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步难行

    唐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现在的境遇,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一个字,忙!

    她原本以为,做了公子扶苏的贵人,凭着公子扶苏对她的好感,她只要略施小计,不消几日,她便可以圆满完成任务顺利回家,然而,她现在只能坐在案前,盯着面前书卷上的字,一字一句默读过去。

    “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贵人,可是有疑问?”

    清雅的声音犹如微风拂过唐婳的耳侧,唐婳略微端坐了身子,抬头看向案前手执《礼颂》的宫装女子,唯恐面前人责备她的走神,正色道:“姑姑常说,玉乃石中之美者,器中之精者,弟子方才想到祭礼之玉,感叹造物之精美,故而失神。”

    宫装女子垂下手腕,书卷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小字晃了唐婳的眼,她不由得坐得更直,而女子一脸欣慰笑道:“贵人果然是精益了,如此,吾便多讲些,贵人明理,想来,午后教礼也不在话下。”

    唐婳内心哀嚎着,面上却很平静,只微微点头后便继续盯着案上的书。

    在唐婳面前讲学的女子姓柳,单名婉字,曾经也是惊才绝艳的女子,与夫君和离后四处游学,如今被蒙毅找来教她礼仪。

    柳姑姑讲了一个时辰,唐婳的书也翻了一个时辰,然而却不足十页,她使不惯毛笔,做不到柳姑姑那样写蝇头小楷,只得另拿纸张记笔记,为此,柳姑姑常看着她的纸张,欲言又止,唐婳明白,那必然是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将近午时,唐婳写满了厚厚一沓纸,她的字从歪歪扭扭到略微工整,勉强能看。

    “今日就到这里吧,未时正,吾在此等候贵人,今日学宴礼。”

    唐婳起身应诺,目送花糕送走柳姑姑,直到柳姑姑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她瘫坐在蒲团上,问向一旁的面果:“今日打听到什么?”

    面果乖巧地跪坐下来替唐婳揉肩,沮丧道:“公子昨日也未曾踏入禁苑,除岁宴在即,公子除了见述职官员,还要接待使臣,连慈宁宫也不常去了。”

    唐婳明白了,柳姑姑如此细致讲学的人,急于教她宴礼也是形势所迫。

    除岁宴在芝兰殿举行,届时,上郡重臣并各地大啬夫都将携家眷进宫参与除岁宴,公子扶苏的后宫只有寥寥几人,因此唐婳也得参加。

    唐婳愈发着急,急的不是除岁宴,急的是三月选秀,若在此之前不能拿下公子扶苏,等到禁苑又进了一批莺莺燕燕,难度更是升级。

    唐婳想要趁热打铁是因为她与唐芢合计攻略值满为100,就差15,但她感觉每一分都难于登天,归根见底,她根本见不到公子扶苏的面,也猜不透公子扶苏的想法。

    从一品楼回宫后,唐婳搬到了思福宫,太后念她病体初愈免了她的请安,那时她还偷乐着,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唐婳在思福宫矜持等待了几天,石珊华日日来找她,然而,公子扶苏从未踏入她的宫门半步。某日,百思不得其解的唐婳于月黑风高的夜晚,提着花糕熬的鸡汤,裹着尽显玲珑身段的裙裾,去养心殿送关怀,被侍卫拦在了东六宫青螭门前。

    非召不得出后宫!

    唐婳败兴而归,第二日,她塞了一大笔银子给当值侍卫小哥,侍卫一板一眼道:“无功不受禄,贵人请回。”

    一瞬间,唐婳脑中闪过后世影视剧中宠妃嚣张的姿态,哆嗦半天憋出一句轻哼,头也不回地扶着面果与花糕离开。

    事不过三,第三次唐婳怎么也不肯再去养心殿,她选择去慈宁宫守株待兔,然而还未等她付诸行动,蒙毅便送来了柳姑姑,从此,她上午听学,下午学礼仪宫规,晚上完成罚抄的作业,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所谓无知者无畏,唐婳初学了礼仪,明白自己拙劣的礼仪姿态现阶段根本拿不出手,也就歇了去慈宁宫的心思,唯恐惹祸上身。

    瘫坐在水榭的唐婳饥肠辘辘,面果与她相处这些时日,早就察觉唐婳饥饿的神情,便扶着唐婳回宫用膳。

    唐婳所在的思福宫不仅只是一座宫殿,是四座宫殿围着的中型楼阁,东南西北四座大殿,南殿摘星楼是门楼高台,观景会客极佳,其余三殿东殿景宣殿最尊,西殿荣显殿次之,北殿含章殿,坐北朝南位置好,因此唐婳搬进了含章殿。摘星楼前有一片碧玉湖,湖上四方围着连廊,唐婳听学的地方便在其中一座水榭处。

    回到含章殿,酥酪、桃饼已经摆上饭菜,唐婳怀着心事,御膳房的饭菜没动几口,直到花糕带回了好消息,唐婳边听边开始动筷子。

    “小姐,打听清楚了,蒙大人已经打点好了,可以去养心殿了。”

    花糕送柳姑姑去厢房休息,柳姑故自然也知道她的意思,寻了个无人处将蒙毅的消息告诉了她,她急匆匆赶回含章殿,又一股脑说完,按着面果的肩膀略弯了腰直喘气。

    酥酪和桃饼立即给花糕斟了茶,一杯茶顺下去,花糕直起了身子,四人喜不自胜地盯着唐婳,唐婳决定最后再去一次养心殿,她面不改色道:“炖汤,熬上几个时辰,别忘了加些料,就把公子送的人参放些进去,再撒上几粒枸杞。”

