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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澜殿中全事知,事事串联皆可明

    过了一会儿,朝顺从金色帐幔后出来了,手中抱着一个青瓷玹纹罐。

    “这是什么?”暻阳指着瓷罐,疑色问着。

    闻言,朝顺重重沉了口气,垂目看着手中的瓷罐,“这是陛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吃的药。”

    “药?”良王凝目疑惑,“既是父皇要吃的药,为何放在这罐中?”

    “不瞒殿下,奴家怀疑这药有问题,因顾及陛下的龙体,便……便私下停了。这药是据太医署厉太医所开的药方熬制,是以奴家起初并未疑心,只如常服侍陛下用药。可陛下连着几日喝了这药后,并不见好,反而开始昏睡不醒。一日之间,竟有大多时辰都是睡着的。那外头的守军以让奴家安心伺候陛下为由,不许奴家出去。奴家担心陛下,不敢再为陛下服用此药;又不敢伸张,便私下存了这药。奴家因无从寻人援手,只能出此下策,护住陛下。此药事关陛下的龙体,不论是为查证其真实药效还是以此定奴家私自做主停药之罪,奴家皆愿承担。望殿下明察。”

    话毕,朝顺便将瓷罐高举平顶,屈膝跪地。

    暻阳接过那罐,看着朝顺,眼睛圆睁,眉毛也团在一处,似乎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有人向父皇下药?”

    闻之,朝顺沉默不语。

    他虽疑心这药,可也不敢乱说没有证据的话。

    韩晖一直站在旁处,久久无言。他紧紧盯着良王,面色灰冷,穆穆沉着声:“难道你还不清楚吗?这原本便是一个局。联合朝臣相逼陛下,私拟圣旨,禁住陛下,每一件分开看来都合理,串联起来,便明了了。”

    闻之,暻阳惊愕地看着他,半张着嘴,半晌都没有言语。他默然背过身去,无言辩驳。

    他不是没有疑心过,可那终究是大皇兄,父皇这些年最看重的豫王殿下。他不愿接受皇兄会如此设计这一切,如此对待父皇,如此不念亲情。

    这一切不像是大皇兄所为,可件件都直直指向他一人。任他再不愿承认,这可能便是事实。

    “如今,你要怎么办。”默了良久,他才茫声问了这话。

    “有了这令牌,相信那燕统领不会再拦着我们。既然陛下已多日没有服药,那只要另寻来太医,为陛下诊治。相信不出几日,陛下定能清醒过来。”

    闻之,暻阳转过身来,看着韩兄,颔首不语。

    “公公,您照往常一般,不需想其他的。外面的事,我们会处理好的。”

    说完,韩晖便出去了。

    暻阳依依看了一眼还静静躺在床上的父皇,停了一会儿,也跟着出去了。

    他们刚出了司澜殿的门,看见在一旁忧心如焚地徘徊的二皇兄,暻阳忙上前去。

    见他们终于出来了,暻栖神色焦急地看着老三:“这燕北不让我进去,老三,父皇如今情况怎么样了?”

    “父皇……”暻阳看了一眼韩兄,沉了口气,“父皇须静养,我们便先回去吧。”

    闻言,暻栖原本还想进去,听说父皇须静养,便一下静了心。

    之后,他们便一同离开了司澜殿。

    从豫王府出来,相宜便去了将军府。

    她估算着时间,想来她在那等,不久便能等到他们带回来的消息。

    她想第一时间知道,有关陛下的消息。

    在将军府门前,她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看清来人,柳相思满满期盼的莹莹目光立时变得冷色沉沉。她漠然地看着妹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见她到了跟前,才咬了牙,显出不悦之色:“你来作甚?”

    “我来何事难道须与姐姐言说吗?”相宜回了个冷冷的眼神,并不想多理睬。

    对于这个对自己一向没好气的姐姐,相宜虽不想与她生什么过节,也不想搭理。

    她如今既没这个心思,也没这个时间。

    看她冷淡的模样,相思只觉是她大概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瞧不上她。她虽气恼,可眼眸一转,便得意地睨了她一眼,“你姐姐我是这将军府未来的女主人,难道这也不能问吗?”

    女主人?

