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上拿的什么？不要在这里乱捡东西。”神乐以为明烛在洞底捡了个小妖怪。

    明烛提起蘑菇反驳，“才不是我捡的，是它自己跑出来的。”

    神乐仔细看了一眼，“看着像是分离出来的肉块。”

    □□蘑菇的手顿住，问题来了，这是谁的肉块？为什么说喜欢她？

    “这个地方只可能是奈落的东西吧。”神乐想到什么，用扇子挡住口鼻，表情嫌恶，“快把它扔掉。”

    蘑菇抱着她不撒手，发出嘤嘤嘤的啜泣。

    是奈落的东西……吗？

    明烛看着撒娇的蘑菇，问神乐：“你有没有听到它说话？”

    “哈？你是不是跳下来的时候撞到头了？在说什么胡言乱语。”

    只有她能听见蘑菇的声音吗？

    明烛趁着神乐回过头，将蘑菇藏在那把紫色的花束里。

    温泉在山洞一处偏僻的角落，热气缭绕，温度适宜，水很干净，除了硫磺的味道，没有奇形怪状的妖怪涉足。

    “就是这里了。”神乐将她带到温泉处，她收起羽毛插在发间，“快洗干净，你身上难闻死了。”

    明烛拉住神乐，笑道：“别走啊，一起泡嘛。”

    “我看上去很闲？”神乐拨开明烛的手，高挑的身姿隐在热气里。

    “难道不是吗？”

    “……”

    神乐无法反驳，她无法穿过白灵山圣洁的结界，只能在洞里和那些妖怪一起等待奈落重组身体。

    明烛已经开始解衣服了，她正在盘头发。

    奈落此人阴险狡诈，睚眦必报，且好玩弄人心，神乐作为他的分\身之一，她想象不出，也不会相信奈落会有喜欢这种情感。

    奈落用神乐的心脏威胁她，只要奈落想，她随时会死。

    神乐一直战战兢兢地防备奈落，她知道奈落同时也控制着明烛。

    她只是很奇怪，为什么明烛不怕奈落？

    非但不怕，还三番四次攻击他。

    比如这次，奈落竟也愿意放出那么多妖怪去救她。

    奇怪，太奇怪了！

    明烛盘了半天头发，始终盘不好，她放弃了，打算就这样披着头发下水。

    神乐忽然想起，明烛失忆的时候，奈落也是这样亲力亲为，方方面面照顾着，体贴的不能在体贴。

    打住，不能再想了，越想越可怕。

    “哎呀，笨死了，真是千金大小姐。”神乐看不过去，三两下盘好后，将人扔进温泉。

    明烛加固了一下左眼的妖气，在水中赞叹一声，回想上次在温泉，她和奈落撕破脸，没想到这么快，又栓在一条绳上了。

    神乐背对她，脊背处隐约有什么痕迹。

    明烛眼神不太好，她凑近才看清楚，“你的背上为什么也有蜘蛛疤痕？”

    神乐倒是不在乎身上的疤，“奈落的每个分/身都有这个。”

    “因为是……鬼蜘蛛的证明？”怪不得她碰到的时候，奈落反应那么大。

    “奈落换了很多身体，也割了很多次皮，都去不掉。”神乐犹豫了一会，还是劝道：“你可不要在他面前提这个，他会发疯的。”

    黑黄相间的最猛胜，嗡嗡嗡地振翅，可是明烛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神乐扶额，表情无语，“明烛，该走了，泡太久不好。”

    “奈落管的真宽……”明烛上岸的时候没听见神乐小声嘟囔。

    泡完温泉，换了衣服，神乐顺手就帮明烛编起头发。

    明烛头发很长，披下来大概到膝盖处，像丝绸一样顺滑。其实以前没有这么长，大概是这些年又长了一截。

    最猛胜鳌足夹着花飞来，神乐一把薅过来，别在明烛发间，酸溜溜道：“奈落对你真好啊。”

    可恶，对她怎么就和捡来的一样。因为她是没用的分/身吗？

    “你之前还说我倒霉，现在又改变想法了？”

    又来了一只最猛胜，神乐整理好衣服，对明烛说：“有人进来了，我去看看，你可别乱跑。”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她看上去很不靠谱吗？怎么一个两个都像哄小孩一样对她？

    神乐走后，明烛放出蝴蝶去探索山洞。

    同时她也在思考，阿娘旧伤未愈，却在这时候来找她，一定是族里出事了。

    明烛握着手里的纸人，她必须要回北国一趟。

    蘑菇嘿咻嘿咻地从花束里爬出来，神乐说这是奈落的东西。

    明烛想起奈落说过，鬼蜘蛛是组成他的执念，人类的爱慕之心影响了他。

    他还说如果没有鬼蜘蛛，他早在五十年前就吞噬了她。

    紫色的花束被奈落的妖气包裹，没有枯萎的痕迹，下一刻却被无形的妖气粉碎。

    “骗子。”

