你何必容忍他们这么对你?”顾长珏深切地凝着她,语气里满是不解和心疼,“现在有我在,你身后有顾家,他们仰仗你,你不用在活在他们的鼻息之下。”

    不用活在他人的鼻息之下,多么美好的憧憬啊!恐怕只有等她摆脱了阮画京这个名字,这般美好的愿望才能实现。

    她想抚摸他含情的眼睛,但她的手臂打着石膏,始终抬不起来。

    “算了。”她轻轻地说。

    顾长珏喉头像含了刀片般发痛,发不出一个音节。

    “孩子没了,最佳凶手找到了,唯一遗憾的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也被烧成了炮灰。”她开玩笑般把惊险的经历说出来,顾长珏驼着背坐到床沿上,苦涩地扯扯嘴角。

    第二天,阮画京承认是自己失足摔倒的,傅雅珍不好再说什么,但心里是不信的,要是真是自家媳妇的过失,那阮画舟为何会吓到尿裤子,还一直喃喃说不是自己推的。

    阮画京要在医院养好几个月,傅雅珍嫌弃顾长珏没经验,怕他对阮画京的照顾不精细,便亲自陪床,擦身清洗什么的,都是亲历亲为,请来的护工就跟摆设似的。

    住院的日子无聊难捱,医院的气氛又很冷清,傅雅珍为了让她开心些,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些盆栽,大冬天的,病房里的花开得正盛。

    圣诞节前夕,顾长珏提了一大包东西来了医院,助理和司机正合力抬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跟在后面,她喝着傅雅珍亲自炖的鲜菇汤,看着他们装扮房间。

    “歪了吗?”助理正站在板凳上挂画布,艰难地转身询问司机。

    司机正闷头组装圣诞树,没听见,阮画京放下汤勺,眯着一只眼睛望墙上打量,说:“左边再高一点。”

    助理笑着点头,“得嘞。”

    他们忙完手里的活,阮画京给他们点的外卖也到了,顾长珏拍拍身上的灰,坐到床边的板凳上,“汤给我尝一口。”

    傅雅珍拧了热毛巾从洗手间出来,拍拍儿子的肩膀,让他坐沙发上去吃外卖,阮画京望着他,淡淡地笑。

    “来,画京,擦脸。”傅雅珍弯下腰,阮画京昂起脸,温热的毛巾敷到脸上,傅雅珍轻柔地擦拭过她的眼皮,暖暖的香味萦绕在阮画京鼻尖。

    是妈妈身上特有的味道。

    这味道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令她眷恋。

    擦完脸,傅雅珍牵过她的左手,手心手背,细致地擦起来,阮画京盯着傅雅珍耳廓上的耳洞出神,她记得,她妈妈的耳朵上也有两个耳洞。

    “怎么了,画京?”傅雅珍走到床的另一侧,替她擦打着石膏的右手。

    阮画京回过神,摇摇头,蓦然之间,眼里闯入傅雅珍慈笑温和的脸,她一时忘了呼吸。

    “擦好了,玩儿去吧。”傅雅珍笑着,拍拍她的头顶。

    雪日的太阳挂在天角,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傅雅珍的身上,她的毛衣轮廓罩着一层朦胧的光影,暖绒绒的。

    “谢谢,妈……”阮画京轻轻启齿,像是喃喃。

    傅雅珍惊讶一下,转而脸上的笑更灿烂了,摸摸她的脸,说:“不用谢。”

    下午的时候,顾苏来医院陪她打扑克,傅雅珍趁闲回了趟家,顾苏剥着开心果,一颗颗往她嘴里塞,把她喂的跟仓鼠似的,望着她审问:“你那天穿着平跟鞋,好端端的怎么会从楼梯上滚下去?”

    “是个意外。”阮画京喝一口水,门外传来敲门声,她还以为是顾长珏下班了,往门口探头。

    不是顾长珏,是陈逢。

    顾苏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下来。

    阮画京心一紧,她知道他会来,但没想到他偏挑苏苏在的时候来。

    陈逢把补品放在茶几上,扯着嘴皮子笑笑,说:“二嫂,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关心。”阮画京瞅着顾苏说。

    “哟,”陈逢往前走几步,侧着身子看顾苏一眼,“苏苏姐也在啊。”

    顾苏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谁是你姐,我们熟吗?”

    陈逢也不恼,脸上的笑甚是纯良无害,“别介,您是岁岁的姐姐,不就是我的姐嘛,你说是吧,二嫂?”