    相宜第一次听说此事。

    见相宜不说话,看似不知道这事的样子。相思既得意,想起母亲,她又忍不住怨恨起来。

    也是,她柳相思都不能靠近妹妹的院子,想必其他关于她与将军婚事的消息都被母亲被封住了吧。

    自从相宜回来,生了场病,柳夫人便严禁了任何平日不在院子里伺候的人进去,还特意叮嘱了相思莫要去她的院子,徒生嫌隙。

    故而这事,相宜并不知情。

    “与你和亲的事一同定下的,还有我与将军的婚事。父亲亲去侯府,与那侯爷定下了我与他之事。难道妹妹你还不知道吗?”

    柳相思满面春风地对着妹妹提眉浅笑,似乎已然是一个待嫁闺中的小妇人了一般。

    闻言,相宜眼中一沉,眸光微闪,淡淡回了句:“是嘛。既是如此,姐姐在此是为等将军吗?”

    “我……”

    相思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她进不去。

    “作为将军未来的夫人,我在此迎着将军,有何不可?”她立时转了笑脸,那小巧的红唇润如花瓣,轻轻一勾,“也不知他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何事,许是在预备我们成亲的礼了吧!”

    “这样啊,”相宜淡淡一笑,似乎对方在说与她无关的事。她看了姐姐一会儿,便又径自往将军府门前走去。到了门口,她忽地回了身,试探性地说了一句,“姐姐要不,进来等吧。”

    阶下的美人眉头紧锁,瞳孔放大,目光似是瞬间冻住了般直直盯着那门前的倩影。

    “将军夫人,”守门的将士看了一眼对面另一个将士,拱手行礼,“将军吩咐过,您何时来都可进去,旁的闲人……旁的人一概不许进。”

    这次将军回京,从侯府回来后,武副将暗地聚了府中的将士,曾细细叮嘱过,不要让闲杂人等进来。

    近来将军府中气氛沉闷,将士们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闻之,那双媚人的丹凤眼睁得更大了,那倾力鼓着的眼睛中盛了满眶的阴影,发出暗暗的幽光,瘆人心寒。

    “是嘛,”相宜回脸看向姐姐,“如此姐姐再等会,我便先进去了。”

    话落,相宜便真的进去了,没有一丝犹豫。

    刚刚回眸的瞬间,她看见了那双眼睛里的期待,期待她能带她进去的渴望的微光。

    可她无视了。

    此时她无心理会这些费心力的事。

    柳相思嘴唇翕动,终究没能扯下脸来求妹妹带自己进去。

    本就已处在被拦住不让进去的窘境,又听了那将士的话,这更是叫她难堪。故而那句请求如鲠在喉,卡在柳相思的喉中,终究没能说出口。

    她似乎能预见将军见自己进去后的冷漠,甚至是腾腾怒火;她更能想见到那时,当着作为自己情敌的她一向不放在眼里的妹妹的面,被将军拒绝甚至轰出去该有多悲惨。

    当下,她在门前等着似乎更能守住她那仅剩不多的自尊心。

    看着里面渐渐进去的身影,相思狠狠下了决心。

    这将军府,我决计要进去!

    进了将军府,相宜只静静停在那株榕树下,没有再往里去。

    想起当初她在这株树下,轻快活泼地自傲自乐,如今她只叹时间过得太快了。

    赫王缓步进了将军府,穿过长廊,他隐约看见了一个着素色衣裙的女子正静静立在院中的那株榕树前,不知在看什么。

    “皇姊?”

    听着这自身后传来的声音,相宜心猛地一震。那双如水的秋眸霎时间似是笼上了一层茫茫的迷雾,漂浮不定。

    这是在叫我吗?

    可怎么可能呢?

