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辰羽一脸颓废地走进九霄云殿，正在看公文的泓霖见状叹气，不等他开口，辰羽率先开口道：“父神，是母神将几位神君打落下界的吗？也是她将琉璃莲扔下界的，是吗？”

    虽是疑问，语气却肯定。

    泓霖一怔，脸色巨变：“你在说什么？”

    辰羽抬首凝视他：“这件事情父神也是知道的，是吗？”

    泓霖脸色阴沉：“谁告诉你的。”

    辰羽虽然盯着他，可眼中没有半点焦点，他继续自言自语般道：“所以母神会嫁给你，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笼络人心，只要不是和她一条心的，她都不择手段地将他们给除掉，这些父神也是知道的，对吗？”

    他眼含泪水道：“就连……就连临渊贺西部的泯灭也是因为帝君被母神重伤才导致的，所以那日在大殿之上，那不仅是为救知焕的救命符，还是威胁你们的催命符，对吗？”

    辰羽见泓霖不说话，可他明白，自己知道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崩溃地坐在地上道：“所以呢？母神嫁给你是为了什么？权利吗？

    泓霖走到他的身边，将他扶起，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辰羽啊，我不知道告诉你这些事情的人是什么目的，但这世间事不是眼见便是真，有的时候要用心看。”

    辰羽迷茫地望着他，这样的泓霖和记忆里的那个慈父有些陌生，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一仙侍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天帝，天后和几位神君吵了起来，然后天后被带到云顶之颠上去了。”

    泓霖脸色一变，一种不好的预感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

    云顶之巅

    瑾舟跪在荷叶上一言不发，君宇、初睿、静瑶三人站在她身侧，此时的他们正满面怒火。

    润奕一脸淡然地坐在凉亭内，炭炉上的茶水滚烫，他拿起茶壶斟茶：“看你们这样子，想来是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界的了？”

    君宇、初睿、静瑶三人一愣：“师尊……都知道？”

    润奕默认。

    初睿藏不住事：“师尊既然知道，那为何……”

    润奕拿起茶杯浅酌了一口道：“本尊知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瑾舟自己的选择，也是帝允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这个时候的瑾舟不再沉默不语，她抬首冷笑道：“是无权干涉？还是师尊心中有愧？”

    对于瑾舟这个反应，三人都有些不明不白。

    “是我在他们出征前，在他们的茶水里下了药，也是我把琉璃莲打碎扔下界，是我亲自用师尊赐给徒儿的‘赤月霜翎’将带有‘冰魄寒霜’的箭羽射入他的胸膛，让他亲眼目睹心爱之人废了他全部修为，让他从此惧怕回到九重天。”瑾舟冷冷地叙述着自己的罪行，冷漠到好像在说别人的一样，那刺骨的话语却让后面赶来的辰羽脸色苍白。

    “帝允当年有多爱你，那是有目共睹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静瑶质问道，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

    听了静瑶的质问，她崩溃地说道：“为什么？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那个时候我和他马上就要成亲了，那是我一生最高兴的时候，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什么假的？”君宇皱眉地问道。

    瑾舟恶狠狠地望向润奕：“因为帝允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他是你的死敌，你培养我、君宇、初睿、静瑶，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去杀他，包括这整个九重天，都是困住他的囚笼，让他为你杀戮，当你发现，他的力量已经没人能留住他了，同时你发现，他动情了，你就想，只要他为情所困，他就还是你手中最厉害、最好用的那把刀。”

    瑾舟语出惊人，君宇当场反驳道：“不可能，当初他在下界的时候，我探过他的脉，正是青莲，与师尊乃是同源。”

    “师尊都可以让身为仇人的帝允成为他的儿子，让他拥有青莲氏的脉搏又有何难？”瑾舟反问质问，语气笃定道。

    在场的也就只有润奕可以淡然处之，他淡淡地开口道：“所以呢？”

    “他讨厌杀戮，我就废了他的全部修为，让他成为彻头彻尾的一个废人，这样他就没有资格做你手中的刀了，也可以得到他梦寐以求的自由了，君宇、初睿、静瑶包括我在内都是为杀他而存在，那我就都给毁了，九重天是困住他的牢笼，我就掌握它，谁是他的威胁，我就杀了他，让整个九重天都成为他的助力，就像师尊当年杀兄弑妻封妹一样，只是我没有想到，他既然这么愚忠，明知道整个九重天都是杀他的存在，却还是回来了。”瑾舟眼中全是疯狂。

