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天,厂里下班的点。
苏红娟就早早的等在了江春凤车间外面。
她已经明显发现,江春凤跟从前不一样了。
就说下班这事儿,自从苏红娟上次抱怨过。
埋怨江春凤没有顾及到她的时间,江春凤就干脆说以后两人各自回家。
江春凤还说到做到。
那天以后,别说等她了。
一到下班点,江春凤就没了踪影。
她前段时间也忙着处理事,就没顾得上江春凤。
最近事情有点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就想着找江春凤商量商量。
她从前最烦江春凤摆谱,像是全世界就她最聪明,最懂人心。
什么都要管着她,像是教育她家弟弟似的,把她也当个孩子。
这段时间,她在外面受了挫,心里又开始责怪江春凤没把她放心上。
江春凤从小就照顾她,但凡她有点事儿,就没有不帮忙的。
她如今算是看清楚了。
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无论之前话说的多好听,到了关键时候,就是怂包。
车间里的事儿,她本来也没当回事。
平时跟那人走的近些,不过是为了能在工作中偷点懒,占点小便宜。
没想到这男人不止得寸进尺上了,还被他老婆查到了蛛丝马迹。
他一个老男人,事情闹大了也没什么好损失的。
大家最多骂几句,最后还能得个浪子回头的好名声。
而她,还没结婚的小姑娘要是被传出那些不好听的。
苏红娟知道自己的下半辈子就算是完了。
平时,除了江春凤,她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在江春凤车间外等了半天,苏红娟始终没见着人,心里就升起一股怒气。
枉她一心把江春凤当朋友,自己遇到了这么大事儿。
放在从前,春凤肯定早就来关心她。
这段时间,就算她不听,也知道厂里关于她的流言早就漫天飞了。
江春凤竟根本没察觉一样。
苏红娟又等了小半刻钟,瞧着车间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最后只剩负责关门的车间主管孙姐。
孙姐最爱八卦,什么都喜欢打听两句。
八卦又碎嘴。
苏红娟就怀疑,自己那些事被传的到处都是,就有她的功劳。
平常,她是从来不跟这种人搭腔。
苏红娟嫌弃她们是没文化的大妈,成天就知道嚼舌根。
瞧见孙姐都准备关门了,苏红娟心里就知道,江春凤又没等她,自己走了。
她也不是死乞白赖的人。
江春凤既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也不在乎!
谁没了谁还不能活了?
苏红娟心里不痛快,刚准备走,孙姐已经瞧见了她。
一张圆脸盘子,堆满笑意,跟她打招呼:“红娟啊,你怎么还没走呢?”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苏红娟也不是榆木脑袋。
人家都好声跟你搭腔了,你要是不回话,明天可不知道要把她说成什么样。
苏红娟管不着别人背地里怎么说她。
明面上,她就是厂子里最嘴甜,最好相处的姑娘。
她忙也堆砌笑脸,甜甜地招呼着:“孙姐,我等春凤呢,她没在里面吗?”
苏红娟假装朝着四周又东张西望了几下,掩饰着自己心里的尴尬。
“哟,你怎么不知道呢?”听她这话,孙姐笑成褶子的脸,有多开了几朵花,笑得更灿烂了:“刚到下班的点呢。前段时间来厂子门口的小伙子就来接她了,都走了好一会儿了。”
听到小伙子三个字,苏红娟就知道孙姐说的肯定是赵德才了。
德才哥也是大骗子。
前几天,搂着自己唱歌的时候,还埋怨春凤不懂风情。
接触这么久,连个小手都没让他摸上一下。
才不过两天,就又开始当起三好男友,上门接送了。
苏红娟真不明白。
她跟江春凤条件差不多,怎么什么好事都被她占了。
自己那么努力,就像让生活过的好些。
身边就只剩下些歪瓜裂枣。
苏红娟心里难受的跟被开水烫过,整块肉都绞着疼了起来。
“你说春凤这人,可真是重色轻友。”她心里不痛快,嘴上自然就不饶人,“早上还答应跟我一起走呢。”
苏红娟不准备再跟孙姐聊下去,就开口道别。
哪知孙姐却不准备放过他,也跟着她一起,往厂子外走。
“人谈恋爱了能一样吗?”