    她略显迟钝地转过身来,看见了一张还算熟悉的面孔。

    原本看那薄若蝉翼的倩影,暻鹤还不确定。见她转过身来,他才终于确定是她。

    “真的是你!”许久不见,暻鹤不禁加快了几步,走到她面前。

    刚刚进来时,他看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正亭亭立在门前的石阶下,似乎在等什么。那时他只瞧得一个侧影,以为是姐姐便要近身说话。不想近了前,才发现不是,失望之时,他便转身走开了。

    他并不认识那柳相思。

    他也丝毫不关心那女子是谁。

    走到门槛时,他忽地想起姐姐与将军之事,便侧脸问了门口的将士。将士告诉他是柳府小姐柳相思。

    自从竞马赛结束,他入宫见了父皇禀了结果后,便回府闭关修此前落下的道行。对于韩将军与那柳相思的亲事,他今日出关,才略有耳闻。

    他停住了步子,漠然地看了一眼那正欲过来与自己说些什么的女子,没有理会便进去了。

    他一向对那位姐姐有些莫名的好感。原本修道该静心的他,听闻此事,竟对那未曾谋面的柳相思生了几分冷心。

    “你……你叫我……”

    相宜直愣愣地看着他,淡淡的面色更是凝固了一般,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听父皇说,你早我一年出生,难道不该叫皇姊吗?”看她睁着溜圆的眸子愣怔地看着自己,他微敛了眉,“难道是父皇记错了皇姊的年岁?”

    “我……我只是惊讶你知道……知道……”相宜断断续续地说着,眸色扑闪又渐渐垂落下去。

    之前她第一次去赫王府时,面对那张清冷无情的脸,她都能付之笑脸,泰然处之。这当下,听他唤自己皇姊,她竟莫名慌乱起来。

    “之前竞马赛上虽然差点没能第三,好在最后我也算不负当初所诺。那时我得了结果,寻不到你们,便入宫去见了父皇。父皇听说我得了名次,一时高兴,便将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包括你身份的事。”

    暻鹤侧身看着面前的榕树,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本平静说来。

    接着,他又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父皇还说等将军凯旋,便会为你们赐婚。”

    相宜轻轻拭了将将滑落的泪,浅浅笑着:“真的吗?父……陛下他真的与你说了这些吗?”

    相宜噙满了泪花,莹莹点点,剔透闪亮。

    至今以来,这些关于陛下对自己的话都是她从旁人听来。故而她始终不能真正确定,那个陛下,那个自己的亲生父亲,真的从前为自己想过这诸多的事,做过这周全的考虑。

    闻声,暻鹤侧过脸来,略略失神地看着面前眼泪涟涟的女子,心中暗暗触动着。他虽觉得她与往日明媚俏然的模样有些不同,可看见那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他不觉露出一丝笑来,“父皇他说过。”

    那一刻,他只觉胸中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将自己心中对她的想法全数都说出来。

    因为修道,他一直都冷静淡然,待一切人事,都比常人淡漠疏远。可今日,看见面前梨花带雨的女子,他竟不禁生了怜意。

    “其实,早前第一次见你,我虽说了些冷话,可我心中却对你有一种不一样的感受。自从父皇那日说了皇姊身世之后,我才真正知道那种感觉从何而来。”

    男人淡色的眸中跳跃着几分真诚,几分不曾出现过的少年气。

    自他明事理以来,他便不在意那些人人都在争的东西。他一直想远离纷争,只求心之静然。修道便是应了他此心,才渐渐沉心其中。

    可如今在她面前,在这个皇姊面前,他心中有的那面静湖渐渐起了微澜。

    他曾想过,也许自己当初会决定出府去,有一部分缘故,也是存了想让她心想事成的心思。

    闻言,相宜轻轻笑着。看着面前颇有几分少年气的四殿下,她一时竟觉得有些陌生。

    她犹记得当初第一次在赫王府上见到他时,他还是一副修道之人的世事不关心的冷漠模样。如今一下与她说了这样多的话,还温声唤她皇姊,直直喊得她只得讪讪笑应。

    “皇姊,父皇那时与我说了许多从前的事。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父皇那般怡悦开怀。虽我不常出府,更不常往宫里去,诸多事我亦有耳闻。暻鹤相信,以父皇对皇姊的宠爱,过些时日他身子养好了,便会亲自将这些个事情扭转过来。如此,还望皇姊莫要伤心记怀,不知父皇的一片慈父之心。”

    他话音未落,面前的女子已是泪流满面,无语凝噎。

    见皇姊这般落泪潸然,暻鹤看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军!将军!”

    听见外面姐姐的声音隐隐传来,相宜忙拭了泪。

    她知道他们回来了。她不想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便忙擦干了眼泪。

    “这两日事忙,你与她的事如何了?”

    昨日回去后,暻阳已经从王妃处听说了韩兄定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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