    君宇、初睿、静瑶、泓霖、辰羽五人看着癫狂的瑾舟，都觉得她疯了，泓霖心疼地望着她。

    对于瑾舟的控诉，润奕没有反驳，只是拿出一本公文扔给她道：“你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你知不知道，你的伤害，毁了他的自由，也毁了他生的希望？

    “不可能，他视自由比生命还重要，他都得到自由了，不可能会有轻生的念头。”瑾舟连忙打开公文，上面写着：

    儿臣因情而废公，导致了临渊贺州西部神灵亡故，君宇、初睿、静瑶三君的横祸，帝允万死不辞其罪，定会给三界一个交代，三君回归日，儿臣命陨时，帝允绝笔！

    “这么会这样……”瑾舟颓废地瘫在地上，满脸的绝望。

    “师尊，她说得是真的？”初睿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她说得句句属实。”润奕并没有否认。

    “帝允都知道？”君宇阴沉地开口道。

    “在他接任帝君前就已经知道了，在接任大典的那日，只要他转身离开，自由就是他的了，可他还是舍弃了自由。”说道这里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如同他早就知道，帝君注定是要死于寒极渊的一样，他还是接任了帝君位。”

    瑾舟早已满脸泪水，她哭着笑道：“原来我所谋划的一切，他想得到的一切，自由、生机，他早已在爱上我之前就已经舍弃了。”

    “寒极渊的事情本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只要他想，可以一直保持原样，他也可以过着娶妻生子般普通生活，是你亲手将他推向了别人，也是因临渊贺州西部的事情，他不敢再因情所困，即便再次有了心爱之人，他也下了这天底下最狠的狠心——不为任何人停留，你可明白？”润奕回答道。

    “当初他和你相爱，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打消我对他的顾虑，像我证明他此生都不会离开九重天。”

    润奕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让瑾舟不知如何回答，身上开始冒出寒气，很快就弥漫上了它的脸上，泓霖一惊，他上前道：“舟儿，你这是怎么了？”

    见过寒渊发病的三人，脸色骤然大变：“你也中毒了？”

    “你也中了冰魄寒霜？”润奕惊讶道。

    瑾舟冷得发抖，她笑着反问道：“他教出来的弟子又有那个是废物的？”

    见状，他也无奈地叹气，继续问道：“你又可明白？”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满身伤痕的知焕跌跌撞撞朝他们走来，一身鹅黄色一群满是鲜血，一个个都瞪大眼睛望着她，知焕走到瑾舟旁，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手中早已被灼得面目全非，手中紧握着一朵血红色的花，她道：“这是倾弑花，我来向你证明我的真心。”

    血红色的大花，茎叶却呈淡蓝色，叶片扁而细长，叶脉中影约带着一股雷霆之力，花的外形和菊花相似，每一片花瓣都像水晶般晶莹剔透，花蕾和叶脉同色，淡蓝色的花蕾从花瓣之中脱颖而出，花是炽热的，血红色的外表显的整朵花都有种高贵。

    在场诸人满脸震撼，不敢置信于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花是真的，更加不敢相信，知焕竟然真得能得到它，要知道想要得到它的认可，可是九死一生还要艰难的事情，她既然还能活下来。

    能得倾弑花的认可，这已经足以证明，知焕的心里，对寒渊，对帝允，都是出自真心的喜欢。

    就连一向平淡如水的润奕都是难掩心中的惊讶，他的眼中有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神色：“你的真心我看到了，你是真得……对他动情了……”

    下一瞬，知焕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直接向身后倒去。

    ‘哗啦’一声，知焕落入莲花湖内，望着湖面上的光亮离她越来越远，意识也开始模糊不清，最后两眼一黑，侧底昏了过去。

    知焕再次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朵巨大的莲花上，身上的血衣也已经被人换成了一件素色的衣裳，就连身上的伤也全都好了。

    “你已经昏睡了三日了。”润奕的声音响起，知焕抬眸，就见润奕正做在莲花亭内独自下着棋。

    知焕起身行礼：“天尊。”