    和这种混蛋,顾苏是一句也不想聊下去,“你最好离岁稔远一点。”

    阮画京左右为难时,顾苏拿了包站起来,说:“画京,改天再来看你,我先走了。”

    顾苏走后,房里的气氛归于平静,阮画京不紧不慢地收拢病床上的扑克牌。

    陈逢笑着,道明来意:“二嫂,令弟知道了你给他长教训的事?”

    这只老狐狸,见微知著的本事倒不小,不过还是她技高一筹。

    阮画京把叠好的牌塞进牌盒里,还剩一张大王卡在进口处,她索性把它抽出来,“怎么?我都赔了他一条命还不够,他还敢去找你麻烦?”

    陈逢睨着她,“那倒没有,我做事清清白白,是他自己太贪心。”

    “那陈先生可知是谁泄了我的密?”阮画京抬眸,直直地盯回去。

    “那天,阮总在八楼窗台看戏,”陈逢走到窗前,视线飘向室外,双手搭在围栏上,随后紧紧握住,“就像——这样。”

    阮画京眼底藏笑,拉开抽屉,把牌扔进去,不咸不淡地说:“世上阮总千千万,陈总说的是哪位?”

    他好心提醒,人家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陈逢笑一声,抬手看表,说:“时候不早了,既然二哥不在,我就先回了,劳烦你二嫂帮我带个话,就说改天再聚。”

    陈逢刚走没多久,顾长珏就提着她最爱的巧克力蛋糕来了,她还没来得及大快朵颐,雪儿抱着一颗包装的五颜六色的苹果,蹦蹦跳跳地进来病房。

    “画京,雪儿非拗着要来医院看你。”傅雅珍把炖好的燕窝放到茶几上,她本来不打算带雪儿来的,毕竟儿媳刚掉了胎,她怕她触景伤情。

    “雪儿能来,我很开心。”阮画京招招手,让雪儿过来,顾长珏把雪儿一把抱起,放到病床上坐下。

    雪儿把苹果放到阮画京面前,“二叔母,平安夜要吃苹果哟。”

    阮画京捏捏雪儿软软的脸蛋,把蛋糕盒推给她,“谢谢雪儿,吃蛋糕么?”

    雪儿摆摆手,睁着大圆眼睛,认真地说:“我已经在床头放了一只很大的袜子啦。”

    阮画京挖一勺蛋糕喂给她,“等明天早上,你一定会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

    雪儿开心地拍手,“好耶!”

    顾长珏收不住笑,摸摸阮画京的后颈,说:“你也会收到礼物。”

    阮画京弯着眼睛笑笑,往他肩膀上靠,撒娇般地说:“哇,我好期待。”

    眼瞅着天黑了,雪儿下午的时候太兴奋,所以没午睡,现下有点闹觉,傅雅珍带着孙女先回了家。

    顾长珏把削好的红富士切成小块,颇有情调地把它和巧克力摆在银制圆盘里,阮画京拍了张照片,他用牙签叉一块喂给她,苹果特有的清甜瞬间弥漫她的口腔。

    “不错,你也尝尝。”阮画京竖起大拇指夸夸,叉一块举到空中,顾长珏凑过去叼,她使坏地往后收手,他的脸朝前更近一步,一时之间,她缠上他的唇。

    阮画京的左手覆上他的腹肌,顾长珏一下子耳根通红,不甘示弱地把她压到床头,胸前的纽扣解了大半,露出她雪白的肩颈,湿热的吻继续着,空气越来越干燥,快要燃起来。

    阮画京放在床柜上的手机震动个不停,顾长珏分了心去看,却被惩罚似的咬了下唇,她轻|喘着呢喃:“别管它。”

    顾长珏抚摸她的眼睛,更热烈地回应她的吻,忽然,叩门声传来,她实在是想不出,这时候会是谁来,顾长珏后撤身体,微微抬眸,替她扣好衣服,转头往门处看,说:“请进。”

    阮画京低头捋捋凌乱的头发,一脸不爽,暗骂一句,“真扫兴。”

    顾长珏笑了笑,伸出手,缱绻地抚摸她的脸。

    敲门的那人脚步缓慢地走进来,满身风尘仆仆,站定在灯光昏暗的短廊,阮画京挑眼望过去,看清他黑衣上还未融透的雪,大脑顿时嗡声大作,像是被点了穴道,过了片刻,她扬开顾长珏的手,紧着喉咙说:“老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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