孙姐说这话时,语气里带上了鄙夷:“红娟啊,不是姐说你,你也不小咯,也该好好给自己谋划谋划。”
又像是话里有话般,昂着下巴朝着厂子里扬了扬:"这小伙子就得往正经的找。小小年纪的别成天想些歪门邪道,到最后倒霉的可是自己。”
苏红娟听她这么说,哪里还听不出来。
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孙姐,我这小姑娘的事,就不来您费心了。”苏红娟心里本来就不痛快,话一说出口,就止不住:“毕竟您年纪大了,也没这机会了。”
苏红娟说完,就懊悔自己沉不住气。
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骑上车,逃也似的往外骑。
“哟,你这小姑娘。做下贱事儿,倒还做出优越感来了,迟早有你倒霉的时候!”
---------------------
“周爷爷我知道,可他都一把年纪了。行不行啊?”
赵德才听到江春凤想要请周爷爷开船,就不免有些犹豫。
“是周爷爷开船技术有问题,还是有些别的原因?”
江春凤也不是专断独行的人,毕竟前世这时候,周爷爷并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赵德才从前就认识周爷爷,若是周爷爷真的有不合适的地方。
她也会尊重赵德才的意见。
“倒也不是。”赵德才尴尬的挠头,前几天跟狐朋狗友聊起做船运的事儿。
朋友们问起具体细则,才发现他一问三不知。
所有事情,竟然全是江春凤在把控。
他一个大男人,事事都让个女人做决定算怎么回事。
“我就是不放心,想让你再考虑考虑。”赵德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建议,含糊不清的就想糊弄过去。
江春凤大概猜到赵德才的想法。
无非就是大男子主义作祟,觉得被她一个女人掌权,丢了面子。
这事儿曾经也没少发生,自然少不了他那些狐朋狗友的撺掇。
两人当年好不容易赚了点钱,赵德才在朋友之间也更加有了里面。
平日里呼朋唤友的,就有些人喜欢在他耳边吹风。
说家里怎么能让一个女人管着呢。
要是让女人掌家,男人以后出门难道还要伸手跟老婆要钱?
那都像个什么样?
江春凤顾忌赵德才的面子,收到的账目都转到了赵德才的手里。
从那以后,赵德才的花销就变得愈发变本加厉,没了轻重。
江春凤实在看不下去,想要伸手再管,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次,无论如何,江春凤都不会把主动权交到赵德才手里。
她也了解赵德才,今天不把事情给他说清楚了,指不定过两天他还要整出点事儿来。
江春凤想了想,还是简单的给他分析了下自己的想法。
“我们的钱都压在了船和货上面,肯定要找个可靠又熟悉的人。”
“周爷爷年纪确实大了,却胜在经验老道,人也可信。”
其他的,江春凤并不想多说,赵德才却有自己的小心思。
“要不我跟着一起去?”
赵德才兴奋的提议道。
从前,江春凤还能忍受赵德才想一出是一出的做法。
这一世,却不准备惯着他。
“你去做什么?你也不会开船。”
赵德才听江春凤这么问,心里觉得她小瞧自己,有点不乐意。
他是什么人,开个船有什么难的。
就算是开飞机坦克,也是照样一学就会。
“不会可以学嘛。”
江春凤过去没发现,赵德才竟然还是个喜欢异想天开的主。
做事情没有规划也就算了,也毫无责任心。
怪不得后来他接管生意以后,手里的单子没少,钱却没有多起来。
“那你去开船了,单位的事儿不做了?”