    在知焕要拜下去的时候，润奕施法将她扶起：“你不必向我行礼，以后也不用。”

    知焕疑惑，润奕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这里没有你要的答案，而你想见得人我也给不了。”

    知焕急忙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走了。”

    知焕一呆：“走了？”

    “走了。”

    润奕点头道：“在你离开的第一个月，他就走了。”

    “他去那里了。”

    “他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让你看看你们分别的这一万年，他在做什么。”润奕一挥衣袖，湖水在他们眼前凝聚成一面水镜。

    水镜内，寒渊跪在润奕面前，润奕道：“你当中要如此。”

    寒渊行礼道：“儿臣已经徇私，理应受罚。”

    “你既已徇私，只要你不说，我可以当做不知道。”

    寒渊不卑不亢道：“此事本就因儿臣而起，罪责也该由儿臣来担，儿臣想要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行于这天地间，不会因此被人诟病，望父神成全。”

    “他将自己的功给了你，又将你的罪给了自己，这万年来，他日日都在受刑。”润奕见知焕那苍白无色的脸，解释道。

    “这件事情不是辰羽大殿下和天后压下来的吗？”知焕问道。

    “万年前的乱子不小，只要调阅寒极渊的档案便可人尽皆知，也只有帝允在受罚之前将一切隐藏。”润奕道。

    知焕双眸落泪，润奕心口闷得慌，他开口道：“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要让你知道，他和瑾舟早已不可能，帝允心中早已将她舍弃，你在他心中，不要再伤他的心了，你去找他吧。”

    知焕终是行礼告退，润奕见状，也就随她而去了。

    知焕转身离去，润奕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虽不知他去了哪里，但他一定会去找勿青霜，在他哪里，你或许能见到他。”

    知焕道谢离开。

    润奕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回想起她刚才对他行的乃是子辈礼，他便明白，他也该放下了，他呢喃细语道：“这一次，你们能好好活着便好，至于回不回的来，还是不是原来的你们，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知焕回到天阙宫，问了隐陌，她才知道沐言和勿青霜早在她离开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九重天宫了，她问了勿青霜去的地方，隐陌表示不知，她也只能离开。

    知焕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带着月桑叶一起离开天阙宫，这个时候谷伊走了过来：“师娘，我和你一起去。”

    知焕心中犹豫：“你走了，初睿呢？”

    “我给天后下了毒，在九重天宫可不好过。”谷伊道。

    知焕一呆：“你给天后下毒了？”

    谷伊点头道：“师尊身上的寒毒我解不了，可师尊身上的毒我却可以配，还比师尊中得强十倍，而且现在仙魔两族的关系可不是很好，他和君宇很忙，没时间找我。”

    知焕一叹，只能将她也带走，在离开前她去见了静瑶，和她告别后，这准备离开，身后响起寂月的声音：“等等，等等。”

    寂月气喘吁吁地她们，她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今日我们就来说说这勿氏商行的掌舵人勿青霜，乃是出身于遗族，这遗族乃是被各族都所嫌弃之人所在，可他却能从中脱颖而出，在他兄长的帮助下，让这勿氏成为三界第一首富，和各族都有生意往来，更加重要的是，这位勿公子和他的兄长寒渊君一起为那些被各族所弃的混血之子女和贫苦的可怜人挺身而出，他们开设学堂、医馆、开设善堂，为老幼妇孺建设安身立命的居所，教他们生活的技巧，让他们有能傍身的能力，被三界无数人爱戴，就是各界之主都要礼让三分，两位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武艺超群，更是一诺千金，大家私下里都在说：这世间有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却没有他们答应了没做到的事情。”

    “而且你们知道吗？这位乐先生寒渊君乃是九重天宫的帝君，他的夫人被人陷害，勿家公子一怒之下，直接上九重天将那些弹劾的仙君们的家全部抄了一个遍，更是直接威胁天宫之主，怒打大殿下。”说书的说道。

    “既然两位公子这么有名，为何在这之前却没有人听说过呢？*一位姑娘问道。

    说书的笑道：“这事说来也是奇怪，那位勿家公子万年前曾对三界扬言，说有一位不能打得敌人要找上门来，他只能躲，所有人就很自觉的把两位公子的底细全部给隐藏起来了，整个三界都是决口不提，四个月前，这位勿公子又放言说，他不怕那仇敌了，这才再次被人们提起。”

