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念希绷不住笑了一下，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胸膛，“我听到你学妹的声音，我就想生气，我不想你跟别的女生有接触，但我又没有身份吃醋，就说了好多气话。”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怪我，你骂的对。真就普通队友，副队拉来的，所以是怕我跟别人跑了才想方设法扯幌子搞暧昧，那你现在愿意接受一个可以吃醋的身份吗？”
她想到五一那天的事情，揪了一下扬意的衣领，“你要我接受这个身份，那我问你，你给谁写过情书？是那个跟百合花一样好看的姑娘吗？”
扬意捧起她的脸，与她对视，“你看着我，你在我眼里看到了谁？嗯？”
她看到了她自己。
“你胡说八道，我就没收到过你的情书！”她用力回想，却丝毫没有相关记忆点，不管时间过了多久，这样的事情肯定不会忘记的。
“你以前问过我，喜欢沈从文家书里的哪句话，我给了你回复啊，我还说这是最好的情书。”
——我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年龄最好的人。
申念希神色顿了一下，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大二下学期，某天交流读书心得的时候，但那不是键盘输入的吗？
“你胡扯，我问的是你写过啊，你别打迷糊眼，我不会上当的，你是不是喜欢过别人，追求不成才又想和我在一起！是死灰复燃的那种喜欢！”
她醋意暴起的样子，惹得扬意忍不住笑，他掰开她的手指，摁了一下她食指的指肚，她善用食指打字。
“手写输入法不算手写吗？”
申念希瞬间反应过来，这一招偷换概念真是高，她重锤了一下他的胸膛。
“你这个人故意的，你故意搞我心态！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还这样搞！我真的难过了好久，你太烦人了……”
他用手掌包住她的拳头，阻挡她的攻击，“我本来的意思就是给你写过，我以为你会懂，我哪知道后面会有这样的事情，倒是你，你居然这样编排我……”
“那为什么是南杭的风景也很好看！这个也字什么意思？有和我…不是，有和南杭一样……”她继续追问，想顺着这个话题，一谈到底，却怎么也说不出凶悍霸道的后半句。
她有些急眼了，感觉自己这样逼问有点不太好，可是又压抑不住那股子心酸，把气息都逼乱了。扬意察觉她的无措，赶忙搂住她，轻拍她的背。
“那我补上没说的那句，你很好，南杭的风景也不错。如果过去的生活不太舒心，那也别一直承在阴霾之下，新的生活会更好。”
原来这才是他完整的心里话，才是“辞旧迎新”的官方释义，她意识到自己闹了一出笑话，无奈一笑，眼角溢出两滴幸福的泪。
“那是我理解错了，不该那么臆测你，是我不好。”她逐渐平复心绪，离开他的怀抱，垂着头，幸福降落在地。
“是我高估了你填词补句的能力，看来你阅读理解学的也不是很好，我的错，我的错。”
他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她气笑了，就是因为善做阅读理解，所以才会理解出多层次的意思。她又要抬手打他，他迅速跑开，她迈步追他。
阳景坠沉，大地陷入茫茫无依的萧条，可夏天过耳的风是暖热的，青翠的草被踩倒后又直立昂扬。云聚云散，色彩变幻，关于天空的故事只有更新，没有完结。
他忽然放缓脚步，转过身来，申念希直接撞进了他的臂腕里，两个人踏实地站在大地上，紧紧拥着。
风从树下吹过，梧桐叶哗哗作响，时间的轮轴发出转动的声音，宣告这一切不是梦境。
扬意指了一下她唇角某块位置，“你负不负责？”
申念希只看了一眼他唇上的伤口，脸上就泛起艳明的桃红，她撇过脸去。
“你不是上火吗？降火找西瓜霜。”
“希希牌西瓜霜有吗？又亲又咬的，你清醒之后就不认账了？”他带着几分不经心的质问，又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不是，没有。”
她极快地否认，再想继续说时，兜内的手机响起了视频通话的提示音。
是闫晞打来的。
申念希走到对面树下的长椅上坐下。扬意坐在另一边，与她隔开了一段距离。
“妈，你又想我了吗？”
闫晞仔细看了一下她，“呦，你这是哭了？怎么了？”
申念希笑了笑，呼了口气，“对，哭了。开心的，沐晴有宝宝了嘛！”
闫晞勉强随着她笑了一下，“那你不至于哭啊！你不在沐晴那吗？吃饭了没？”
申念希转了一下镜头，又转了回来，“我出来吃饭了，就在附近散散步，风景还不错吧。前几天我室友结婚了，然后现在沐晴也有宝宝了，我就有点感慨，聊天的时候就说起了上学那时候，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内心有点触动，就想哭了，羡慕啊。”