    蘑菇还在肆无忌惮地释放爱意，被明烛一个弹指扔进了温泉里。

    她突然明白，奈落来这里做什么了。

    明烛笑出声，反正她也不在乎这副身体，想要的话就送给他，正好可以帮他抵消鬼蜘蛛的执念，她也落个清静。

    只是可惜，她不是一个无心无爱之人。

    明烛捂着心脏，喃喃道：“真是可笑啊。”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蝴蝶都回来，压抑的束缚消失，是结界破了！

    失去结界的圣地白灵山，内里其实满是疮痍，无数妖怪倾泻而出，瘴气和邪气将这座圣洁之处彻底污染。

    桔梗看到，神乐怀里抱着个毛团离开了白灵山。

    她抱着的是什么？

    山洞开始像脉搏一样跳动，石壁上出现血管一样的脉络，整座山好像是个活物，温泉眨眼被吞没。

    后背的四魂之玉感应到什么，变得愈加浑浊。

    她恍惚间，听到了一个阴恻的笑声。

    明烛知道时候到了，她将衣领解开，右手变成尖锐的利爪，从颈后探入，劈里啪啦的闪电阻挡她的动作。明烛一狠心，将那节不属于她的脊骨，连同四魂之玉生生拔出，带出大片血迹。

    望着自己皮开肉绽的手，明烛觉得奈落大概是有点毛病，自己的脊骨还要设结界。

    四魂之玉甫一沾地，地面就像闻到肉味的野兽，眨眼就吞没。

    明烛面无表情的将衣服拉好，她没有反抗，任由灰蓝的触手缠上身体，往上方飞去。

    触手的终点，想必就是奈落重组的身体。

    这股妖气，这个阵势，看来奈落的新身体比以往的都要强大。

    呵，四魂之玉，果然是个好东西呢。

    整座山都被奈落用来重组身体，最上面的墙上只有奈落的一张脸，他嘲讽着打到山体内部的犬夜叉一行人。

    灵活的触手看上去柔软，却能轻易刺穿人的身体。

    奈落看见多出来的四魂之玉，愣住了，他撇了一眼默默无闻的明烛，在众人的注视下重组了身躯。

    他样貌没变，妖气却增长了几十倍不止，身体外面多了铠甲和可以自由伸缩的骨刺，背后四条触手，看上去颇有大妖怪气势。

    那个温润谦逊的公子模样，不过是用来掩盖内心的幌子，如镜花水月一般的幻影罢了。

    明烛闭上眼睛，这下好了，连赏心悦目的身体都没了。

    犬夜叉从桔梗那里听说了明烛的事情，发现她被触手拉进奈落的结界里，大喊：“奈落，你这混蛋！把明烛放下！”

    “哼哼哼，犬夜叉，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对我说这句话？”银发的妖怪被奈落按在胸前，硕大的眼珠紧紧盯着她，明烛身上被铠甲硌得生疼。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风之伤在山洞里来回肆虐，没有停下的趋势，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奈落闻见浓重的血腥味，缠绕她的触手也是一片血红，这才垂眼对上明烛苍白的脸。

    明烛从他的眼中，只看到了冷漠与荒原。

    “不动手吗？”

    奈落意味深长地笑了，那是她从没有见过的表情。

    像嗜血的野兽。

    像黑暗中的猎手终于抓住了期待已久的猎物。

    他抬起银发妖怪无力的下颌，露出纤长的脖颈，宛如引颈就戮的天鹅。

    “求我，明烛。”奈落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低沉中带着蛊惑，“只要你求我，我就让你活下去。”

    明烛撇开头，浑身都是一个大写的拒绝。

    “哼，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求我吗？”

    左眼的妖气四溢，冰雪做成的假眼终于无法维持，融化成水从空洞的眼眶淌下，好像流泪一般。

    可是她的表情又是那么坦荡，“我不想活了。”

    “……你说什么？”

    “如果你想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明烛现如今只能软绵绵地靠着他，头上别的花经过触手的几番移动，已经摇摇欲坠，“当然，就算你不动手，我也活不了多久。”

    奈落脸色非常难看，如果说刚才还带着点戏谑，现在就是暴怒。

    山洞开始崩塌，紫色的结界缓缓上升，“想死？哪有这么容易，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

    “就这样吧，奈落。”明烛叹了口气，她能感觉到这副身体的生命在流失，“我很累了，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

    “不可能！”

    一支破魔箭从下方射来，打乱了奈落的结界。

    “奈落啊，你已经摆脱他了。”摆脱了他的执念，也摆脱了他的心。

    你们早就是不同的人了，所以做你自己吧。

    明烛用力推了一把奈落，翻身一滚从结界中掉了出来，洞穴崩塌，明烛和残留的血肉一起直直下坠，最后望了一眼他。

    真可怜，原来你真的，什么也不懂啊。

    奈落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抓住。

    结界悬停在空中，猛然下降，触手骨刺同时探出结界，想要抓住那个银发妖怪。

    四魂之玉突然震动，已变成浓郁的黑。

    奈落捂着脸，单膝跪在结界里，下落的结界又缓缓上升。

    脚边，不知何时落下一朵紫色的小花，身后的触手将它卷起，上面还带着明烛的气息。

    奈落的胸口空空荡荡，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的心脏早已分离，他是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