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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红霞竞相动,两道愁光落目中

    “将军,今日万事顺着陛下便好。”

    得到柳大人支持的韩晖,进宫的头一日便收到朝顺公公这句不明所以的话语。那日朝顺趁着给将军递来箭的工夫捎来这句话,韩晖听了愣了片刻。虽不知就里,可他倒也听进去了。

    一连好几天,射箭、比武、下棋、投壶、斗草……

    韩晖陪着陛下玩遍各种宫内民间的游戏,虽觉得有些童稚费时,可他也尽力配合着。

    又是一连好几天,他几乎都待在宫里,都没多少时间去好好陪陪佳人。

    终于,韩晖渐渐明白了陛下的用意。思索一夜后,次日,他便早早地入了宫。一直等到朝会结束,他便去了朝阳殿,打算与陛下开诚布公地谈谈。

    “陛下,微臣当初不识陛下好意,屡次拒绝陛下为臣赐婚之事。如今明白过来,实觉后悔。愿陛下宽宥微臣的鲁莽无知,将公主许给臣吧!”

    韩晖几乎全身贴伏于地,言辞恳切。

    见将军终于明白了过来,朝顺面露悦色,微微点了点头。

    朝阳殿中,蓦地陷入了一阵安静之中。一块环状红玉缓缓滑落,落在墨色的金砖上,发出一声清脆而悠长的声响。

    此声一落,上面那位玄色冕服加身的人才出了些清嗓的声音。

    “朕的颜面,在卿处就如此轻薄,可以任由摆弄的吗?”

    皇帝威严赫赫,满面愠色。

    “陛下,臣有罪!还望陛下不要如此想臣,臣只是……”似是有些难言,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将刚刚不知该不该出口的话说了出来,“不敢欺瞒陛下,臣当初虽只见过她几面,却暗自倾心。故而才会两次拒绝陛下的圣意,不愿除她之外的人成为臣妻。臣如今百口难辞当初冲撞陛下之举,唯望陛下宽谅。”

    这一连串话,韩晖说得情真意切。此时他恨不能将那日倒过来再过一回,才能稍稍消解他此刻的悔意。

    “这么说,还是朕的错了?”

    皇帝高挑着眉头,故作自责疑问的语调。

    “臣不敢有此想!还望……还望陛下莫要曲解臣的意思……”

    要不是因为……兴许……

    他飞速地抹去这片落于心角处的声音,眸色清明,不含一丝涟漪。

    见状,一直在旁不言的朝顺公公低身靠向陛下附耳说了些什么,那团紧蹙的龙眉才渐渐舒展了,似平地般顺遂。

    “咳咳!”皇帝定睛瞧了瞧殿中那人,身子几乎与地面合为一体。他略略露出一片淡淡的悦色,道,“卿想娶朕的玉暻,也不是不可。毕竟,朕苦心寻了这么些年,卿也算得上是朕最满意的一个了。”

    闻言,韩晖忙露喜色,刚要叩拜谢恩,却被陛下后面那些话给停住了。

    “只是朕屡次三番地被你拒绝,如今也不能叫你轻易过去。这点你可,能理解朕?”

    “回陛下,只要陛下能随臣所愿,臣千身万躯,为得所求,在所不惜!”

    虽然心中隐隐惴惴,可如今好容易看到一点曙光,他只得速速答话,以免错失良机。

    “嗯,如此便都好说了。”

    韩晖走出大殿之时,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远处暗蓝色的天空暮霭沉沉,几片薄云飘浮。天空的尽处几道晚霞将最后一丝红光挥洒,给已经出来的淡色银月染上一丝丝的异色。

    陛下这不是为难我吗?唉……

    那日从宫里回来后,柳相思便心沉似海,茫茫无望。她去找母亲说话,一如往常。可一提到妹妹的事,母亲便无意再与她多说,寻着空便将她打发走了。

    一日,天降大雨,滂沱之势,似那崖间瀑布般,倾泻而下。

    一个瘦小如点的身影跪在书房门口,肆意挥洒的雨点沥沥在她身后落下。久了,便时不时有些雨线落在她的发丝,她也全然不顾。

    “思儿,你这又是何苦!他们二人两心相许,你这又是强求些什么!”