“那活儿我早就不想干了。”聊了半天,赵德才终于说出今天最主要的目的。
他从小就是个不服管教的人,从前是没办法,只能被拘在办公室里。
现在有机会到外面看看,他巴不得赶紧把工作辞了。
赵德才见江春凤无动于衷,就开始数落着工作里的不满:“事儿不多,可钱也少啊。要不是先前没有别的法子,谁愿意在那地方挪着不动。”
江春凤知道赵德才的性格。
脑子灵活,聪明,是个有想法的。可惜做人没有打算,只凭着一股子冲动劲就往前冲。
当年他们就是这样,什么都没准备好呢。
赵德才要求她也把工作辞了,就把心思扑在了船运上。
船还没学会开呢,工作先没了。
就因为毫无准备的开始,两人在这件事情上吃了不少亏,受了不少苦。
赵德才不但不反省,还责怪江春凤没做好贤内助该做的本分。
男人没想到的事情,就该女人为他多想着。
那时候,好在江春凤手里存了些积蓄,算是挺过了最初最难得时候。
“赚不赚钱,还不知道呢。”江春凤打算先安抚赵德才,他就是头牛,你越拽,他就越跟你反着来。
“你先缓缓,别着急。”
江春凤不想让赵德才辞了工作,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更重要。
赵德才现在部门看着没太大作用,半年后却要和市里的□□门合并。
赵德才一走,他手底下的新人就借机上位成了他们部门的小头目。
后来,又凭借跟市里□□门合作,一路高升到了更高级别的单位。
谁也不是傻子。
将来的文化产业到底有多赚钱,身处在那个时代的人都知道。
江春凤打定了注意,就算将来不跟赵德才结婚,这条资源也是不能放过的。
借着他的机会,江春凤相信自己绝对能走出一条跟前世不一样的路。
“怎么会赚不到钱。”
“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赵德才心里早就规划好了完美的蓝图。
江春凤的像是当头朝他脸上浇了盆冷水,逼着他清醒几分。
赵德才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直觉,这让他控制不住的打断江春凤的话。
他也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善,口气有点生硬的时候。
想要道歉,又拉不下脸。
“我不是对你发脾气。我就是不会说话。”
赵德才说完,又觉得自己过于低声下气了:“你也是,以后别说那些丧气的话。好好的事儿,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了味。”
江春凤发现,赵德才这点从来没变。就是爱听好话
但凡,你要是说两句他觉得不吉利不中听的话,他就会莫名其妙的恼羞成怒。
现在看来,这就是无能的人,没有办法掌控事情后的无能狂怒而已。
他没有任何本事改变事情本身,于是别人的一句话都变成了压垮他期待的导火索。
真正有实力的人,根本不在乎被人说什么。
风有些大,两人并排站在谷场边,江春凤的额角的发丝被风吹了起来。
她看到赵德才朝着她脸颊伸过来的手,不露声色的躲过。
江春凤假意抬手,将刚刚扬起的发丝拨到脑后。
赵德才就是,从小被人惯坏了。
没有能力,却不接受事情偏离了自己的掌控。
一旦失去了操控权,就会让他变得暴躁。
他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总是能伪装出平易近人,通情达理的样子。关系一旦亲近,让他觉得两人的关系进入了安全区域。
赵德才的冷漠自私,欺软怕硬的本性就开始暴露了。
他不敢反驳陌生人的意见,对家人却完全以自我为中心,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赵德才提议道:“我们两别一直站着了,去那边坐坐呗。”
谷场旁用水泥砌了一张简易的桌子,有用石头块堆了四张椅子。
江春凤不想坐,心里还想着要回去见周爷爷的事儿。
即使冬生说爷爷已经答应了给她开船,可是细则上的事情还是要好好商量才行。
“早上我遇到冬生就问清楚了。周爷爷今天要在河对面整理林子,不到晚上八点根本回不来。”
“你就陪我坐坐,就十分钟。要不,我只能听苏阿姨的话,跟着去你家坐坐了。”赵德才故意耍起了无赖。
江春凤还真怕他跑自己家里去。
她可受不了苏爱琴那热情的样子,就差把赵德才供在家里了。
江春凤好不容易才把赵德才从家里带到外面,可不想把人在带回去。
谷场上平日里不晒东西的时候,家家户户就支起竹竿,拉起绳子晾衣服。
她和赵德才穿过层层叠叠的衣服,来到石桌旁坐下。
赵德才也没什么可聊的,他就是不想那么快放江春凤回去。
再加上,他心里还装着船运赚钱的大事儿,一想到能赚到的钱,他就兴奋地根本停不下来。
“我昨天在家算了一笔,要是顺利的话,我们一趟能挣个500呢。”
东拉西扯几句,赵德才还是自己绕回最关心的话题。
他拿出纸笔,给江春凤仔细的盘算着两人的收益。
细算着,每一笔开支,说到开心的地方,忍不住夸赞:“春凤,你可太能耐了。怎么能想出这么好的赚钱法子呢。”
赵德才盘算着每一条路线能赚的钱,就想到江春凤给的路线图。
“说起来,你给我的路线图是谁给的?”