    刚刚提问的姑娘，牙齿都要咬碎了：“我可真是要谢谢他！”

    提问的人正是知焕，她一下界就去贫民窟找他，可他早有准备，早就带着林皖清跑了，她找人打听，这一打听才知道，好嘛，乐先生寒渊君的名号三界皆知，只是从未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她说为什么她踏遍三界都没找到半点关于寒渊的事情，原来早在万年前他这个混蛋就把寒渊的所有事情都给封口了，能让整个三界都为他俩封口，她也是对他不得不服气。

    知焕的气势太盛，谷伊、月桑叶、寂月都缩在角落里，不敢大声说话。

    知焕赫然起身，把几人下了一跳，谷伊问道：“师娘，你要做什么？”

    “去砸场子。”知焕道。

    九重天宫

    瑾舟侧躺在床榻上，脸上还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

    “还好吗？”泓霖将药汤放下，关切地问道。

    瑾舟拜了拜手道：“问题还不大。”

    泓霖将金丝大氅盖在她身上，看着她还在打颤的身体，心疼地说道：“他们下手也太狠了……”

    瑾舟打断了他，手轻轻扶上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这本就是我应得的，谢谢你这些年以来的支持。”

    “我们是夫妻，这本就是我该做的，。”泓霖开口道，眼中是无尽温柔。

    “其实我早就已经将他放下了，只是希望他可以得偿所愿。”瑾舟叹气道。

    “我明白……怎么了？”泓霖开口道，可他话还没什么说完，瑾舟紧握他的手。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辰羽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君宇他们是怎么知道的？”瑾舟问道。

    泓霖一愣，他皱眉地说道：“我问过他，他说是有人给他送了一封匿名信，可却不知是从何而来，连查都查不到，你想到什么了？”

    瑾舟说道：“那日在云顶之巅的时候，君宇说过他曾探过帝允的脉，我想会不会是我猜错了。”

    她的脑子忽然灵光一闪：“阿霖，你可还记得隐陌早前对帝允的称呼？”

    泓霖细细想了想：“那个时候他才来到帝允的身边，他都会称他帝君殿下。”

    瑾舟打断他道：“不对，应该是帝君——浅黎殿下。”

    泓霖回忆了一番：“的确是这样，可这‘浅黎’不是帝允的封号吗？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如果帝君和殿下，帝允和浅黎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人呢？”瑾舟分析道。

    泓霖震惊：“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回想一下，当年的帝允他时而冷漠，时而热情，刚开始的时候他都不爱笑，更是不愿别人靠近触碰，后来还是我们熟悉后才慢慢有了笑容。”瑾舟道。

    “如果你猜测的是真的，帝君指得是帝允，那这殿下便是浅黎，那这浅黎指得又是谁呢？”

    瑾舟将帝允、浅黎的名字依次写在子上，然后将寒渊的名字也写上，泓霖在一旁看着：“寒渊君是勿青霜的兄长，他们二人携手共创，白手起家，他们都是遗族出身，要不是这次辰儿将寒极渊的事情翻出来，怕是谁也不知道，这位身世凄惨的寒渊君会是帝君呢？”

    瑾舟在纸上写下勿青霜三个字，她深吟地道：“云雾飘渺入红尘，青莲破晓携霜开。”

    她的手指停在‘青莲’二字上，她露出震惊的表情，一个大胆可怕的想法闪现：“青莲氏！”

    泓霖拿起纸张，也是满脸愕然：“这怎么可能是他？”

    “这时间又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瑾舟反问。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勿氏最大的产业便是‘飘渺阁’，开遍了三界各地。”泓霖皱眉地说道，将生意做满三界，三界消息也全入他耳。

    “我本以为，他那日当殿威胁仙族是受了帝允的嘱托，现在看来，我们这位天下第一豪商可真是深藏不露。”瑾舟想起这几日的流言蜚语，心中已经明了，这背后推动之人是谁。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没有证据。”泓霖道。

    “有些事情本就不需要证据。”瑾舟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