    思福宫小厨房映出零星烟火,圆釜中奶白的汤翻滚着,托举着颗颗饱满的枸杞,浓郁的香气从阖盖的缝隙中钻出,游走在小厨房周围。

    唐婳走完了礼宴流程,残阳零零碎碎在碧玉湖中荡漾,就像星河流淌,唐婳提着食盒,水中浅醉的红霞随着她行走,走到湖水尽头也就到了青螭门,她踏过青螭门,侍卫目不斜视,果然并没有阻拦。

    从青螭门到养心殿旁的廊檐,唐婳走得格外顺利,经过那棵挺拔的松树,她下意识往一侧的窗子看去,垂落的竹帘上只有铜灯摇晃的立影,她很快收回了目光,放慢了步子。

    公子扶苏会在养心殿吗?

    尽管心有迟疑,唐婳停在松树下,有心让华盖一般的枝叶遮住自己,她转头问:“我现在的样子,发丝可乱?衣衫有没有染尘?”

    花糕和面果仔细打量她,双双摇头,唐婳略掀开食盒,探到汤盅温热的内壁后轻轻阖上食盒,转身几步便走出松树浓郁的阴影。

    “翩若轻云,飘若回雪,唐贵人如今的样子,当无忧也。”

    偏殿转角处,一人拱手而立,黄昏落在了他身后的飞檐楼角,渐渐下沉,半边的天空如水墨晕染一般迅速染上沉沉的暗紫色,他拖地的苍色斗篷隐在夜色中,叫人难以察觉。

    来人似乎是听到了唐婳转身时的问话,一双眼睛如夜空中若隐若现的星子,笑意点点。唐婳走上前去,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宋大人安好。”

    宋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唐婳手中的食盒,眼中兴味十足,故作惊讶道:“听闻蒙毅遣人教礼,不曾想贵人如此聪慧好学,不仅有礼有节,连这熬汤的手艺也学了个八成。”

    唐婳如何听不出宋玉的揶揄,只是她想着,既然宋玉都知道柳姑姑教她学礼的事,那公子扶苏自然也知道,她颇为礼貌地向宋玉颔首,便急着踏入养心殿。

    殿中珠帘微动,公子扶苏走下台阶,急匆匆踏上绒毯,他衣袍翩飞,微皱眉思索着,与唐婳所见的从容模样大不相同。

    公子扶苏似乎并未注意到唐婳,随意道:“子渊,你来了,与我同去天牢。”

    看来他是把她当成了宋玉。

    唐婳停在绒毯的尽头,宋玉犹豫着跟进来,公子扶苏无意撇到闪进大殿内的苍色衣角,略略抬头,惊讶地发现眼前伫立的窈窕身影,大步流星的步伐随之一顿,远山般淡然的双眼蓦地睁大,弯曲的眼帘化作微开的折扇,随后又化作流云,荡漾着化不开的温柔。

    唐婳仿佛陷在云端,清风流云温柔地抚慰着她,她被推挤着跌入温泉中,全身上下暖融融的,当她略带羞涩地抬头看去,公子扶苏头顶的爱心依然散发着炫目的红光,然而那颗心并没有如往常般跳动,数值也没有增长,恍惚间,流云散去,泉水倒流,她站在空荡荡的养心殿中,定定地注视着公子扶苏。

    “爱妃怎会来此!”

    公子扶苏站定,略微抬手,竹节般的手指已经勾到唐婳攥着的小指,垂下的眼眸定格在唐婳手中的食盒上,他的手自然地覆到唐婳的手上,准备接过唐婳的食盒。

    宋玉见此情景,轻手轻脚地退到门边,不断向公子扶苏身后的邵丽福示意。

    唐婳的手触碰到公子扶苏温热的掌心,他的掌心干燥,手背上的重量轻如鸿毛,仿佛只是虚握着唐婳的手,而唐婳一路走来,握着食盒的掌心已经紧张地攥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仿佛有什么开始不一样了,唐婳思而不得,她微微挣脱开公子扶苏的手,后退一步屈身行礼:“妾多日未见公子,甚是想念,然公子与宋大人有要事,妾既已见过公子,容妾告退。”

    说完,唐婳装作不经意抬头,楚楚可怜的眼神望向公子扶苏,公子扶苏的眼中除了浅淡的笑意似乎什么也没有,她利落地转身,经过怔愣住的宋玉时又微微行退礼。

    宋玉目送着唐婳离开,转而望向殿外惊诧的面果与花糕,然而两人没有给他好脸色,纷纷转身去追唐婳,宋玉张了张口,挽留的话咽在嘴边,转身喃喃道:“唐姑娘这是......这是向王昭仪请教了?”

    那故作骄矜的姿态,一样送汤的手段,令宋玉哆嗦着打了个寒颤。

    听得宋玉口中的“唐姑娘”,公子扶苏经过他时,不经意斜睨了他一眼,淡笑:“子渊请,随孤去天牢。”

    宋玉换上痛苦面具,追上公子扶苏与邵丽福:“审讯此等小事,何须劳烦公子,你说呢,邵总管?”

    邵总管恍若未闻,宋玉嗤笑地瞪了邵丽福一眼,越看越觉得邵丽福难得胆小如鼠的样子有趣,转念一想后他恍然大悟:

    一个宁长归,公子扶苏亲自审问,说不定和刚走的那位还真有些关系呢!只是不知,没有抓到公子斐,子苏会作何感想。

    宋玉虽然错过了一场好戏,但觉得此次天牢行也不是全然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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