“怎么,是有问题吗?”被赵德才问起,江春凤心里一紧,脸色微变,略有些紧张的问他:“是哪里画错了?。”
时间过去许久了,她许多记忆也模糊了不少。
虽说,当年两人来来回回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如今再想来也变得模糊了。
“没问题,那有什么问题?”赵德才没想到江春凤会这么在意,忙摆手安慰:“我也给我姐看了,她说好得很。就是因为画的比她们单位里的还清楚,想问问哪来的。”
赵德才姐单位里的路线图,江春凤也知道。
当年他们开始做船运就是用的那张图纸,可后来发现,图纸多年没有修订,一些地方早就出现了错误。
有好几次,两人都因为,船陷进早就干涸的河道里开不出来,只能跳进河里一起合力推出来。
更有一次,因为河道里的淤泥太深,江春凤差点掉进里面出不来。
要不是附近有人路过,恰巧把两人救了上来,差点就埋在河里了。
江春凤的图纸,就是从这一次次的错误里重新绘制出来的。
“一个月走一圈正正好,两天一趟,一个月那是多少钱啊!”
一想到自己即将有那么多钱,他更加觉得自己无法忍受现在的工作了。
“我还是把工作辞了吧。”
江春凤只觉得头疼,她实在不理解,当初的自己是怎么跟他过了几十年的。
“你可别冲动,先不说别的。要是被你家老爷子知道了,非要打断你的腿。”
赵德才听着江春凤的劝告,心里却不这么想。
老头子从前不让他辞职,是觉得他没有本事自己赚钱。
他现在找了新的活儿干,还有姐姐给他兜底。
赵德才觉得这事儿有戏。
他还有个更可靠的办法,那就是赶紧把婚结了。
家里老头子不总说他还小,说他连家都没成,还是个孩子嘛。
赵德才心想着,只要把婚结了,就再也不是个孩子了吧。
有闲聊了半小时,江春凤瞧着时间也不早了,就起身准备回家。
顾冬生说爷爷做完事,他就回来家里叫自己。
现在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春凤,咱们再聊会。你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见江春凤要走,赵德才起身就拦住她,“听说今天有新剧上映,六点才开始,咱们现在去正好能赶上开场。”
江春凤被拦住去路,只得提醒他:“你忘了,我今天还要去跟周家爷爷谈开船的事儿呢。”
“春凤,今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德才心里委屈。
他觉得江春凤心里根本没有自己。
“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你到现在也没有正式答应跟我在一起。人家小姑娘跟男孩子出去玩,哪有手都不让碰一下的。”
“你是不是对我没兴趣?”赵德才会问出这话,倒不是真的认为江春凤对自己没兴趣。
毕竟自己的条件摆这儿,是个女的,只要没眼瞎,就不会放着他这样的金龟婿不要。
他就是心里不舒服,想要江春凤亲口承认跟他的关系。
“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明白,你对我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江春凤被赵德才问的笑出声。
从前她也喜欢这么问赵德才。
你对我到底什么意思,对那些女人又是什么意思。
赵德才通常都是敷衍的含糊过去。后来他玩的开了,连敷衍都不想做了。江春凤忍无可忍,在一次次的崩溃后,冲到赵德才面前要他给个说法。
她清楚的记得赵德才端着就被,怀里搂着苏红娟,冷漠的回她:“你说什么意思。”
“江春凤,你是眼睛瞎还是脑子真的坏了。我什么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赵德才讥讽他:“你在家里好好的当你的赵太太。该花钱花钱,该享福享福,男人的事情该你管吗?”
“春凤,你说我们也算彼此了解一段时间了。我们的关系是不是也该定下来了?”
女人就喜欢口是心非,心里就算乐意,也不能明白的说出来。
有些话,有些事自然是,身为男人的他来做更好。
他想,也许是自己太强横。江春凤毕竟是女孩子,这些话怎么能让女孩子说出口。
既然她不好意思。
那还是换自己来说吧。
江春凤没想到赵德才会这么自恋。
要拒绝的话还没出口,身体就被面前的力道拉了过去,整个人跌进了对方的胸口。
“妈呀,什么东西砸我的头。”
江春凤本能的想要推开赵德才,却听到头顶上一阵稀里哗啦的竹竿倒地声。
紧接着,就是赵德才惊呼喊痛的声音。
“谁啊,这么缺德,碰倒晾衣杆是想砸死人啊?”赵德才弯腰躲开砸向自己脸颊的晾衣杆,右边肩膀却不能幸免,又是硬生生挨了一记。
江春凤听到响声的时候,本能的也想躲开朝着四面倒下的晾衣杆。
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站着的位置,晾衣杆都好好的站着,根本没有倒下的迹象。
江春凤心里疑惑,眼角扫到一道声音,看着很是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