    柳林路不忍心让女儿这样跪着,便近前将她扶进屋内。

    刚站直一会,进了门内,相思复又跪倒在父亲身边,紧紧抓住父亲那长长垂落的衣袂。许久,她才开口道:“父亲!思儿难道不是您的女儿吗?你如何忍心叫女儿伤心而不顾呢!”

    声声泣下,柳林路也不忍心,心中怜意顿生。他重重沉了一口气,便将事情含糊地告诉了女儿知道。

    “宜儿的婚事不由为父做主,为父这处不过走个过场罢了。宫里面的那位,才是真正能决定此事之人。如此,为父都说与你知了,你可莫要再闹了!”

    初次听闻此事,相思虽不知事情原貌,可她也未再说什么。渐渐地,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竟忽地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看着那如注的大雨。

    屋外雨声愈渐狂乱,噼噼啪啪,狠劲地抽打着地面。那震耳的声音似是一条条鞭子抽打着柳相思的心,让她志气全无。

    见女儿终于不再声声哀求,柳林路又沉沉地吞了口气,走进屋里去了。他刚要坐下,却听到门内处,女儿低弱的声音再次传来。

    “既是如此,思儿也不再强求。这次父亲选择成全妹妹的好事。望父亲下次可以以思儿为先。思儿终究是父亲的女儿,还望父亲不要拒绝思儿此请。”

    如此,柳林路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欣然应允。

    得到父亲的允诺,柳相思才晃悠地站起身来。她站在门前,满目幽色地看了看外边这泼天的大雨,犹豫片刻便直直走进雨中。

    病了几天后,她撑着娇弱的身子写了一封信,嘱咐侍女送去宫里。可信只到了宫门口,便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如此,眼见钰安公主这条路已经彻底走不通了,相思便生了第二条。她虚弱地靠在床沿边上,问道:“前些日子我叫你做的事,你可都安排好了?”

    “回小姐,婢都安排好了。”

    相思点了点头,又躺回去了。

    虽是万事皆成,可一连几日都没见到将军的影,相宜一时甚觉烦闷。烦至极处,她甚至有种被骗到手后便不再上心的错想。

    第二日一早,母亲着人过来请去同用早膳。虽觉得怪怪的,可相宜还是迟疑地去了用膳的厅房。过后,她便直接出门往将军府去了。

    她像往常一般径直踏过将军府的门槛,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收回了已经迈进去大半的步子。她往一旁的兵士看去,问道:“将军在府上吗?”

    “将军一早便出去了,此时不在府上。”

    来人一身碧水色衣裙,眉目清朗,身姿翩翩。兵士瞧了一眼竟定住了片刻,回过神后,便恭敬地答了此话。

    相宜平日虽来的次数并不算多,可府里的将士们都知道她。除了以前副将吩咐下来叫记的画像,久了,见多了将军对这位的满目宠色,大家心里便都跟明镜一般。这位柳小姐,便是未来的将军夫人。故而平时大家对她,像对自家将军一般恭敬礼顺。

    得知将军不在,相宜犹豫了片刻,依旧进去了。

    你不在,那我就在这等你好了。

    相宜努力忍住连日来的不满和愁闷,在将军平日里练剑的院中信步走着。

    “他都不在,你还进来作甚?”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相宜身后不远处传来,她悠悠地回身一看,果然是二殿下。

    暻阳一眼瞧见院中那抹倩影,渐渐近身了,才真正确信了是她。方才他都打算与皇兄原路回去,听见兵士说里面来了未来的将军夫人,他又转身进来了。

    暻栖越过刚要过去的三弟,快步走到相宜面前,略略愠色道:“好你个柳相宜,今日居然在此处遇见你!真是众人寻你千百回,却叫我这等对你丝毫不感兴趣的人给遇到了。真不知是什么霉运气!”