说到这，闫暇突然拿过手机。
申念希:“小姨也在啊，在陪我妈做饭吗？”
闫暇将镜头对着案板，上面摆放着五花肉、一盘葱姜八角辣椒冰糖等。
“嗯，小姨来给你妈妈打下手。外甥女，不要焦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节奏。呐，你看都这个点了，邻居都吃完饭了，我和你妈妈才回来做饭。”
“小姨，我不是急，就是一时心内触动，大家都好幸福啊。”
闫暇突然惊叹一声，“呦，忘记买啤酒了，这红烧肉没有啤酒不行啊，姐你下去买一罐吧。”
闫晞拿着钥匙出了门，闫暇又开始道：“你妈妈出去了，小姨跟你说，你大姐夫单位新招引进一个博士生，长得一表人才，就电科研究所，很近的，在你姐夫手底下工作，你过几天回津北认识一下不，等你研究生毕业回津北工作，多好。”
申念希把手机换到右手拿着，然后左手往扬意那边伸了一下，扬意伸手与她相握。
“小姨，我能不相亲吗？我想留在南杭。”
“行！小姨不是逼你相亲，只是跟你说，别老听你妈的，有了工作再谈恋爱，那都多大年级了，你现在就能谈，挑人要趁早。不然别人挑光了，就剩一堆烂菜叶子了。”
“这样啊，小姨，橱柜里不是有啤酒吗，我二月回津北的时候，跟你一起买的。”
闫暇这是故意支开闫晞，给外甥女灌输一些不一样的爱情观，会意后，两个人一起笑了。
“其实我觉得小姨你说的有道理，这确实不能被我妈听见，不然她头上又冒火了。”
“那你跟小姨说说，你在南杭有没有遇到喜欢的，我保证不跟你妈说。我看你那个小姐妹老板很热情开朗，你又打算留在南杭，她不可能不给你介绍吧，再说了，我外甥女学历样貌样样俱佳，没人追你？”
申念希看了一眼扬意，又转回视线，带着几分小心，“确实有人追我。”
闫暇一惊:“哦？什么条件啊？样貌如何？学精点，可不能穷了自己又丑了孩子。”
“长得可帅了，985本硕，个子也高，也怪有钱的。”
闫暇来了兴致，一脸的惊喜，“呦，我说你怎么拒绝你姐夫所里的人呢！那你答应人家了吗？他南杭本地人吗？”
“不是。他……”申念希犹豫了一会，带着几分小心，“小姨你先别跟我妈说，他是湘萍老家的人。”
“啊？”闫暇吓得手机都差点没拿住，神色忧了一下，“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是我同学，偶然碰见的。”
闫暇看了一眼门口，调低了手机音量，“希希，你可别吓你妈妈啊，他是湘萍的，你们还是同学，那应该住的挺近，你妈不可能同意你们在一块的。我跟你说，你爸那个私生子犯心脏病又住院了，你可千万要跟湘萍划清楚界限。那是你爸自己造的孽，作出的今天这个结果，你别再被他连累了！”
“我知道。小姨，我妈应该快回来了。你帮我保密，等我回去再跟你们说这件事吧。”
闫暇叹了口气，“行吧。你妈打电话就是催你回来，她在想，你给你闺蜜的孩子送个小金锁吧，你来挑挑款式。”
“行，看金子行啊，我们银行的保险柜里就有好多金子，可惜不是我的。”
闫暇乐呵一笑，“我外甥女能力那么强，以后还能买不起金子？说起来，你们两个还在我那住过呢，跟大雪小雪一起玩，这一眨眼七八年过去了，回头我也买两件礼物，你回南杭的时候给带着。”
“好，我很快就回去了。”
申念希挂掉电话，往扬意那边靠去。
“要回津北？”
“嗯。六月初走，很早之前说好的了。”
“听你小姨的意思，不同意？”他握紧她的手。
申念希神情转向凝重，“当年离婚的时候，就是因为那私生子有心脏病，所以他们对我妈泼尽脏水，想占尽所有的财产，我妈因此受了很大的伤害。他们真的很难缠，我叔不在湘萍，也被他们闹上门过，这本来就应该告诉你的，这对你来说可能也是个麻烦。”
他手背轻碰了一下她柔软的脸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陪你一起面对，你别担心会连累我，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伴侣，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了。”
他的回答意料之中，申念希心中仍是担忧，秋眉微蹙，垂眸轻叹。
“如果和湘萍那边碰了面，可能又要周旋一番。当年爸妈离婚的时候，我堂伯父和堂伯母也参与了，没少从中作梗，我堂伯母就不喜欢我妈妈。”
“为什么？其实湘萍那么大，也不一定会跟你家碰见。”
“因为我堂伯母跟你妈妈认识，不说关系有多好，但至少是有交流的。她叫袁莉，也在读书协会。因为我爸在报社工作，所以伯母就有些事情想走这个关系，我妈就不同意我爸搞这些，妯娌关系因此不好，但那个女的就比较会牵线搭桥，跟我伯母关系很好。”
扬意心跳顿了一下，“印象里是听我妈提起过袁老师。”