    “皇兄,”眼见情势不好,暻阳连忙上前拉住二皇兄的一臂,轻声道,“平白无故,你这是作甚!”

    相宜闭目沉了口气,定定地看着他们,不语。她此时连行礼的样子都不做了,只一心忍住即将溢出的火气。

    “作甚?我替你讨公道!我才不管她什么第一美人,对你不好,便是对我不好!”说着,他又侧过脸来看着柳相宜,继续说道,“我三弟对你,那是一心一意,关怀备至!你倒好,竟轻易将他对你的好全然抹去,转身投入了韩晖的怀中。你……你真是红颜祸水!”

    暻栖不管不顾地控诉一通,今日难得有机会一道痛快,他可是忍了许久了。

    瞧见那张娇美的容颜渐渐失了娇色,暻阳便心惊地后退了一步。他伸手想要拉皇兄过来,却因一拳之距没能够到皇兄的臂膀。

    一朝受气,相宜终于再也忍不了了。她眉头紧蹙,满目怨怼地逼上前去,平日淡然如水的样一丝也瞧不见了。

    “这位二殿下,相宜真真是受够了!相宜做什么了,公主骂完,殿下又来,我是欠你们什么了吗?还是,你们觉得相宜好欺负,便使劲叫我不得安生是不是!”

    柳相宜一双青眸睁得圆鼓鼓的,白嫩的小脸气得涨红了大片,似是那出水的红菡萏,偏还粉嫩可人。

    见状,暻阳连忙快手将已经呆楞住的皇兄拉到了自己身后。他舔着笑脸,自顾上前。

    “相宜,你消消气,消消气……皇兄他不明实情,误解了,误解了……”

    再一次看到相宜的怒容,暻阳还有些心有余悸。去年此时,他好像也同样见过这张气得圆鼓鼓的小红脸。

    如此,相宜只淡淡地看了眼面前这个绽着和气笑脸的王爷,又移眸看了看他身后那位此时正微微颤着的殿下,便点头行礼离开了。

    冲着那个渐渐离远了的身影,暻栖才抖着指头,道:“她……她简直……眼中没点礼法!”他回身看三弟一眼无奈地看着自己,便又扯过他的衣袖,“暻阳,这……这可怪不得我。你也看到了,她也说我了。”

    “唉,”良王叹了一声,轻轻松开那只被拽住的衣袖,点着手指,“你呀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微风徐来,暻栖的气愤已经散了大半。对着三弟,他忍不住地碎碎念:“这般随意不拘礼的女子,我还从来没见过!她居然每次都出言顶撞我,一点不把我这个王爷放在眼里!野蛮不讲理,真不知那些整日里求着见她一面的人是怎么想的。”

    暻阳满目无奈地看着那个渐渐不见了的身影,心中顿觉前功尽弃。原本近日来她也渐渐拿自己当朋友了,结果今日这一遭,又回到最初了。

    思罢,他才转过身来,哀怨地盯着皇兄看了一会,便收了收乱绪,坐下等韩晖回来。

    等了许久,暻栖觉得无趣,便先行离开了。

    快傍晚时分,韩晖才一脸倦意地从外面回来。

    “不是我说你,你这一日日的,连个人影都不见,真不知你整日都在干些什么!”

    暻阳一脸怨怪的面色,似乎全然忘记了那夜的事一般。

    闻言,韩晖似是不急于回答。他坐下喝了口茶,随声道:“我去干了些什么,你……你不是知道嘛,还问!”

    “我知道?可听说这几日你也没进宫,那你说说你这几日都做什么去了?”

    暻阳顺势坐下,紧着眉头追问道。

    “我……”

    一想起陛下提出的那两个近乎荒诞的要求,他便头疼不已。而且,面对这个唯一可以与自己说道说道的朋友,他同样难以启齿。

    “我什么,快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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