“我平时跟他们一家交流也不多，也就高二作文获奖那次，在训练营里，看到伯母和你妈妈在聊天，有说有笑的，所以他们是认识的。那我们这情况，也不好瞒吧。”
“也是，到时候结婚发请帖，总不能协会里其他人都有，就你伯母没有，这说不过去。”
他这思维跳的真是有点快，话题直接扯到结婚了，申念希被他逗笑。
“你这人！谁说过跟你结婚了，再说了，你那么好的家庭环境，而我……我们都不再是初高中时候的自己了，要考虑很多现实因素。”
爱可以纯粹，不带算计与功利，但爱下去必须要认真衡量生活中的各种情况。他的爱不容置疑，但现实的阻力也无可逃避。
这个道理扬意明白，他也懂申念希的担忧。
有妈妈的经历在先，所以她想要被双方家庭支持祝福的恋爱和婚姻。两个人之间的家庭色彩有点大，他会疏通好这一切，给她最大的安全感。他不会只贪图眼前的欢愉，他更想的是规划起和她长久的未来。
他神色柔和，眼中辉光闪烁，笑了一下，“我爸我妈那不会有问题，你那么好，他们肯定喜欢你的。就算有问题，他们也会说，让我尽力去解决，走好自己选的路。”
“所以说，我妈那边才是大问题呢，她太害怕不能给我最好的保护了。”
“那你还想跟我在一起。”
申念希眉眼轻垂，又喑哑道：“那时候上学，是我妈舍弃了很多东西保护我。但是现在我自己可以扛起这一切，我可以保护她，也觉得我有能力跨过一切的障碍奔向你，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舍弃。”
“嗯，有困难，一起解决。”
“所以，你相信我。等我从津北回来，给你个惊喜。”她搂住他的脖子，冲他微笑。
“什么惊喜？”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捏了一下她的脸，“正式的告白是吗？”
“你真可恶！能不能留点悬念，我好不容易浪漫一次。”
他又捏了一下她的脸，淡淡地笑了笑，“谁让你喝酒的。那这几天呢？我们是什么身份？”
她抿了抿嘴唇，脸颊微微泛红，躺到他怀里，“这几天，你要想见我，就给我发信息，我来湖东找你。现在，是我比较闲。至于身份……当然是男女朋友！都说到这一步了，也亲过抱过了，不能赖账了。”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嗯。也可以等你回来再正式在一起，要有个正式的开端，这几天补一补学生时代的约会，我还没正式追过你，不想体验一下？”
“那…含蓄点哈…还有我回了津北，你不许跟别人跑啊，我先预定了。”
他握紧了她的手，“嗯，学生时代，扬意只和申念希手牵手过马路。”
梧桐叶的碰撞声和他的心跳声在她耳内推搡，不合傍晚的暖光疯长，蛮荒的心野终于传来了尘世爱情的喧嚣。
她躺在他怀里，两个人靠在一起，静静地看着对面摇晃的树，听风是一种享受。
等到太阳藏入山后，她慢慢从他怀里起身。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店里不能没有人，出了事，你刚到手的女朋友就要赔给别人了。”
“那可不行，我开车送你。”扬意拽住她的手臂。
她弯腰，揉了一下他眼睛下方，有些心疼，“黑眼圈好重，你晚上还要加班，别因为我再耽误工作了。工作完赶紧回去补觉，昨天晚上肯定没睡好。我坐地铁回去就行了，你要送我的话，就送到地铁站吧。”
“那好，明天见。”
两个人离了公园，并肩走着，他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到了地铁进站口，他跟她一起扫码过了闸机，走到车门前，停站在了她的侧后方。
通过屏蔽门的反光，她知道，他还在看自己，因为不想有一刻分别。两人的目光在门屏上重逢，她在镜像中与他对望。
如果他们大学时期见了面，不知道会经历多少次这样的离别场景，而那时隔开的距离，要比现在远。
地铁到站，叮咚声响起，提醒她该上车，他该离开了。车门关闭，申念希找了个空位坐下，望着斜上方的地铁路线图，她忽觉，湖东到湖西，真的挺远啊。
红光闪烁，站内的光景被拉宽成了一条彩线，迅速淹没在前方的黑暗行道中。
地铁飞驰而过，恍若这些年的光阴。
从徽阳实验中学的蓝白校服，到湘萍一中的红白校服，到大学毕业的黑色学士服，到他的蓝色硕士毕业服，到她的税务制服、工作西服、银行行服。从前后桌到隔着一条过道，从两个班级到两座城市……
在此之前，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毕业后，他从渝江到香深，她从雁安到宁溪，宁静深远，恐此行无期。
今年，他们先后到了南杭，一叶轻舟过万里，山水迢迢，幸今朝相逢。
这一次，她也想跨越所有的阻碍，毫无顾忌地奔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